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你的老板,我給你一個忠告。”
衛沉陸很嚴肅地坐在淺夏麵前,神情凝重:“程希宣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了解嗎?據我所知,他隻付出合理的價格去做合理的事。”
淺夏的臉色更沉痛:“老板大人,你不是和他熟悉嗎?怎麼你這麼評價自己的朋友?”
“我認識他,但和他不熟,更不是朋友,我們隻是因為社交界的接觸見過幾次麵……林淺夏,你不會是因為他長得帥所以就色迷心竅了吧?”
“其實我是財迷心竅。”淺夏扳著手指給他看,“7位數啊……而且那是額外贈送的禮物,老板你不能抽成!”
衛沉陸悻悻地翻個白眼:“林淺夏,你已經把我每個月給你發工資的恩情徹底忘記了吧?”
“沒有忘沒有忘~”淺夏信誓旦旦,“不過一想到7位數我就覺得前途好光明!這個錢都可以拿來賣命了!”
衛沉陸頓時氣急敗壞:“什麼?你要為別人賣命?你個沒良心的,我手底隻有你一個員工啊!”
“你再培養一個嘛,老板我看好你哦!”
“那麼把你當初的培訓費用還給我!”
“太無恥了……奸商!”
“我是不折不扣的厚道人!程希宣才是奸商!你小心被他賣了都還要替他數錢!”
老板信誓旦旦,淺夏卻嗤之以鼻:“那麼老板,你覺得他是要對我騙財呢,還是騙色呢?”
衛沉陸頓時語塞。
“看吧看吧,我和你一樣,都很了解一個悲摧的事實——對於程希宣來說,其實我身上根本沒什麼他需要的東西,對不對?”
“所以我才奇怪,到底他出這麼高的價錢,讓你冒充方未艾是要幹嘛?”衛沉陸伸手點點她的額頭,“你知道不?程希宣和方未艾,是圈內最著名的一對,家世、相貌、能力,全都可以入選世間獨一無二的最登對男女。”
“可是據說他們互相不相愛。”
“需要相愛嗎?這是政治聯姻,又不是愛情故事。”衛沉陸攤開雙手,“而且他下麵雖然有個弟弟,卻是個吃喝嫖賭無所不能的花花公子,所以家業必須由他一力負擔。他忙得別說約會了,甚至和方未艾都很少見麵——對於這樣的人來說,愛情什麼的,我看根本毫無必要。”
“我看他很悠閑啊,我整天碰見他。”淺夏掰著手指頭算他們的巧遇,“對了老板,今天你怎麼沒有按約來接我?”
衛沉陸頓時一臉鬱悶:“別提了,我半路上被我家裏人盯上了,差點被抓回家去見我老爸,幸好我比他們熟悉這裏的道路,繞來繞去總算在城郊甩掉了他們。”
“你家裏出事了嗎?”她問。
“誰知道,據說是我弟弟出事了,我老爸讓我回去處理。”
“所以你也要去歐洲了?”
“我才不去呢,我巴不得那一群混蛋全都永遠和我沒關係。”他一臉大義凜然的模樣,“我家就我一個好人,真是家門不幸。”
淺夏鄙視地白了他一眼:“是啊,你家太不幸了,你這樣的人居然是你家最好的人?”
“怎麼,看不起我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衛沉陸拍拍她的頭,“林淺夏,聽我一句勸,別色迷心竅了……”
“是財迷心竅好不好,老板?”淺夏堅持反對,“總而言之,我既然接受了他的委托,就要忠人之事……做人要講信用,對不對,老板?”
衛沉陸看著她,她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神情堅決。他心裏開始蒙上一層陰霾,覺得一種東西堵在胸口,讓他極其鬱悶。
他確實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乖乖聽話的員工,忽然會這樣違逆自己的心意。
而且,還是為了那個,幾天前還是陌生人的程希宣。
他狠狠甩手,哼了一聲:“好吧,既然如此,所有一切後果,你自己承擔。這一回,我絕對不會幫你收拾殘局的!”
