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這天晚上,天氣格外悶熱。趙德順老漢說這是在漚雨呀,看看有沒有怕淋的東西,趕緊拿屋裏去。

玉玲說我姐早就收拾利索了,您老就放心吧。玉芬已在洗碗筷,她皺著眉頭,瞥了瞥天空,想說啥又咽了回去。黃小鳳說你想啥呢。玉芬說啥也沒想。玉玲笑道:“我知道二姐想啥,準是想河西。”

娘說:“這個滿天,平時挺明白的,咋這回這麼魯,生是不來接你們。”

玉玲說:“他不接更好,我還不想回去呢,看他們能堅持到啥時二”

黃小鳳到家吃了幾頓可口飯,精神勁又緩過來,她說:“我看你們還是來個高姿態,主動回去。還要做滿天的思想工作,讓他認真地投入到這場社教活動中來。”

玉玲拽過小凳坐在當院說:“嫂子,做思想工作,是工作隊的事,我們可沒法做。不做還幹架呢,做工作,不是找茬兒打架嗎……”

玉芬說:“我看做不做工作,不打緊,打緊的是那院裏的豬呀雞呀,還有那窩新孵的鴨子……”

玉玲笑了:“瞧瞧,二姐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放著輕閑不輕閑,腦瓜子裏,除了雞,就是鴨。”

玉芬歎口氣:“我可比不了你,你年紀不大,心眼挺寬,要是再老點,你更啥也不上心了。”

玉玲說:“那也不見得,得分啥事,要是自己願意幹的事,就得上心,要是受累不討好,旁人還不領情的,就是給我二百吊錢,我也不往心上去。”

黃小鳳說:“玉玲,不是我批評你,你這麼說,未免心胸太狹窄了。要是世上的人都隻幹自己願意幹的事,為人民服務的事,誰幹?”

玉玲說:“您幹呀,您不是專門愛幹那種事……”

黃小鳳剛想反駁玉玲,趙國強和桂芝從後院過來了。這幾天,由於玉芬玉玲回家來,整日陪著爹娘說話嘮嗑,嫂子黃小鳳也住進前院,家裏熱鬧了不少。今天晚上,趙國強過來,是想和嫂子黃小鳳說說自己的想法。在這以前,也就是從鄉裏開動員會到現在,他腦子一點也沒閑著,他覺得作為一名村幹部,盡管算不上啥官,但畢竟受群眾的信任,掌握著這個村的權,就有責任對發生在村裏的一些事,提出自己的看法,拿出自己的主張,否則,你拿幹部補貼就該心愧。可是,嫂子以工作隊長的身份在村委會裏拉著架勢,她聽不下去,如今,她住到家裏來,臉上也有了點笑容,跟她談談,大概這是極好的機會,否則,她好利索了,又搬回村委會,還是沒法兒跟她交流。

這會兒一家人都在院裏坐著,說說笑笑。玉玲回到娘家格外興奮,好像又回到在家當姑娘的時代,她說當初在家裏咋咋偷好吃的,咋咋上村摘果子,咋咋黑天裏裝鬼嚇人,說到高興時,自己格格笑一陣。國強說想不到老妹子記性這麼好,小時候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德順老漢說甭說她,連我都記得小時候的事,那會兒正是日本鬼子來,可邪乎,集家並屯,住人圈,端著刺刀把門……

黃小鳳心裏一動:“咱村不是被燒了嗎?”

德順老漢說:“不是,燒的是溝裏,咱這兒是人圈,全聚到這兒來住。”

黃小鳳問:“人圈是啥樣?”

德順老漢說:“有圍牆,有炮樓子,定點開門關門,夜裏不許點燈,誰敢出屋走,開槍打死白打……”

黃小鳳說:“這是很好的曆史傳統教育素材,可以通過這段事,教育全村村民珍惜今日的幸福生活,防止出現帝國主義希望的和平演變,防止我們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防止……”

德順老漢說:“咋那些防止?你好像是鄉裏獸醫給豬打預防針的。”

黃小鳳說:“沒錯,我就是打預防針的……”

玉玲笑道:“我是人,我可不讓你打。”

黃小鳳說:“比喻,是說那個意思。”

玉玲說:“比喻,也不該拿豬和人比,要是把你比成日本鬼子,你也不願意吧?”

