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離離無力地翻翻白眼:“那你至少有家人吧?”

他冷冷地說:“如果不是為了妹妹,我才不……”

說到這裏,他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就像是全身猛地浸入寒冰之中,他的臉色頓時一下子轉成蒼白。

離離嚇得趕緊把他手裏的杯子拿走,一邊扶著他的肩,幫他躺下。

她的手一觸到柯以律的肌膚,就仿佛有一股溫暖沁進他的心髒,他全身的血都溫熱起來,隨著血管的微微顫動,溫暖的血,從他的胸口擴散到全身,直到連指尖都開始溫熱。

她是傷害他的力量的主人,她對他來說,就是他體內那些冰冷氣息最好的宿主,它們迫不及待要回到自己原來主人的身上。

所以,就像是不由自主一樣,他伸出雙臂,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離離驚叫了一聲,掙紮著想要掙脫出他的懷抱,可是他抱得這麼緊,她根本無法推開他。

而且,他的身體這麼冷,寒冰一樣。

無論怎麼說,他是被自己傷害了,所以才變成這樣的——雖然,自己傷害他是因為他要傷害自己……可是,他看起來這麼痛苦,全身冰涼,沒有一絲生氣和熱氣,隻有緊貼著自己肌膚的地方,才能微微溫熱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反正他也沒有力氣侵犯自己,那就……一下下好了。

離離咬了咬嘴唇,然後放棄了抵抗,任由他緊緊地抱著自己。

因為身體的溫暖,柯以律抱著離離,一動不動地,漸漸陷入沉睡。

被他抱在懷裏的離離,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快,怦怦怦怦,始終停不下來。

睡夢中的柯以律,手還在緊緊地抱著她,仿佛小孩子抱著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不肯放手。甚至,他在沉睡中,還輕微地呢喃著,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肩上,尋找著最貼近她的姿勢。

離離全身發僵,一動也不敢動,任由他鑽在自己肩頭睡覺。

柯以律醒來的時候,全身的傷都已經痊愈,隻是懷裏,還有令他貪戀的溫暖,他不想放手,也不想睜開眼睛,所以抱著她,靜靜地閉著眼睛,在半夢半醒之間,和她相擁著躺了好久。

她似乎也已經睡著了,躺在他的懷中,他們的臉現在貼得很近,她那微微的呼吸,暈散在他的臉頰上。

柯以律覺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她的呼吸,溫溫暖暖,仿佛春日清晨開在平原上最平常的一朵小花的清香。

就在他安靜地抱著她不想動的時候,懷中的離離醒來了,眼睫毛動了動,然後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輕戳了戳他的胸口。

柯以律不知道自己醒來後應該怎麼跟她說才好,隻能繼續裝睡。

她這才小心地抱著自己的腿下了床,抱起自己的包,踮起腳尖逃出門去了。

房間內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柯以律靠在枕上,看著因為太大所以顯得空蕩蕩的房間。

他還在發呆,門忽然又輕微地一響,離離輕輕地踮著腳,走進來。

她走到窗台邊,看著嵌在牆上的水族箱,那麼大的一片玻璃空間中,有姿態美麗的水草,有顏色鮮豔的珊瑚,有純白的細沙與各種鵝卵石,可是,隻有一條魚,那條藍色的鬥魚,孤單地在裏麵遊來遊去,拖曳著矢車菊一樣豔藍的尾巴,無聲無息。

離離輕輕地敲敲玻璃,那條魚像是驚覺一樣,朝著她的手指遊過來。離離想要給它喂點吃的,不過沒找到食物和開口,隻能在玻璃外點著浮在水中的這一片藍色,輕聲說:“喂,你也挺孤單的吧,那就和柯以律好好做伴吧……”

雖然在裝睡中,但柯以律還是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低聲說:“白癡。”

她聽到了,嚇得猛然轉身看他,他躺在床上看著她,微微笑出來。她是第一次看到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意想不到的溫柔,就像一直冰封的湖麵,瞬間消融,水麵上雲光日影,光彩離合。

這笑容讓她本來緊緊包裹如同花蕾的心,被春日的陽光一撞,片片花瓣散開,盛放在胸口。

她臉紅得都可以燒開水了,趕緊說:“我……我走了!”

