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虛實是弄權者慣用的手段,這樣可以迷惑人。慈禧怎麼做呢?就在鹹豐帝的靈柩啟行回京時,臨行時內廷各妃嬪來到兩宮太後前辭行,慈禧還淒淒慘慘、哀哀切切、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以麻痹肅順等人,從而得以“誌得心滿”。
皇駕歸期在即,奕在緊張地準備著。熱河的肅順看輕了奕黨人。有一次,他對軍機章京曹毓瑛說:“若所行事,我審之稔矣。回鑾後再究其是非可耳。”即是說,等回京後再找你算賬。曹毓瑛表麵服從,但“暗以諸人驕蹇狀報”,奕得到情報後,立即在軍事上做了部署。他把兩宮太後的旨意密傳給了步軍統領仁壽、神機營都統德木楚克劄布及前護軍統領存誠、恒祺。同時,發出密信,告勝保迎駕。又密示欽差大臣袁甲三、陝西巡撫瑛在吊唁折中,寫上“兩宮聽政同篡先帝遺烈”的話。肅順等閱後感到得到了封疆大吏的支持,愈發“心滿誌得”。
顧命八大臣以為大權在握,處在控握全國最高領導權的狂熱的興奮之中,彈冠相慶,互道珍攝。他們認為“事勢大局已定,似不致另生枝節”,“循此不改,且有蒸蒸日上之勢”。這雖是肅順一黨的某軍機章京密劄裏的話,足可以代表肅順黨人的觀點。這說明他們對整個局勢缺乏足夠的分析。當然,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也有不同。如鄭親王端華“有鬱鬱意”,對形勢有憂慮感。杜翰也在致王祖源信中說:“默考時局,變故正多。”他擔心會出現漢代呂後、唐代武則天式的女強權人物。不過,他們不起主導作用,起主導作用的肅順卻輕視政敵,這就為他們遭到突然襲擊埋下了禍根。
九月二十三日(10月26日),鹹豐帝的靈柩啟行回京。臨行之前,內廷各妃嬪來到兩宮太後前辭行。兩宮太後流著眼淚說道:“若曹幸自脫,我母子未知命在何處,得還京師相見否?”淒淒慘慘,哀哀切切,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們感到前途險惡,吉凶未卜。
回程的隊伍分兩路。一路是兩宮太後和幼帝的隊伍,由間道先行,載垣、端華、景壽、穆蔭各大臣扈從;另一路是梓宮隊伍,自大路後發,由肅順、仁壽、奕,陳孚恩、寧晉等扈從。睿親王仁壽、醇郡王奕負有監視肅順的使命。這樣安排對兩宮太後是非常有利的,為她們適時發動政變創造了難得的契機。《十葉野聞》記道:“時慈禧既得慈安之助力,而親恭王等之強有力者,知勢已占勝,遂命舁帝櫬啟行,疾趨京師,欲先一日抵京,發肅順等之罪。”看起來,先一日到達京師,是慈禧太後的主意。
當天,早晨行啟靈禮。兩宮太後和幼帝到梓宮前奠酒。辰時(早7—9時),兩宮太後和幼帝目送梓宮出熱河行宮的麗正門,然後乘轎至喀拉河屯傳膳,稍坐一會,等梓宮至蘆殿,升服,幼帝乘轎至梓宮前奠奶茶。啟靈禮後,這一路就急匆匆地往北京出發了。
兩宮太後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路上並不平靜。據說,肅順怕慈禧先到京師於己不利,曾密令怡親王載垣的侍衛兵護送後妃途中,將慈禧等“殺之”。但是,勝保的迎駕,以及“榮祿以兵隊至,預防其變,肅順等遂不敢動”。
經五天行程,於二十八日,兩宮太後和幼帝一行抵達京郊石槽,立即“召見恭王”。