黃小鳳說:“那當然,日本鬼子是欺壓老百姓,是咱們的敵人,他們咋能和我比。”

德順老漢把煙袋鍋往地上敲敲:“要說是不能比,也不該比。不過,那會兒咱這一大片子,有現在四個鄉大,就七八個人管,日本人呢,就一個。可眼下這一個鄉多少人呀,淨白吃飯的。你們工作隊咋不把這事管管?”

玉芬好不容易才張了嘴:“爹說得對,咱鄉裏領導太多,我們都記不住誰是誰,一年到頭,可沒少到我家喝酒。”

玉玲說:“可不是嘛,吃,喝,完事了還要,還拿,我看這事倒應該是你們工作組的重點。一個土莊稼人,有啥可搞的呢。”

黃小鳳立刻說:“農業是基礎,農民占我國人口的百分之八十,這支大軍若是搞不好,就麻煩啦。”

趙國強說:“其實也沒啥搞不好的,農村這一塊,我看就是兩條,一條是法製,一條是民主。法製就是用法律法規保證農村各項事業的發展,誰玩邪的就懲治誰,特別是要想方設法減點群眾的負擔,不能超規定從群眾手中拿錢。二是民主,首先是幹部的選拔任用,都應由村民決定,不能隻靠過去領導得意誰就讓誰當,得真正改為讓村民選,選上誰誰就幹,幹不好還能選下去。”

桂芝看國強還要往下說,就幹咳了一聲,意思是別一個勁往下說了,說多了人家該不愛聽了。國強哪能不明白,也就不說了。

黃小鳳還想往下聽呢,見國強低頭抽煙不言語了,忙問:“咋不往下說了?”

國強說:“說完了,就這兩點。”

玉玲說:“我看我二哥說的這兩點對,是那麼回事,不這麼抓,你就抓不到點上,白受累。”

黃小鳳心裏挺不是滋味兒,這意味著啥?這不是他(她)們在教我怎樣抓農村工作嗎!我是工作隊長,該咋抓上級有文件有要求,用得著你們一個比一個明白地跟我說嗎,那麼我咋在這待下去。

這麼一想,剛才還想細聽聽國強的意見的念頭頓時皆無。她說:“農村的事,千頭萬緒,還得首先抓思想,思想問題不解決,旁的就無從談起。比如,咱三將村的村民中,就有不珍惜今天幸福生活的人,把家裏家外弄個亂七八糟,影響很不好。”

玉玲反應極快:“你不是說我們吧?我倆把錢家攪得有點天翻地覆了。”

黃小鳳說:“不是指你們,可你們也包括在內。你們姐倆大鬧河西,有婦女要學呢。各家要是都亂起來,這日子可咋過呀。”

國強說:“不會吧,哪能那樣呢。”

黃小鳳說:“怎麼不會,村裏已經有說呢,我們工作隊聽到了這方麵的反映。”

本來挺愉快的聊天,突然變得氣氛緊張起來。黃小鳳沉著臉,要看看玉芬玉玲咋回答,德順老伴瞪瞪老頭子,意思是誰讓你說啥一個日本人,引出這麼多話來。桂芝站起來,跟國強說回家睡覺去吧。國強低頭說:“這才啥時候呀!要睡你睡!”

