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2(2 / 3)

他們從這個生機勃勃卻靜謐幽暗的世界中走過,抬頭一起看著這無聲的美麗世界,站了一會兒。

程希宣忽然低聲說:“其實,實現自己年幼時的理想,有時候可能,也並不是什麼幸福的事情吧。”

淺夏聽到他語氣中,淡淡的悲哀,她覺得心口有點微微的酸澀湧上來,伸手輕輕握住了的的手,低聲說:“是啊,也許你實現了自己年少時的夢想,真的成了一個海豚馴養員,可是,也許也和那個人一樣,一點也不開心吧。”

人生和命運,全都是不完美的,無論得到什麼,可能都會遺憾。

他感覺到她的手,握著自己的力度,微微的溫暖透過他的肌膚,順著他的血管脈絡,緩緩傳到他的胸口,讓他的心,忽如其來地悸動。

他執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聲說:“不過,現在這樣,就很好……無論我們錯過什麼,無論有多少曾經想要的東西無法得到,但現在,我們走上了原本自己從未想過的那條路,經過重重機緣,被命運指引著,一步一步走到這裏,終於可以在一起,牽住彼此的手,這就是命運給我最好的安排,不是嗎?”

淺夏抬頭看著他,微笑,輕聲說:“對。”

無論有多少磕磕絆絆,無論錯過什麼,無論有多少珍貴的東西失去,但至少他們現在在一起,牽住彼此的手,了解彼此的心。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啪啪啪。”有人在門口,輕輕拍掌,向他們走來:“真是郎才女貌,濃情蜜意,羨煞旁人。”

淺夏轉頭看去,臉色頓時變了,下意識地推開了程希宣。

那個正向他們走來的人,逆光中的輪廓,漸漸地顯露出來,清俊而略顯淩厲的五官,即使正在笑著,也難以掩飾他冰冷的目光。

衛沉陸。

他向他們走來,仿佛久別重逢的朋友一樣,神情輕鬆愉悅:“好久不見,程希宣,我聽說你已經快要訂婚了,怎麼卻在這裏?”

程希宣不說話,隻是握緊了淺夏的手。

“這樣不太好吧,被我看見了還好,要是被什麼小報記者拍到,這事情是不是有點糟糕?”

程希宣問:“原來衛大少這麼悠閑,每天出來看八卦戲碼?”

“唔……隻是湊巧看見了自己以前的熟人,所以過來打個招呼而已。”他說著,嘴角微微上揚,凝視著淺夏,“林淺夏,我畢竟是你的老板,給你發了好幾年的工資呢,買賣不成仁義在,你連寒暄都不給一個?”

那唇角的冷笑,像是刺入她的眼睛一樣,迫使淺夏不得不低下頭,輕聲說:“老板……好久不見。”

衛沉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以前還真沒想過,我手下能出一個這麼有出息的員工,輕易就俘虜了程少的心,而且,還是從方未艾的手中搶來的。”

淺夏低著頭,說不出話。

“隻是,一想到我以前看重的人竟然會插足做第三者,我也很難過……”

“衛沉陸,我們之間的一切,都不關你的事。”程希宣在旁邊冷冷地說。

“是啊,真難過,我隻是個局外人。”他說著,抱臂靠在牆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不過我自認我對你們是有價值的,在我收拾掉了方未艾之後,你們之間就毫無障礙了,不是嗎?你們未來的幸福人生,還等著我去鋪路呢……這麼一說的話,我似乎還是你們的恩人。”

“衛沉陸!”程希宣終於忍不住,低吼出來。

淺夏拉住他,示意他別說話,程希宣看看她,硬生生地還是忍住了。

淺夏正視著衛沉陸:“老板,之前你父親在暗,未艾在明,所以一直都無法交涉,現在,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是不是?我想隻要你們雙方願意,事情總會有個更好的處理方式——絕對比以血還血來得好。”

“抱歉,方家是商人,我家是黑道,我們平時基本沒有利益糾紛,所以化解仇怨的話,除了給衛家的強硬形象抹黑,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他微揚下巴,冷笑道,“黑道上的糾紛,向來就是靠的以血還血,有仇必報,這是行規,也是我們的方式。”

“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即使方未艾死在你們的手下,你家報了仇,難道方家就不會反擊?難道他們找不到雇傭殺手的方法?”