方未艾是個熠熠生輝的女孩子,就像一顆舉世矚目的鑽石一樣。
淺夏看著她的簡曆,有點煩惱。
第一條就是會十幾種樂器。她張開自己的雙手,在空中做出彈琴的手勢,然後咬牙勸自己,樂器都是相通的,雖然她隻會培訓了幾天鋼琴和小提琴入門,但拚一下的話,用十幾種樂器彈《獻給愛麗絲》前八節應該也不是難事。
第二條是四歲開始學芭蕾舞,精通拉丁舞。
拉丁舞倒是不難,她學過,可是從四歲開始學芭蕾舞的人,身體線條和別人是肯定不一樣的。
淺夏看著錄像中她如同天鵝一般的修長脖頸,以及微微上揚的優雅下頜線條,再看了看鏡子中自己的下巴和脖子,有點煩惱了——難道要一直在這樣的天氣中穿高領的衣服,然後再把長發披散下來?
再看看精通七國語言、五個慈善基金會理事、三個名校文憑、馬術教練、私人飛機和遊艇執照……
淺夏終於淚流滿麵了——
“天啊,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在短短數天之內速成這麼個超級豪門大小姐?”
眼看著天色暗下來了,落日的餘暉在街道上鋪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廣場旁邊是一個著名的名勝古跡,程希宣驅車順著廣場的邊緣,開過低矮的古舊院牆。
他一抬眼,看見藤蘿爬遍的牆邊,枝枝綠葉輕拂在一個女孩子身上。
她籠罩在青綠色的樹葉之中,偏偏又有一縷縷金色的陽光透過枝葉篩在她身上,金色與綠色交織在她周身,她就像是簇擁在青金石的顏色之中,閃耀著燦爛光華。
她有奪目的容顏,微微上揚的下巴,驕傲而肆意的神情,看見他的時候,笑容就像一朵綻放到最盛時節的花朵。
程希宣怔了一下,停車在她身邊,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怎麼不進去?”
“等你呀。”她輕快地說,聲音清脆悅耳,如同珠玉落地。
“真稀奇,認識了十幾年,你什麼時候等過我。”他說著,打開車門示意她上車。
她身體旋轉著,就像一朵從枝頭墜落的花朵的弧度,優雅地坐在他旁邊。
從緩緩打開的高大鐵門駛進,沿著合歡花夾道的路開進去,旁邊廣場的喧鬧頓時全都被隔絕在外。
道路不長,很快就到了屋前,他示意她下車,將車停在車庫之後,才過來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然後問:“聖安哈塔不好嗎?怎麼忽然回來了?”
她眨眨眼,俏皮地說:“下個月就要訂婚了,覺得怎麼都應該回來和你商議一下。”
他微微皺起眉:“為什麼這麼任性?”
她眼中閃過一絲壓抑,但立即就轉為微笑,不說話。
他歎了一口氣,牽著她的手往裏麵走,管家先迎上來朝他們鞠躬示意:“少爺,方小姐。”
她很輕快地笑著,熟稔地和管家打招呼:“安伯,這次又要麻煩你啦。”
“這是我分內事。”他說著,看了程希宣一眼,然後低聲說,“方小姐,您現在,不應該回來。”
“是嗎?”她漫不經心地說著,轉頭去看周圍的陳設去了。
程希宣和安伯對視一眼,有點無奈地示意他先下去準備晚餐,然後坐到她身旁,問:“是不是聖安哈塔那邊出了什麼事情?阿峰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你猜猜?”她問。
他好看的雙眉皺了起來,盯著她良久,然後忽然問:“今天是周五,你的護理師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你不是每周五都要做全身護理的嗎?”