過了好一陣,德順老漢說:“我說國民家裏的,不是我老頭子講咕你的公事,你當工作隊長,我不反對,可你要先拿自家人開刀,你可得掂量掂量,這不是鬧著玩的。我記得清清楚楚,××說了,從此往後不搞運動了,你咋又帶隊來整人。”

德順老伴說:“算了吧,都是一家人,她們姐妹跟婆家鬧意見,是我不對,回頭就讓她倆回去,你就放她們一馬。”

玉玲臉憋得不是色,她站起來說:“嫂子,不!黃隊長,你要是六親不認,非要把我們整個好歹,那咱們可就得對證公堂了。我們姐倆為啥從河西回來?你調查了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個你應該明白……”

玉芬趕緊拽了一下玉玲,又跟黃小鳳點點頭說:“玉玲,有啥話你坐下來慢慢說,吵吵嚷嚷,這叫幹啥!一會兒把村裏人都引來啦。”

玉玲說:“引來更好!明刀明槍的幹,要比暗箭傷人好!我就看不慣那整人的主兒,拿著旁人當自己提拔的台階,踩著人腦瓜頂向上爬!”

黃小鳳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堂堂縣婦聯副主任,犯得上踩著你的腦袋向上爬?你也太小瞧我啦。你們要是這麼看我,我這就走,再也不登你們的大門!”

她說著站起身就進屋拿東西,看那架勢,她是說得到辦得到的。

兩位老人著急了,嘴裏埋怨著玉玲,手裏比比劃劃,不讓黃小鳳進屋。玉芬本來是一邊在堂屋幹活一邊跟眾人說話,這會兒她就在門口攔著黃小鳳。桂芝本不想摻和,趙國強小聲說你還愣著幹啥,桂芝隻得上前去拉黃小鳳。黃小鳳是倔人,旁人越拉越拽,她越上勁,說啥也不回頭。另外,她也琢磨了,自己不能再在這住了,住在這多別扭呀,畢竟是公公婆婆,說深了不是,說淺了沒人當回事,還不如就坎下驢順水推舟,從此回村委會去住,也給村裏人看看自己不是一頭紮進婆家不出來。

黃小鳳說啥要拿東西走,玉芬和桂芝死拉活拽不讓她動。正在這僵持的時候,院門開了,進來了孫二柱。孫二柱腳步不穩,身子搖晃,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進來他也沒仔細瞅瞅院裏有啥事,朝趙德順老漢說了聲您老在這歇著呢,就拉個小凳坐下,朝眾人說:“我是送,送牛來的,有個事跟大家核計核計……喲,那不是嫂子嗎,您不用進屋給我拿煙,我這有,您坐下,聽我給你們說個事……”

他這麼一說,就把黃小鳳說得沒法進屋了。黃小鳳就勢往門檻子上一坐,氣呼呼地說:“你說,你說吧。”

趙國強忙給二柱遞煙,心裏說沒想到你還會給旁人幫忙,但願你別再幹出給活人送花圈的事。

玉芬問:“你啥時過來的?路過我們家,沒見著豬跑出來呀?”

孫二柱樂了:“沒見著豬跑出來,隻見到人出來了。”

玉芬問:“人?誰呀?”

玉玲說:“姐,你問哈呀。”

玉芬說:“不中,我非得問清,是誰跑出來?幹啥去?”

孫二柱說:“是我大哥唄,隔著河想你,嘩嘩流眼淚呢……”

大家一聽這話就有假,錢滿天他就是再想玉芬,也不至於嘩嘩流眼淚。黃小鳳說:“二柱,你嚴肅點,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那邊對她們姐倆不回去,是不是特有意見?是不是影響特別不好?”

孫二柱連忙點頭:“是,是,有意見,影響特不好,有好幾家媳婦要跟著學呢!”

玉玲知道二柱有順竿爬的毛病,就走到他跟前說:“你別旁人說啥你就說啥,你說清楚,誰家的媳婦跟著學?都是誰?”

孫二柱嘟嘟噥噥:“誰?好幾個,都是誰?我一時也想不起來,回頭再說吧。”

玉玲說:“我就知道你在瞎編,一個村的,咋會想不起來呢。”

趙國強說:“算啦,這事沒那麼邪乎,二柱,你快說你要跟我們說的吧。”

孫二柱點點頭:“對,還是說這個事吧,這事重要……”

玉芬說:“不中,你還沒說你大哥幹啥呢?他跟你說啥來著?”