衛沉陸俯頭注視她,清清楚楚地說:“衛家染血多年,在道上的仇人早就數不勝數,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至於暗殺之類的,這條道上的人,每年不遇見十來次,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你說,是不是?”

淺夏被他懾人的眼神激得打了一個冷戰,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每天都笑嘻嘻的、想要逃避這種人生的老板,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過往的一切,他們曾經嬉笑打鬧經曆過的生活,似乎全都是她的幻夢,一陣風吹過,再也不複存在。

而衛沉陸,口氣冰冷,語氣平靜:“至於以後方家會怎麼對付我們,我們會關心,你就不需要了……哦,或許你需要,因為你身邊這位程希宣,和那位方未艾關係非同一般,是不是?”

“衛沉陸。”程希宣終於還是忍不住發作,“請你不要隨便猜疑我們的關係,更不要用這個來奚落淺夏。”

“哦,你們可以做,但是別人不能說。”他笑了笑,掃了淺夏一眼,“既然護花使者都動怒了,我也就不自討沒趣了……隻不過,程希宣,請一定要記得,你的訂婚禮上,我會給你們送一份大禮,解決一切。”

“老板!”淺夏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叫出來,“請你看在我的份上,這件事……這件事還可以解決得更好,對不對?”

他轉頭看她一眼,伸手碰一碰額頭,做了個告別的手勢:“期待我的禮物吧……我幫我父親轉告你們,有一場婚禮,就必定有一場葬禮,勢在必行。”

愛琴海的五月,海天藍得連成一片,蔚藍與湛藍相交的地方,有淺淺一條粉紅色的線,出現在遊艇之前。

粉紅色越來越近,漸漸顯出一座島嶼的樣子,這座開滿了粉紅瞿麥花的小島,因為花朵太過茂盛耀眼,顯得這座島就像是粉紅色的一樣,在藍天碧海之間鮮豔奪目。

時隔一年,再次來到這個小島,恍如隔世。

程希宣牽著淺夏的手,登上碼頭。

一襲白色希臘式長裙、戴著白色寬簷帽的淺夏,今天是未艾的裝扮,她稍微抬高帽子,看著這座粉紅色花朵開滿的島嶼。

山腰間,蜿蜒小路通向的那間白色屋子,簇擁在橄欖與月桂樹之間,白色的牆壁,白色的門窗,白色的露台上垂下九重葛長長的枝蔓,繁茂的紫色花朵像瀑布一樣流瀉在牆上。

他們牽著手一起走向那座屋子,夾道全都是瞿麥花,挨挨擠擠地擦著她的腳踝。站在門口迎接的管家,向他們鞠躬問好:“小姐,少爺,請先休息一下。”

“嗯,辛苦你們了。”淺夏很順口就說。

婚禮的陳設已經全部布置好,無處不在的紫紗和粉紅玫瑰裝飾著屋內各處,華美浪漫的舞台上,即將上演一場不知結局的戲碼。

淺夏和程希宣在露台上喝了一會兒茶,轉頭遠望這個以曙光女神伊奧絲為名的島嶼,蔚藍海天,粉紅島嶼,海浪溫柔地舔舐著銀色沙灘,銀白色的沙灘就像是嵌在藍色海水與粉色花朵之間的一輪新月。

程希宣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一種不安湧動,他不由自主,忽然伸手握住淺夏的手,低聲問:“淺夏……我們的計劃,真的能成功嗎?”

“放心吧,如果是未艾的話,當然做不到,但我對這方麵很熟悉。”她說著,又看了看左手的戒指,那上麵,有極細的刺,“這上麵的強麻醉劑,如果沒辦法偷襲他成功的話,那麼也可以用來給我自己裝死,這一直都是我的強項,以前在受訓的時候,我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這種麻藥可以讓我的心跳在瞬間變得極為微弱,和瀕死的狀況極為相似。”

程希宣又問“那麼在你假裝未艾死去的時候,我該怎麼反應?”

“沒什麼呀,你痛苦懊惱就可以了,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死去時,你該怎麼辦。”淺夏微笑道。

他打斷她的話:“別胡說八道!”