她衝出房間抱起自己的包,呯的一聲重重帶上大門,蹬蹬蹬跑到電梯前,手忙腳亂地拚命按下去的鍵。等電梯門打開,她立即衝進去,就像逃離一樣,頭也不回。

因為耽擱了這麼久,所以,等她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情況有點不妙。

因為,她看到了一輛車停在她家樓下。雖然她對名車的牌子真的不熟悉,但是一看也知道,那麼長的車子估計不是普通人會用的——天知道那個強大的司機是怎麼把這十來米長的車子從小區門口開到她家樓下的?

她戰戰兢兢地進門,一看見那個坐在自己家小客廳內、與周圍的陳舊裝潢格格不入的人,頓時愣住了。

坐在那裏朝她微笑的少年,幹淨而清透,明亮而澄澈,就像還沒下到大地就消融蒸發掉的雪花一樣,不染微塵——蔚清寧!

她直接舉起自己的包向他砸了過去:“你來我家幹什麼?”

蔚清寧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包,放在麵前的茶幾上,然後說:“我想這件事,你爸爸媽媽一定會很讚成的。”

媽媽端著剛剛洗好的水果,有點詫異地問:“什麼事?”

蔚清寧很有禮貌地微笑:“是這樣的,A學園已經向離離的學校遞交了轉學的允許書,離離的學校也同意了,所以她從下星期開始,將會去A學園就讀。”

爸爸媽媽頓時激動起來:“A學園?女兒你光宗耀祖了!那個學校隻有超級有權有勢的貴族子女才能就讀的!你居然能去那裏讀書?”

“嗯,吳離離同學是A學院和她以前就讀學校的交換生。”

媽媽激動地問:“這個交換生的甄選條件是?我女兒是不是幹了什麼做好事不留名或者得了什麼全國還是國際大獎?”

“不,是運氣好,被隨機抽取到了。”

在父母暫時的沉默中,離離激動地質問蔚清寧:“現在轉學都不需要過問我本人的意見嗎?”

“還需要你的意見?”媽媽一巴掌打在她的後腦勺,一邊對蔚清寧笑,“那麼這位同學是……”

“我是A學園的學生會長,這件事由我負責。”他說。

“哦,辛苦你了,同學……現在的學生真能幹啊!”爸爸趕緊問,“那麼,離離去念A學園,是不是有什麼要求啊……”

“沒什麼,本校會幫她付一切費用的。”蔚清寧微笑著,完美的貴族儀態無可挑剔,“隻是學校太遠,她需要住校。這個是錄取通知書,請過目。”

爸爸媽媽立即站起來:“離離啊,我去替你收拾東西,記得以後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哦。”

離離看看媽媽的背影,再看看蔚清寧,咬牙切齒,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不,會,去,A,學,園,的!”

“恐怕你沒辦法了,因為你原來學校的學籍已經注銷了,也就是說,除了A學園,你沒有地方可去了。”

她暴怒,跳起來指著他大罵:“你們這是綁架!是犯罪!”

“是為你好。”他淡淡地微笑著,將她指著自己的手指握住,讓她放下手,“你現在是魔族的一員,神族隨時有可能來撲殺你,到時候,如果你在學校,那麼你的同學必然會受到波及,如果你在家……”

離離愣在那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他微笑著,轉頭環視這個普通的家,慢悠悠地問:“離離,你準備怎麼保護自己的家人,怎麼讓他們不遭受池魚之殃?”

離離低下頭,死死地握著自己的雙手,她的手握得這麼緊,幾乎連骨節都泛白了。

蔚清寧低聲說:“好啦,不要緊的,我會常常陪你回家看看的,又不是,從此以後就再也看不見父母了,對不對?”