“你記錯啦,我的全身護理安排在周二,周五隻是可能會修腳後跟。”她懶散地抱著靠枕,蜷縮在沙發上回答,就像一隻漫不經心的貓。
“那麼,阿峰呢?”他又問。
“……你說呢?”她沒回答,卻反問。
他忽然微笑了出來,然後俯身看著她,抬手將自己的右手插入她發間,輕輕地托起她的臉,微眯著眼睛看她:“我覺得,可能是因為……”
他說到一半,卻沒有再講下去,他的臉就在離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那一雙墜落著星辰般的眼睛,那麼近地注視著她,幾乎令她覺得那裏麵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將她淹沒一般。
她在心裏暗罵了一聲,想要將他推開。
他卻抱緊了她,伸手將她耳後的發撩開,俯頭貼了上去。
就在他的氣息觸到她的耳朵,即將親到卻還未親到,讓她全身的寒毛都緊張豎起的時刻,卻聽到他在自己的耳邊,聲音低沉喑啞:“林淺夏,我都差點被你騙過了,很精彩。”
被他壓在身下,一顆心怦怦亂跳的淺夏,頓時愕然睜大了眼睛。
他將她鬆開一點,注視著她良久,一寸一寸地端詳著她,那目光就像水流一樣,溫溫地流淌過她的肌膚,讓她覺得緊張極了。
淺夏靠在沙發上,不自覺地臉就紅了,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把自己的臉埋在膝蓋上,一聲不響。
他把目光收了回去,背轉身站起來,說:“收拾東西,明天就出發。”
淺夏有點詫異:“可是我覺得我還差一點……就這樣出去,會不會被熟人看出來?”
他語音堅決:“不會有人看出來的,連我都騙過了,你已經十分完美。而且,我說你是方未艾,你就是方未艾,有誰能質疑?”
“可是……你和她的父母呢?”
程希宣頓了一下,然後說:“我會幫你的,你隻要跟著我,少說話多做事應該就不會出問題——反正,就算你表現異常,也可以歸結為婚前恐懼症。”
淺夏勉強笑了出來:“真是好借口。”
“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學校那邊,你請假了嗎?”他問。
淺夏應了一聲:“放心吧,按照原定時間回來的話,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準備考試呢……我們老師和我交情很好的哦,隻要考試全A,多請幾天假他也會寬容我的。”
說是這樣說,她在心裏還是暗暗擔憂了一下自己的獎學金。
她提起自己的包包,腳步輕快地走到門口,但就在出門之後,她又轉身,站在大門口問他:“對了,阿峰是誰?”
程希宣站在略顯陰暗的室內,和門口浸在夕陽中的她,宛然被分界開。
金色的斜暉從她的身後暗淡地照過來,她的麵容在逆光中變得模糊,隻有輪廓在這一瞬間呈現出來,嬌小而柔弱,就像一朵白色雛菊在風中搖曳的姿態,和剛剛方未艾那種牡丹般豔麗的顏色,判若雲泥。
像是被這一瞬間她的影子撥動了心口某一處地方,他遲疑了好久,等到心口那一陣悸動過去,才緩緩地說:“阿峰是……她喜歡的人。”
“咦?”她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程希宣笑了笑:“所以她需要你,幫我們解除這樁婚約。”
“明白了。”她點點頭,像是忽然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重擔,抬手在額上敬了個禮,一副莊嚴的樣子。
看著她在夕陽中輕快離開的步伐,程希宣凝視著她良久,未曾動過一下。
安伯在他身後問:“這個女生……就是您選中的犧牲品嗎?”
他看著她消失在合歡樹夾道之上,聽到自己緩慢的呼吸聲,悠長而沉重,就像要很用力才能將那一口氣吸入心肺一樣。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什麼犧牲品?也許事情有最好的結局,她能在根本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安然無恙離開……不是嗎?”
衛沉陸心情十分沮喪。
他唯一的員工,一手培養——好吧,是一手出錢培養出來的驕傲,居然要跟著一個男人離開將近一個月,到遙遠的地球另一邊去了。
他沮喪地推開琉璃社的大門,卻看見自己唯一的員工正坐在椅上,托著腮看著下麵的街道發呆。
他疑惑地走到她身邊,低頭向下看了看,依然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根本沒半點風景可看。
“林淺夏,知道自己要離開,所以要把這裏的風景看個夠嗎?”
被他的聲音驚醒,發呆的淺夏頓時跳了起來:“老老老老……老板!”
“幹嗎跟見了鬼似的?我上個月工資沒給你發嗎?”他再一看她的臉,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林淺夏,你臉紅什麼?你摸著自己的耳朵臉紅什麼?”
淺夏立即捂住自己的臉頰:“有點熱而已嘛……”
“這哪是有點熱的表情?這分明是思春的表情啊!”衛沉陸稍一思索,立即大吼,“程希宣!你是不是又在想程希宣?”
“沒有沒有沒有!”