孫二柱瞥了玉芬一眼說:“姐夫跟我說啦,你們倆要是再不回去,就甭回去啦,回去也沒你們的窩啦……”

玉芬從屋裏出來:“放屁!你胡說!”

孫二柱說:“看看,我不說,你非讓我說,我說了你又說我放屁胡說。那我就不說了。”

玉玲問:“你說的這是真話?”

孫二柱想開個玩笑,水潑出去也收不回來了,他把脖子一仰:“當然是真話。我勸你們還是快麻溜回去吧,錢家財大氣粗的,再娶媳婦都不當回事,你們一走,不正好給人家騰地方!大姑娘,小媳婦,不少人都盯著呢。可話又說回來,剛才我給人家送完牛,在馮三仙那算了一卦,我聽那的人說,眼下咱們村有一大災難,主要是落在趙錢孫三家,說要是不早早想辦法,肯定是要有血光之災,人命之難……”

趙國強說:“你胡扯啥呀!馮三仙是搞封建迷信,村裏就要攆她走,你還聽她瞎說八道。”

孫二柱說:“這可不是她說的,是旁人說的,人家說的挺有道理,說出頭椽子先爛,出頭鳥先亡。趙家有人當村主任,錢家暴富,孫家養了一大群牛,都不是正經莊稼人幹的活計……”

趙德順坐不住,站起身指著孫二柱問:“那,那還有我呢……我種那麼多地呢,這也不是莊稼人的活計?”

孫二柱說:“您那更不是啦,您得雇人,少說也是富農。”

趙德順手哆嗦起來:“胡,胡說……”

黃小鳳也坐不住了:“老孫,你這是聽誰說的,簡直是一派胡言!你說,這是誰說的?”

孫二柱說:“甭管是誰說的,我是一片好心,給大家通個信兒,免得到時候沒有一點準備……”

黃小鳳問:“到啥時候,準備啥?”

孫二柱說:“這不該問我,應該問你,你是工作隊長,這村裏往下該咋折騰,你是總指揮。”

黃小鳳說:“我是帶人來搞社會主義思想教育,怎麼是折騰?”

孫二柱說:“甭管啥名稱,反正都是折騰。”

趙國強說:“對,我同意二柱這意見,甭管啥名稱,都是折騰,無非是朝好裏折騰,還是朝壞裏折騰……當然,嫂子肯定是要帶著咱們往好裏折騰,是想把咱三將村越折騰越富,早點成為小康村。”

黃小鳳說:“要是這麼個道理,我還能接受,不過,折騰這個詞兒,聽著怎麼也不順當,還是開展思想教育活動這麼稱呼好。”

趙德順老兩口一看事情沒有鬧大發,趕緊起身回屋。玉玲本來對黃小鳳就有氣,扭頭就進了屋。玉芬拉起孫二柱就去後院,桂芝正巴不得離開這是非之地,一溜小跑回後院開屋門。

前院隻剩下趙國強與黃小鳳,這兩個都是很有責任心的人,見旁人都走了,也就明白這是極好的機會,應抓緊時間把對方說眼。黃小鳳說:“國強呀,你是村幹部,你應該深刻理解這次思想教育活動的重要性,切不可掉以輕心,不當回事,腦瓜子裏除了大壩還是大壩,放鬆思想政治工作,那麼著,後果不堪設想呀……”

趙國強點點頭說:“黃隊長,您說得對,農村裏的思想政治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不可大意,比如像搞封建迷信的,還有違法亂紀的,都該時常敲起警鍾。問題是,目前農村最主要的,還是發展經濟,把群眾的積極性,引導到這方麵上來,這才是群眾根本利益所在……”

黃小鳳打斷國強的話說:“發展經濟的大方向是完全對的。可那是一個長遠的大目標,像三將這樣的地方,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兒要徹底改變麵貌,不是三天兩早上的事,那是要付出長久的努力……”

趙國強有些激動,朝黃小鳳擺擺手。“我聽出你的意思。是不是三天兩早上的事,可不能因為這樣,就把群眾致富的腳步放慢,甚至在思想上產生誤解,把在富裕路上走在前麵的人,當成一種目標去對準他們……”

黃小鳳說:“說清楚一點,誰把他們當成目標又對準他們?”