二十九日未正一刻(13—15時),慈安太後同幼帝同乘黑布轎在前,慈禧太後單乘黑布轎在後到達北京德勝門外。留京的全體文武大臣,均身著縞素,翻穿珠補褂先期排班在道邊跪迎。心事重重的兩宮太後在接受了他們的請安之後,便急速入城回宮,未及休息,於昨日召對後又迫不及待地單獨召見奕。《翁文恭公日記》特加一筆:“恭邸前日昨日均召對。”這兩次召見,兩宮及奕共同分析了政治形勢,溝通了雙方信息,商議了政變步驟,敲定了發動時間,其中心議題是如何抓住戰機,突然出擊。
三十日(11月2日),兩宮太後召見恭親王奕,大學士桂良、周祖培、賈楨,侍郎文祥等。這些大臣都是奕黨人。兩宮太後邊痛哭流涕,邊“縷述三奸欺藐之狀”。《翁文恭公日記》記道:“聞周相國(按指周祖培)昨日召對時,兩宮曆數載垣、端華、肅順三人種種欺罔跋扈狀,真堪發指。”這說明,依照與奕商定的計劃,兩宮首先發難,表明政治態度,矛頭直指顧命八大臣,尤其為首的載垣、端華和肅順等三人。
周祖培老謀深算,此時已得到奕的“諷示”,心中有數,便直言奏道:“何不重治其罪?”
北京中南海瀛台涵元殿光緒帝“百日維新”失敗後被慈禧太後囚禁於此。
兩宮太後明知故問:“彼為讚襄王大臣,可徑予治罪乎?”
周祖培立上一計:“皇太後可降旨先令解任,再予拿問。”
兩宮太後心想,正合吾意,急答:“善。”
這時,兩宮太後便拿出由奕於九月十八日在熱河擬就的諭旨,交給奕,當眾宣示,全文如下:
“鹹豐十一年九月十八日,內閣奉上諭:諭王公百官等:上年海疆不靖,京師戒嚴,總由在事之王、大臣等籌畫乖方所致。載垣等複不能盡心和議,徒以誘獲英國使臣以塞己責,以致失信於各國。澱園被擾,我皇考巡幸熱河,實聖心萬不得已之苦衷也。嗣經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王、大臣等,將各國應辦事宜妥為經理,都城內外安謐如常,皇考屢召王、大臣議回鑾之旨,而載垣、端華、肅順朋比為奸,總以外國情形反覆,力排眾論。皇考宵旰焦勞,更兼口外嚴寒,以致聖體違和,竟於本年七月十七日龍馭上賓。朕搶地呼天,五內如焚。追思載垣等從前蒙蔽之罪,非朕一人痛恨,實天下臣民所痛恨者也。朕禦極之初,即欲重治其罪。惟思伊等係顧命之臣,故暫行寬免,以觀後效。孰意八月十一日,朕召見載垣等八人,因禦史董元醇敬陳管見一折,內稱,請皇太後暫時權理朝政,俟數年後朕能親裁庶務,再行歸政;又請於親王中簡派一二人,令其輔弼;又請在大臣中簡派一二人,充朕師傅之任。以上三端,深合朕意。雖我朝向無皇太後垂簾之儀,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惟以國計民生為念,豈能拘守常例?此所謂事貴從權。特麵諭載垣等,著照所請傳旨,該王、大臣奏對時,嘵嘵置辯,已無人臣之禮,擬旨時又陽奉陰違,擅自改寫,作為朕旨頒行,是誠何心?且載垣等每以不敢專擅為詞,此非專擅之實跡乎?總因朕衝齡,皇太後不能深悉國事,任伊等欺蒙,能盡欺天下乎?此皆伊等辜負皇考深恩,朕若再事姑容,何以仰對在天之靈?又何以服天下公論?載垣、端華、肅順著即解任,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著退出軍機處。派恭親王會同大學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將伊等應得之咎,分別輕重,按律秉公具奏。至皇太後應如何垂簾之儀,著一並會議具奏。特諭。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