衛沉陸根本不理會她,悲憤地朝著天空喃喃自語:“難道這個世界就這麼沒天理嗎?我這樣有錢有勢的無主名花在你身邊這麼久了你從來沒發現,那個程希宣才在你麵前晃了這麼幾下,你就完蛋了?”
淺夏給他一個白眼:“老板你別這樣,我的少女心都要承受不住了!”
“你倒是說說,他比我好在哪裏?他下個月就要訂婚了,你還要橫插一腳,拆散別人的姻緣下輩子是要當豬的你知道不?”
“……他們下個月不一定能訂婚啊。”
“你真是自信心爆棚哦,居然相信自己能用區區一個月的時間從方未艾那裏挖掉牆角?”
淺夏都無語了:“老板,這個事情是這樣的,程希宣不想和方未艾訂婚,方未艾也有自己喜歡的人,而我呢,平生最大的理想,就是用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賺到價值七位數的錢——你知道這關係著我的人生理想和未來,對不對?”
老板根本不理會她的辯解:“我從沒見過什麼人捧著自己紅到耳朵的臉來憧憬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未來的!”
“我的耳朵紅是因為……”說到這裏,淺夏才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趕緊把自己的頭發一撩,將自己的臉頰給他看,“你幫我看看,我這邊臉上,耳朵旁邊,有什麼不對勁嗎?”
衛沉陸看了看,詫異地問:“什麼不對勁?”
“沒有嗎?”她拿著鏡子照了半天,也看不到自己耳後的東西。
衛沉陸將她的鏡子拿掉,端詳半天,說:“真沒有。”
她又問:“耳朵後麵呢?”
他這才把她的頭發撥到肩後,“咦”了一聲,說:“原來你的耳朵後麵,耳垂和後脖頸相交的地方,有一顆很小的朱砂痣。這麼不明顯,所以我以前從沒注意過。”
淺夏恍然大悟:“難怪他次次認出我!”
“誰?程希宣嗎?”
“對啊!每次都被他逮到……餐廳裏,麥當勞裏,電梯……”說到這裏,她又停住了,皺起眉。
電梯那一次,她可以肯定,自己的頭發是遮住耳朵的,而且她當時將他壓倒在地,是她在上麵,他絕對沒機會看到她的耳後。
為什麼,他還是能認出自己來呢?
她想著,摸著自己耳後,百思不得其解。
衛沉陸在旁邊看著她,涼涼地說:“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她恍然大悟地抬頭看他:“沒錯,說的對啊……”
“對你個頭!”衛沉陸恨鐵不成鋼,一巴掌拍在她的後腦勺上。
她捂著後腦勺直吸冷氣,臉上還帶著笑容:“原來是緣分嗎?”
衛沉陸終於崩潰了,大吼:“林淺夏,你這個花癡醒醒吧!”
花癡沒有醒,第二天晚上,她的腳步踏上了歐洲大地。
十三個小時困在空中,他們都相當疲憊。在下飛機時,程希宣見她瞌睡得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站不穩的樣子,伸手給她,準備牽她一起下梯子:“困嗎?已經到歐洲了,你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聽到“歐洲”兩個字之後,她像是一下子驚醒,迷離的眼睛頓時睜大了。程希宣詫異地看她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猛然清醒過來,全身立即籠罩上了戰鬥的氣場。
他有點好笑:“林淺夏,你這是要幹嘛?”
“方未艾,我現在叫方未艾。”她說,“這應該是你最後一次叫我林淺夏。”
程希宣失笑:“等見到熟人再演也不遲?”
“演戲要演到底,沒人的時候也要自我催眠,你不知道嗎?”她說著,倨傲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然後微微揚起下巴,輕扯裙擺:“走吧。”
已經是深夜,機場卻依然燈火輝煌,等待登機的人和換乘的人讓機場一片繁忙景象。
他們被工作人員引領著前往貴賓通道的時候,淺夏忽然覺得自己的眼前閃了一下,白光耀眼。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閃光的來處。
隻見一個年輕人背著相機向他們直奔而來,雖然被隔離在兩米開外,但還是對著他們大喊:“程先生,方小姐,請問你們在這個時刻雙雙攜手到來,是否意味著訂婚儀式定於本城舉行?”
她沒有理會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程希宣一眼。
程希宣掃了不遠處一群等待接機的某樂隊的粉絲們,問:“你是娛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