寺廟門前的前幡似拂霞屈伸在嫋嫋香霧中,寺門緊閉,從山下可窺得裏麵高聳的霞幡連綴著白雲。
寺廟內信女擠擠,墨肅朝寺廟大堂疾步而去。裏麵有信女在祈福,見墨肅匆匆闖進,不免麵帶驚愕,紛紛花容失了色。
墨肅並不理會那些信女看向他的眸光,或青睞,或怒意,他把寺廟大堂裏的尼姑挨個看一遍後快步走了出去。
寺廟內各殿宇多有園林池塘環繞相隔,池水如藍,垂柳醉拂之上,墨肅飛身從碧色漣漪上連連躍過。
紅嶺寺共有五處庭院,房屋多達兩百多間,墨肅從中殿,找尋到西配殿,又找尋到東配殿,問了寺廟裏的尼姑,亦是白白問了。他身上鐵衣早已蒙塵,病色麵容因痛覺與擔憂愈加蒼白,腳下卻不曾遲緩絲毫。
在世二十五年,他從刀光劍影下多次死裏逃生,亦從未像今日這般畏懼惶恐過,他星目劍眉已緊擰出道道溝壑至崇山壓至眉宇間。
當找尋到後山,寺內尼姑、居士所住的殿庭時,有尼姑上前攔了墨肅,“施主,這是尼姑庵堂後院住處,你不可進來!”
暮色微垂,霞光粼粼颯颯在墨肅滿是焦急、病色的麵容上,卻掩不住他的威嚴氣勢。他星目冷冽地看她一眼,“讓開!否則我夷平你的紅嶺寺!”
那小尼姑被墨肅星目中的冷冽震得遲疑片刻,待反應過來紅嶺寺是一半皇家寺廟、有皇室庇佑時,他已自己打開門闖了進去。
東配殿最偏僻的一處庭院中,有多年的紫藤花植株、莖蔓相互纏繞屈伸在木製棚架上,串串紫穗從疏疏綠葉中垂墜。
圓兒一身緇衣立於棚架下,抬首可見紫藤花穗近在咫尺之間。她撚著手中的念珠,每撚一下,心便安下一分。
墨肅找尋到紫藤庭院時,已是夜色微涼,燈盞下一身緇衣的圓兒背對他而立,他卻一眼便認出了那瘦弱身軀為何人。
他星目中看不進紫藤花下美景,隻覺碧青藤葉、淡紫藤花似盤蛇彎曲,亦似卷繩縈紆,牢牢把屬於他的圓兒纏在此處。
他揮手扯去了一些擋在發束旁的紫藤花穗,圓兒被聲響擾得回首,見得身穿鐵衣似崇山般遮擋去了一半燭光與月光的男子,一臉病倦之色,唯有星目炯炯有神,散著赫赫威嚴。
她清秀麵容帶了輕淺笑意,一言不發地看向墨肅。
墨肅心中的急躁因圓兒的安之若素漸趨冷意懼怕,他上前攬過圓兒在懷,許久,俊朗麵容扯起牽強的頑劣笑意,“圓兒,下次再嚇我,不可找紅嶺寺這麼大的寺廟。早知如此,我應帶了兵馬前來,不至於找了好幾個時辰才找到你。你下次再嚇我就找溪清寺那般的小寺廟,我半個時辰就能翻找一遍。我找了一百多間屋子,才尋到你,咱們兒子怕是都要等急了。”
他沙啞的嗓音因急躁愈加幹裂,話語出口似砂礫吹在圓兒耳畔,她靈動雙眸因墨肅口中的兒子而動了動。
紅嶺寺因墨肅一番不講緣由的大肆找尋,早已生出亂子,主持亦是緊隨在他身後趕來了紫藤庭院。她不急不緩地對墨肅道:“這位施主,你懷中元居士已是我佛門中人,一切紅塵前事都已了斷!”
墨肅一腔怒意無處可發,厲色對主持道:“她是我妻子!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與我了斷不了!”懷中的圓兒似無了生氣般,雖在他懷中卻恍若無物,他心中越來越懼怕。
薛漪瀾雖比墨肅晚了兩個時辰,亦是相幫著尋找,此刻見紫藤庭院聚著許多尼姑,想著是墨肅尋到了圓兒,忙跟了過來。
血脈相連,隻一眼,圓兒便認出薛漪瀾懷中所抱的孩子是她的兒子。孩子未死,阮淩錫與魏元珩卻殘死於碧青楓葉之下,用鮮血染就似火楓葉,絢爛如霞。
懷中的圓兒抖動了一下,墨肅鬆開她順著她的眸光望向了身後抱著孩子而來的薛漪瀾。
圓兒手中念珠落地,那念珠本是天竺國白水晶念珠,晶瑩剔透的珠子皆從主線上散開,似秋日紫藤青葉滴露,滾落在圓兒的淺口灰尼姑鞋旁,淒清倩麗。
圓兒靈動雙眸中的淚珠亦滴落在那水晶念珠上,碎裂千瓣。薛漪瀾把孩子抱到了圓兒跟前,勸道:“圓兒,你與墨肅的兒子未死,下山罷。”圓兒垂眸看著薛漪瀾懷中的孩子,他靈動眸子在涼薄燈盞下散著星漢光輝,連一聲嗚咽都不曾有,隻瑩然著笑意瞧看她。
薛漪瀾垂首望著懷中的孩子,一臉的焦急,心中碎碎念著。孩子,你哭啊!你哭了,你母親就舍不得你了,就重回紅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