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首席化妝師(1 / 3)

顏未染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是沒能順利走出商場。因為在她再次拖著化妝箱走到門口時,衛澤希也再次出現在了她麵前。他靠在門邊打量著她,目光上上下下,就像一台掃描儀似的,不是在看麵目長相,而是在觀測數據。顏未染假裝沒看見他滿臉的“快和我打招呼”的表情,拖著箱子就要從他的身邊過去。他無奈,隻能抬手攔住了她,問:“顏小姐,你的身高體重是多少?”顏未染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隻能說:“一米六三,九十斤。”“真老實。”衛澤希不由得笑了,“我看柳子意身形和你差不多,但她一直對外稱自己一米六五,四十二公斤。”顏未染不冷不熱地說:“可能是以前我遇到的人都比較有禮貌,從不直接問女生身高體重。”

“不好意思,我有點冒昧了。”衛澤希聽出她話裏的譏諷,卻滿不在乎地又湊近了她一些,說,“其實是這樣,子意的禦用造型師出國交流去了,估計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現在公司和她都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造型師頂上。剛好這回遇到你了,我們都感覺你的技術相當不錯……”

顏未染當然聽得出他的意思,但她的臉上卻毫無喜色,隻問:“憑我的資曆,你覺得可以嗎?”“為什麼不可以?你的化妝技術這麼好,實在不應該被埋沒。”“那好啊,我很有興趣,衛總可以決定後再和我商議細節。”

手指,那表情動作就跟逗小貓似的。對他那誘人的魚餌有興趣的顏未染,自然隻能朝他走近一步,聽他指示。“既然我們要合作了,那麼商量件事。之前給柳子意潑卸妝水那女的是抓住了,可我感覺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這又寄刀片又留恐嚇字條的,怎麼會當眾潑一瓶卸妝水就完事呢?比如說,還有一個人——”顏未染聽到這裏,點了點頭,心想他不會察覺到小妤的事情了吧。隻聽他拖長了聲音,慢悠悠地問:“那個女生的幫凶呢?可能是男朋友吧,之前不是看他在台下幫忙分開人群嗎,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顏未染不太清楚他的意思,皺眉道:“衛總您明說吧。”衛澤希抬手一指商場出口,說,“你看,走出商場的通道這麼長,又七拐八彎的,萬一那個男的躲在哪個角落,要替女朋友報仇怎麼辦?一個男人要是突然發難,真的潑硫酸,子意的安危怎麼辦呢?”“是啊,怎麼辦呢?”顏未染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著他,眼中寫滿嘲譏。衛澤希卻自顧自地講述著:“以前被粉絲圍追堵截的時候,我們通常會找個人把粉絲先引開,柳子意拍戲的時候替身很多,那時候好找。”顏未染緩緩地問:“所以,現在隻有我和柳姐的身高體型相似?”“是的,反正是舉手之勞,你穿上她的衣服替她走一趟吧。”衛澤希順理成章地說,“首先你認得那個男人,能及時避開;其次出門後你就趕緊把衣服換了,對方知道他跟錯了人,馬上就會放棄了;再者就算他跑向你對你不利,可你讓他看清楚你的臉,也就沒事了,對吧?”

顏未染冷冷地問:“如果我拒絕呢?”

“我想不出你拒絕的理由啊。”衛澤希把手一攤,“我們肯給你這麼好的機會,你隻需要幫個小忙,我想不出這麼簡單的事情,你有什麼理由拒絕。”

顏未染看著麵前這個理直氣壯的男人,他的話還在她耳邊回蕩,那回聲卻隱隱和記憶中另一個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的事情。舉手之勞而已。”舉手之勞而已。多可恨的“簡單的事情”,多可怕的“舉手之勞”。她那已經漸漸康複的身體,又開始灼燒般地疼痛起來。全身的骨骼在皮肉與血脈之中,一寸一寸地刺著她的神經,提醒著她曾經遭受的一切。而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居然也提出了和那個人差不多的要求。顏未染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眼神冷厲地盯著他,語氣僵硬地說道:“對不起,我拒絕。”萬萬想不到會被這麼幹脆地拒絕,衛澤希麵露詫異:“咦,這麼簡單就能互惠互利的事情,我真的想不出你拒絕的理由。”

