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言聽完樊冬的話,隻覺得這少年實在天真得讓人發笑。
從小養尊處優,做什麼都如魚得水,居然來和他談什麼仇恨,談什麼瘋狂。
沈無言冷笑:“你恐怕連傷都沒受過吧?”
樊冬說:“是啊。”他淡淡地笑著,“我很怕疼,所以絕對不讓自己受傷。我怕難過,所以從來不讓身邊的人受傷。我希望我認識的所有朋友都好好地活著,有事我們一起扛,沒事可以聚在一起溜進馬斯特叔叔的草場烤肉,去艾麗莎平原踏青,去南海岸的沙灘曬太陽,去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
沈無言愣了愣。樊冬的聲音不疾不徐,卻有種莫名的魔力,仿佛能讓人身臨其境,看見那些美好的一幕幕。
那些東西,離深淵太遙遠,離他太遙遠。
從他有知覺的那天起,他就背負著深深的仇恨。
他憎恨深淵之主,憎恨殺戮他族人的人,憎恨——憎恨世間所有的一切。
世上的陽光沒變,鮮花沒變,靈植們依然對他十分友好。一路走來,像秋楓白那樣對他好的人也不少。
可是,既然已經身處黑暗,又怎麼能貪戀那樣的美好?
沈無言意識到自己被樊冬蠱惑,冷冷地抬起頭看著樊冬。
樊冬說:“如果有一天,我的朋友一個個死去,我喜愛的一切不再存在,那麼,我可能也會和你一樣瘋狂。但是,在那之前我會盡全力把能我保護的保護好。”
沈無言說:“口上說說當然很容易。”
樊冬說:“那當然,希望永遠隻是口上說說。”那樣的絕境,樊冬永遠不想麵對。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大概會像“夢裏”一樣,選擇死亡。
樊冬說得理所當然,沈無言被他的無恥震驚了。別人不都該據理力爭,表示“我才不是口上說說而已一定會這樣做那樣做”嗎?
沈無言沉默。
從他奪舍失敗、沈鳴控製深淵開始,一切就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現在沈鳴又和樊冬會合,羅倫、愛德華、地獄犬等等都站到了樊冬那一邊,他還可以做什麼?
沈無言安靜了一會兒,盯著樊冬說:“你準備做什麼?”
樊冬說:“我準備做我正在做的事。”他笑眯眯,“您不是想找出深淵之主嗎?我們可以幫你找啊。你想想,他喜歡躲在黑暗裏麵,隻要我們讓整個深淵都亮起來,他不就沒地方躲了嗎?”
沈無言愣住了。
雙生樹的光芒照耀在樊冬身上,令他的五官看起來柔和無比。讓整個深淵都亮起來嗎?這種荒謬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誰會信他的鬼話?
沈無言怔愣之際,幾個深淵生物大膽地圍攏過來,舉著幾塊礦石高高興興地問樊冬:“這個可以嗎?這個能不能用來啟動陣法?”
樊冬伸手把礦石拿到手裏,細細的精神力往礦石裏探了探,微笑說:“可以啊,能量挺足的。”
不挖不知道,深淵裏麵的礦藏可比地麵豐富多了。地獄犬吃得飽飽的,順便組織深淵生物們到處找新礦源。
資源這麼豐富,還怕發展不起來嗎?
隻可惜少了個普裏莫啊,事事都得自己動腦,多累!
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想法,樊冬感到一陣罪惡。他被開掛的日子慣壞了,不太適應這種激情燃燒的歲月!看著深淵生物們幹得熱火朝天,樊冬深感慚愧……
樊冬看了眼沈無言,說道:“你不相信的話,可以等著看看。”
等著看看。
這明明是最簡單的事情,沈無言卻莫名地覺得有些艱難。
等著嗎?看著所有人為自己從來沒想過的事去努力,而自己在一邊等著。等著看他們往前走,等著看他們一起麵對成功或者失敗。
這樣的等待,比自己謀劃十幾二十年都要漫長。
沈無言突然有些茫然。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為了找出深淵之主複仇,還是為了讓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痛苦變得有意義?
沈無言說:“如果我說我不想等著呢?”
樊冬說:“那隻好委屈您了,先在我們這邊做做客吧。”
沈無言臉色一冷:“你以為你留得住我?”
樊冬說:“我當然留不住。”他笑眯起眼,“沈先生,您這些年來想起過秋先生他們嗎?”
沈無言一頓。
樊冬錯開身體,讓沈無言看見門口站著的兩個人。一個,是秋楓白;另一個,則是沈默。和沈鳴會合之後,樊冬讓沈鳴開了個通道,讓愛德華去把秋楓白、沈默接過來。
樊冬雖然也是煉藥師,但他畢竟隻有一個,不可能一個人教好那麼多深淵生物。秋楓白和沈默過來之後,樊冬輕鬆了很多。要不是顧德林拒絕讓普裏莫涉險,樊冬真想把普裏莫老頭請過來——那可是一個頂一萬個的全能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