趙國強說:“我有這種感覺。也許不準,但你們工作隊,起碼在你的腦子裏,一直把這些富裕戶列在前麵。”

黃小鳳不由地一愣,暗道這個國強不簡單呀,居然猜到我心裏去了。她笑笑說:“就是把這些富戶列在前麵,也沒有什麼不好,他們更需要加強思想教育,需要加強自我修養……”

趙國強嚴肅地說:“加強,加強,你們總是一副教訓人的口氣,從來沒有把老百姓與自己平等看待。要說自我修養,對誰都是需要的,眼下,我看當領導的比老百姓更需要。老百姓瞎胡來,能造成多大的影響,偷莊稼,毀壞公物,派出所來人就能解決。可你們當領導的呢?管著這麼大地方這麼多人,一旦胡來了,影響大得很呀。老百姓都說,現在是你們領導得病,讓群眾吃藥……”

黃小鳳臉色煞白:“國強,你胡說什麼!小心犯錯誤!”

趙國強說:“我還沒說完呢,你讓我把話說完。我是不同意這話的。我覺得眼下領導和群眾都不同程度地有了點病,都該吃藥,認真治治。問題是,像三將村,這些年的經濟發展本來就慢,瞻前顧後,左右觀望,不敢放開手腳幹的村民還大有人在,你們工作隊若是把這些人發展經濟的積極性調動起來,那才是大功一件,可要是把這事扔了,光抓些其他的雞毛蒜皮事,我看是丟了西瓜揀了芝麻。這就是我的心裏話,全說出來了。肯定有不對的地方,您多批評指正。”

黃小鳳聽罷心裏怪不是滋味兒。她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趙國強就是平時不愛言語的小叔子。以往她一直認為,國強比他哥差一大截子,他哥國民能說能寫,這個兄弟就不行了,不光人長得要個頭沒個頭,要牌麵沒牌麵,最多是個幹莊稼活的好手。究其原因呢,或許跟他們哥們不是一個媽有關吧。聽說國民的媽還有點文化,而自己現在的婆婆,正經一個農家婦女,其子女或多或少也有點遺傳……沒想到,這個趙國強還能有條有理地分析這麼一件事,而且還有些道理,讓你不得不順著他的思路往他的結論上去想。的確,直到帶隊進駐三將村,甚至直至今日,這場社教活動究竟怎麼搞下去、搞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黃小鳳自己心裏也沒個準譜。當縣裏領導做報告時,講得頭頭是道,清清楚楚,可下來以後,才意識到領導的講話中“水分”太多,比如國際形勢,國內形勢,上級文件,領導要求,工作任務,具體方法,這些內容給幹部講,就是講得再複雜,台下的人也得耐著性子聽。可到鄉下就不一樣了,老百姓要的是幹貨,你硬給人家大講南斯拉夫,講杜魯門,講蘇聯解體,老百姓冷丁也聽不明白。村民想問的一個就是土地承包的年頭到了會不會變,還有就是當初分溝裏的地,都是抓鬮抓的,苦樂不均,有的溝裏多是果樹,立馬就得見到效益,有的溝裏狗屁沒有,一分錢也得不到,問能不能給調整一下。這些事都是非常具體的,村民對工作隊期望的也是在這些事上見個真章。可工作隊的工作指導思想呢,又特別強調是思想教育,就是開會、學習、發言,這些說虛不虛說實不實的套路,放在報紙上照在電視裏好看,挺熱鬧挺像那麼回事的,可真正操作起來,實在是太枯燥。比如發動群眾這一條吧,按上級要求,要逐門逐戶去做工作,要訪貧問苦,要深入細致,跟當年八路軍進村做工作一樣的要求,殊不知現在農村變啦,沒有誰家缺吃少穿,現在是農民都忙,忙著掙錢,你進人家院裏,想用人家搭個話,人家都沒時間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