“要理由嗎?”顏未染冷冷地揚起下巴盯著他,“因為我不認為,一個輕易腳踏兩隻船,用前女友住院來炫耀自己魅力的渣賤男,有什麼值得我去合作的。”

“什麼?”衛澤希莫名其妙,“腳踏兩隻船?炫耀前女友住院?渣賤男?你說的是誰?”“現在我麵前除了你,還有誰?”她抬起手,鄙夷地點了點他的胸口,“所以不好意思,我,顏未染,這輩子都不會和你這種人合作!”她拉起自己那個巨大的化妝箱,轉身離去:“因為,你不配!”“喂,你把話說清楚!”衛澤希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簡直要氣到爆炸。他的前女友們,哪個不是分手了還對他好評如潮?就連潘朵拉那種隻吃過一頓飯的朋友,隻要遇到難處,他都能熱心地跑去幫她。怎麼一到顏未染的口中,他居然成了渣賤男?“你跟我很熟嗎?我怎麼就渣賤了?”他不服氣地衝著她的背影大吼,“有本事你把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都擺出來,讓我心服口服!”她明明聽到了,卻頭也不回,腳步更不曾停頓片刻。

迷迷糊糊中,春日的上海轉變成下雪的紐約。

上有些冷。她緊了緊外套,看見了站在對麵的人。“未染,走吧,我帶你去探望她。”他朝她伸出手,溫柔疼惜地替她拂去發上散亂的雪花。

“這件事……和我真的沒關係。”她望著他,聲音有些虛弱,但還是難掩氣憤,“我用的東西你是知道的,絕對都是正品,絕對都在保質期內,絕對都是嚴格規範地分裝取用的,絕對做好了所有工具的清潔,怎麼會是我給她化妝導致她過敏的?”

他看她這生氣的模樣,便笑著摟住她的肩膀,說:“我當然知道不關你的事,但你也知道生物體如此奇妙,可能同樣的東西,這一次不過敏,下一次卻過敏了。好吧,那我回去再做十組——不,一百組雙盲測試,幫你洗清冤屈,好不好?”

他的笑容還在眼前未曾淡去,那女人可憎的臉就迫不及待地浮現在了她麵前。恍惚中顏未染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醫院裏,麵前的女人捂著自己滿是紅疹的臉,焦慮地對她傾訴著自己一定要去處理的急事,情真意切,哀懇不已。

然而顏未染分明看見了,對方那過敏起了紅疹的臉下,逐漸浮現出青紫色的獠牙。這讓顏未染心驚膽戰,可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般,根本沒辦法喊出來,她隻能猛然站起身,逃似的奔了出去。

在醫院的院子裏,後麵的他追上了她,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拉著她跑過積雪的小徑,找到停在醫院門口的車。天氣寒冷,車子發動了卻也未能融化積在前擋風玻璃上的雪。坐在車內等著冰雪融化時,他握住顏未染僵硬的手,輕輕嗬著氣為她取暖,問:“要不,幫幫她吧?”車內暖氣剛開,她覺得身上還是有點冷,就算他口中淡淡的白氣嗬在她的手上,也並未讓她感到多溫暖。所以她垂著睫毛,看著他的手不說話。他有一雙特別漂亮的手,白皙修長,穩定有力,握著她的手時那微微凸起的骨節,讓人特別有安全感。因為他的手這樣緊緊地握著她,他的唇在她手上輕輕嗬氣幫她取暖,他口氣,說:“真沒想到,她得個過敏,居然弄出這麼大個事來。畢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嘛,你說怎麼幫?”

