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曾國藩的態度是對的。因為他所處的環境,當時雖是督師,實居客寄的地位,籌兵籌餉,一無實權,州縣官都不聽他的話,各省督撫又常常為難他,隻有胡林翼是誠心幫他的忙。湘軍將士雖也擁戴他,可是他們的官級,有的比他還高,他好像一個道義上的統帥,當然是經不起敗仗的。他的苦衷,一般人哪能明了?我們來看他寫給弟弟們的信:
兵勇搶劫糧台,此近年最壞風氣,兄奏明將萬瑞書即行正法。聞駱中丞不欲殺之。近日意見不合,辦事之難如此。
陳竹伯中丞辦理軍務,不愜人心,與餘諸事亦多齟齬,凡共事和衷最不容易,澄弟尚在外辦公事否?宜以餘為戒!杜門不出,謝卻一切。餘食祿已久,不能不以國家之憂為憂,諸弟則盡可理亂不聞也。
帶軍之事,千難萬難,澄弟溫弟嗣後總以不帶勇為妙。吾閱曆二年,知此中構怨之事,造孽之端,不一而足。恨不得與諸弟當麵一一縷述之也。
這樣艱苦的境遇,使得他在鹹豐七年(1857)聽到父親死去的噩耗後,立刻率曾國華、曾國荃回籍奔喪,大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此次曾國藩棄軍奔喪,已屬不忠,此後又以複出作為要求實權的砝碼,這與他平日所標榜的理學家麵孔大相徑庭。因此,招來了種種指責與非議,再次成為輿論的中心。朋友的規勸、指責,曾國藩還可以接受,如吳敏樹致書曾國藩,談到:
曾公本以母喪在籍,被朝命與辦湖南防堵,遂與募勇起事。曾公之事,暴於天下,人皆知其有為而為,非從其利者。今賊未平,軍未少息,而迭遭家故,猶望終製,蓋其心誠有不能安者。曾公誠不可無是心,其有是心而非訛言之者,人又知之……奏折中常以不填官銜致被旨責,其心事明白,實非尋常所見。
好朋友羅汝懷也寫信給曾國藩,指責他不應不分輕重緩急:
夫奪情之事,本出於變,而變之中又有輕重緩急之辨。……且夫喪服者一身家之私事,喪亂者天下之公憤。人臣之身既致,且不得自遂其私……至並喪製而奪之,必事勢之萬無可已。故其事不及於位卑任輕之人。今以九重綺畀,四海屬望,而下同鄉閭之匹士,固守經典之常軌,一再曰:“兩次奪情,從去所無”,豈足以為解乎。
最令他難堪的是左宗棠一針見血的責難,“左宗棠在駱秉章幕中,肆口詆毀,一時嘩然和之”。曾國藩自知心虧理缺,無法辯解,隻能忍耐。但左宗棠的所作所為,卻使他一直耿耿於懷,在其後談及此事時,仍感憤懣:“我生平以誠自信,彼乃罪我欺,故此心不免耿耿。”
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曾國藩憂心忡忡,遂導致失眠。朋友歐陽兆熊深知其病根所在,一方麵為他薦醫生診治失眠,另一方麵為他開了一個治心病的藥方:“岐、黃可醫身病,黃、老可醫心病。”歐陽兆熊借用黃、老來諷勸曾國藩,暗喻他過去所采取的鐵血政策,未免有失偏頗。
朋友的規勸,不能不使其陷入深深的反思。
自率湘軍東征以來,曾國藩有勝有敗,四處碰壁,究其原因,固然是由於沒有得到清政府的充分信任而未授予地方實權所致。同時,曾國藩也感悟到自己在修養方麵也有很多弱點,在為人處事方麵固執己見,自命不凡,一味蠻幹。後來,他在寫給弟弟的信中,談到由於改變了處世方法所帶來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