她一言不發,站起來走到自己房間去,默默地收拾東西。

白色的木床,粉紅小花的被子,書架上高高低低放置的漫畫,桌上的草莓鬧鍾,筆筒裏毛茸茸的鴕鳥筆,桌角老是長不大的仙人球,拉開一半的小紫花窗簾,窗口的風鈴,輕輕地在風中晃著,聲音清脆……

這麼普通的,她的小房間。

以後,是不是就再也不能,擁有這樣普通的生活了,是不是就再也沒有,天天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了?

她靠在門背後,壓抑著自己的抽泣聲,捂著眼睛,任憑眼淚撲簌簌地落在自己的衣上,腳上,地板上。

出門的時候,離離看到了茶幾上花瓶裏,那尾豔藍色的鬥魚遊來遊去,於是她把它抓到塑膠袋中,帶走了,就像當初把它帶回來時一樣。

跟著蔚清寧下樓,把東西放上車,她回頭看了自己家一眼,雖然這房子已經老舊,可是卻是她長大的地方,她在這裏出生,在這裏牙牙學語,在這裏搖搖晃晃地扶著沙發第一次走路……裏麵的每一條縫隙、每一顆灰塵都是她的回憶,可是,就這樣,她要離開了。

短短幾天,她的人生,翻天覆地,完全改變。

三天前她還是一個普通女生,昨天她遭到神族追殺,今天前她遇見魔族,而現在,她要離開家,去往自己所從未設想過的未來。

以後,她就是電視裏永遠的奸角、故事中一貫的反派、茫茫人海中一隻微不足道的魔怪,連名字都那麼難聽叫山鬼……

蔚清寧示意她上車,說:“走吧,去我家。”

“哦……”她茫然地打開車門,然後才想到什麼,問,“去你家?”

“是啊。”他隨口說。

離離頓時張大嘴巴:“我……不是去住校嗎?”

“為了確保你的人身安全,我覺得你還是住在我家比較好。”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抱著自己的雙臂蹲在地上,低聲說:“不要,我死也不要和一個陌生男生住在一起!”

他也無奈地蹲在她身邊,問:“那你想要怎麼樣?”

“我隻想要……”她茫然地看著眼前川流不息的車子,那些車燈在她麵前一閃而過,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忙忙碌碌地奔波著,有目標,或者沒目標;回家,或者離開家;奔向未來,或者奔向結局。

而她呢,她會有怎麼樣的未來,她會走向哪裏?

她低低地,仿佛囈語一般地說:“我隻想要,回到那一天,在出門的時候,帶上一把傘……”

他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這樣的話,我依然還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我不會被山鬼附身,我的人生軌跡,依然還是那樣一路向著最簡單也最安定的終點走去……”

“沒有人能改變命運的。”蔚清寧似乎聽懂了,笑著說,“也許你帶了傘,然後丟了、然後被別人拿走了、然後壞掉了……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

對,其實,也許命運這種東西,是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吧。

“所以,走吧,我們還是乖乖地接受自己的命運好了。”他說。

她看著他,這個驚人美麗的少年。

她有這樣的幸運,能遇見這樣的人,成為一個住進城堡的灰姑娘……

可是……

如果不跟蔚清寧走,是不是,她就可能真的不是魔族的一員,甚至有一天脫離魔族,恢複成一個普通人呢?

到那時,也許柯以律再也不會追殺她,也許她可以在和柯以律擦肩而過時,偷偷地看一眼這個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少年——即使,隻是擦肩而過時那匆匆一瞥,也會成為她幸福的竊喜吧……

所以她看著蔚清寧伸出來的手,遲疑著。

蔚清寧清澈如純黑水晶的眼睛,凝視著她,低聲說:“喂,你還是走過來吧,不要逼我使出必殺措施。”

必殺措施……哼,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