“安啦安啦。”她伸手輕撫他的眉頭,然後說,“反正你牽引住他,我趁機再攻其不備,我和老板以前也試過身手,差不多勢均力敵吧,但是有你幫忙的話,我相信短時間內製住他應該沒問題,隻要他在我們手中,那麼他無論帶來多少人,全都會成為擺設。”

程希宣點點頭,說:“希望他真的能答應我們的要求,以未艾的生命,和他自己的交換。”

淺夏笑道:“老板最識時務了,審時度勢的本領天下第一,他怎麼會為了那個一直不和的弟弟,而讓自己受損?”

程希宣似乎還在遲疑,淺夏無奈地吐吐舌頭:“放心啦,我說沒事就沒事,你隻要聽我的就可以了。”說著,她向他伸出手,笑容燦爛,如同初見時,五月晴空一樣,明淨澄澈,“眼看快要十二點了,雖然我們訂婚禮上唯一的那位客人還沒到,但難道準新郎不請準新娘跳個舞嗎?”

仿佛被她的鎮定安然感染,他也微笑著站起來,讓管家去吩咐樂隊準備。

淺夏回房換上禮服,穿過二樓傳統的歐式走廊向下走去。

樓梯的欄杆上裝飾著許多形態各異的小天使,現在每個天使的身邊,都裝飾著剛剛空運過來的嬌豔玫瑰花,用淡紫色的輕紗裝點。兩條分別延伸向左右的樓梯,轉折後又交彙在一處,通往大廳。

鮮花簇擁的大廳旁,樂隊正在等待他們。

程希宣向她做了個邀舞的手勢,旁邊的樂隊立即奏起了音樂。悠揚緩慢的曲調,適合華爾茲。

她選擇的禮服,下擺剛好輕柔地覆在腳踝上,在被他帶著旋轉時,白色的裙擺如同雲朵一樣飛揚,連同上麵綴滿的水晶,光芒閃爍不定,她就像簇擁在半空的冰晶雪花之中,柔軟又燦爛,動人心魄。

他們牽著手,舞步回旋,這一場旋舞似乎永不終結,圓轉著,若即若離,但無論他們的身體與腳步如何分離,手卻始終握在一起,不曾放開。

仿佛是被她的舞步與姿態吸引,音樂也越發悠揚,就在她的舞步稍緩時,她一側臉,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衛沉陸。

他真的依約來了。

但,他一個人站在門口,抱臂靠在門上看著他們,身邊並無任何跟過來的人。

看見他們停下,衛沉陸唇角微微上揚,隨意地向他們走來,摘掉頭上的禮帽,隨手交給旁邊的程家仆人,說:“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方小姐今天越發漂亮了。”

淺夏疑惑地望了程希宣一眼,低聲問:“他是誰?我們……不是沒有請任何賓客嗎?”

“或許方小姐不認識我,但方小姐一定認識我弟弟……”衛沉陸嘲譏地笑著,說,“托方小姐的福,我弟弟他今天剛好下葬——我說過,有一場婚禮,就必定有一場葬禮,對不對?”

淺夏和程希宣對望一眼,她裝出一副愕然的樣子:“你……你是……”

他的神情卻漫不經心,仿佛他帶來的不是他弟弟的死訊:“也沒什麼,早就死了,和方小姐在瑞士那一次相遇之後,他都躺了一年多了,要是還不死,我都替他累得慌。”

淺夏看著他隨意的笑容,心中卻開始覺得畏懼,覺得自己的掌心,微微滲出一點冷汗,戴在手指上的那個戒指,也像是發燙一般,灼著她的手指。

“不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今日是來參加訂婚禮的,所以,天大的事情也要以婚禮為優先,是不是?”他輕輕撇開了那個話題,向淺夏伸出手,“按照婚禮流程,新郎和新娘已經共舞過了,那麼作為客人,我是否能有榮幸,請方小姐跳一支舞呢?”

正中淺夏下懷,但她現在是方未艾,麵對仇人的邀舞,她假裝猶豫地遲疑片刻,然後慢慢地抬手,放在他伸過來的手掌中。

就在她的手掌微微一側,想要將戒指上的那一根細刺對準他的掌心時,他忽然手一縮,抓住了她的手掌,手順勢向下滑去,將她手指上的戒指,準確無誤地捏住了。

她愕然,抬頭看向他。

音樂已經奏響,站在她身後的程希宣,被她的背影擋住,根本看不出他的手勢,也看不到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