他抬頭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將她的身子攬過來靠緊她,將溫暖的額頭抵在她冰冷的額上:“她現在過敏這麼嚴重,根本沒法見人,可公司那邊情況又實在緊急,非得她露麵不可。我想,歐美人幾乎分不清咱們中國人的模樣,何況你們身材年紀本來就相仿,甚至不需要搞得太精細。你看,你要不要幫幫她?”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卻有些遲疑猶豫:“可是……讓我扮成你的青梅竹馬,冒充她說話做事,我不喜歡。”

“是真的不願意,還是打翻了醋壇子呀?”他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微笑道,“看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替爸媽訂了月底來紐約的機票,還訂了你最喜歡的餐廳的位子,這一次,我要把你正式介紹給他們。”

他始終最懂得如何哄她。聽著他溫柔的聲音,顏未染忐忑又甜蜜地抓緊了他的手:“啊?見家長啊,會不會……太快了些?”

“不快,其實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認定了你是我這輩子的伴侶。拖到現在,我自己都有些無法忍受了。”他也對她笑著,抬手輕揉著她的發絲,在她耳邊輕聲說,“所以我親愛的未染,你和她這麼熟,化妝技術又那麼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個麵,多簡單的事情。舉手之勞而已。”

舉手之勞而已。言猶在耳,顏未染猛然睜開眼睛,看到窗外藍得刺目的天空。夢境似乎已經遠去,但那些可怕的情景曆曆在目,依然令她毛骨悚然。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倒了杯水灌下去,走到陽台上曬太陽讓喘息平靜下來。她回來了,她已不在那個可怕的夢裏。她現在在自己的造型工作室裏,在上海一個僻靜的角落裏。工作室是一棟小小的複式樓。樓下整個打通,做了一個全是落地玻璃和鏡麵的化妝間,開闊明亮。樓上是顏未染的私人空間,兩個小房間,一間臥隨時隨地陷在裏麵曬太陽。一個美好的家,唯一的缺點是,每個月的房租讓她感到壓力很大。所以在逃離夢境,回到現實之中後,她坐在陽台上,腦中也閃過一絲遲疑。不知道自己這樣幹脆地拒絕與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寰宇合作,而且還當麵駁斥了衛澤希,是不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但,身上的骨骼還在提醒著她曾經有過的刻骨銘心的教訓。所以她咬咬牙,自言自語:“沒了就沒了,至少我現在還活著,至少我不會活不下去!”像是讚成她的意見,手機鬧鍾的聲音急促響起。“十點,Feuillage試妝。”看了一眼時間,已是九點了。她長舒一口氣,關掉了手機上的提示,深呼吸著,拍了幾下臉讓自己清醒過來。洗漱完畢,她走到樓下化妝間,迅速替自己化了一個淡妝,然後檢查化妝箱,確認無誤後,立即出發。

在經過街口蛋糕店的時候,她買了一杯熱牛奶和一盒三明治。她現在的身體這麼脆弱,必須要好好保護,不然的話,如何對得起自己要好好活著的誓言?

開車到 Feuillage所在的大樓,她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看時間還有十分鍾,便用五分鍾吃完了早飯並補好了唇妝,然後上樓。

Feuillage這邊和她對接的塗姐雷厲風行,一看見電梯門打開,就踩著高跟鞋帶她去化妝室,一邊飛快地介紹說:“今天試妝時間是十點到十一點半,主要看大家的化妝速度和還原度。妝容是巴黎那邊的彩妝大師做的,照片已經傳過來了,先來的幾個化妝師正在準備,你也快點。”

“好的。”她回答得也幹淨利落。秀場化妝師一般有三個等級,最低等級是化妝助理,負責協助化妝師化妝並打下手;其次是化妝師,負責給模特化妝做造型;最高等級是造型設計,秀極為重要的部分之一。而這次,顏未染希望拿到的是化妝師的工作,最好是此次大秀的首席化妝師。

就在走入化妝間時,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在人群中異常顯目的身影。那是個輪廓深邃、容顏豔麗,身高足有一米七五的混血美女——正是當初在紐約曾經和她在同一間病房待過的潘朵拉。

半年前在醫院一筆畫出個八字眉的潘朵拉,半年後居然像模像樣地坐在化妝台邊,貌似也當了化妝師。

他們這個圈子不大,其他幾個化妝師也有和顏未染見過麵的,朝她點頭致意。見她注意到潘朵拉,和她一起在某品牌有過一麵之緣的化妝師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聽說那個美女叫潘朵拉,是著名華裔化妝師張思昭的弟子,最近剛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