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他們吃過早飯後,魏巍照例坐在電腦前瀏覽網頁,方木卻和往日有些不同。他沒有呆坐著望天,而是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他的焦躁被魏巍看在眼裏,卻不動聲色。最後,方木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我得出去。”
魏巍看看他,平靜地問道:“幹嗎?”
“找點事情做——隨便什麼都行。”方木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我總不能讓你一直養著我。”
“你哪兒也去不了。”魏巍把電腦顯示器轉向他,“因為你已經死了。”
那是國內某知名網站的專題網頁:“城市之光”出庭受審。
方木卻顯得無動於衷,隻是掃了一眼標題,就移開了目光。
這是注定的結局,或早或晚,它都一定會來到。
“警方知道福爾馬林溶液裏的人不是我。”方木想了想,“用DNA技術,很容易就能查明這件事。”
“要回去麼?”魏巍麵向他,“重新做警察?”
“不。”方木搖搖頭,“我不會回去的。”
“為什麼?”
方木看著魏巍,突然笑了笑:“因為你。”
魏巍一愣,隨即心下一片豁然。
江亞已然伏法,死刑的判決也是可以預見的結果。然而,方木不能再以一個生者的身份重返人間。因為一旦搞清了“無名氏”是朱誌超,魏巍就難逃幹係。
“無所謂。”魏巍重新麵對顯示器,因為她不想讓方木看到自己的淚水正在眼眶裏打轉,“我能活到什麼時候都說不定——在哪裏都一樣。”
方木沒有回答她,隻是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就起身回房間了。
直到夜幕降臨,方木也沒有出來。魏巍一個人吃完晚飯,平靜地洗漱完畢,就關掉電燈,躺在沙發上。
黑暗中,一間屋子,兩個男女,在一牆之隔的空間裏各自想著心事。
她在想著他,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雖然不知道,但魏巍不希望方木想到她自己,寧可他在想父母、同事、那個叫廖亞凡的女孩,甚至是江亞。
你應該好好的,繼續用你的智慧和勇氣,化作一縷光,照亮這個城市。不要像我,用心機與仇恨折損了一生。
你已經慣於放棄與犧牲,我也能。
淩晨時分,魏巍翻身坐起,直奔衛生間而去。在浴櫃裏,她找出一枚剃須刀片。然後,魏巍擰開水龍頭,讓溫水流進浴缸。隨即,她拉上浴簾,抬腳跨了進去。
水流很小。魏巍不想讓方木聽到水聲。她坐在浴缸裏,漸漸感到了溫水浸濕睡衣的熱度,一邊盯著水龍頭,一邊把左手腕輕輕地按在浴缸底。她暗暗祈禱水流得快一些,因為時間每過一秒,她的決心就會減少一分。終於,溫水已經漫過她的手腕。魏巍捏起刀片,將刀鋒按在左腕動脈上,輕輕地閉合雙眼。
正在她準備用力切下去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浴簾被拉開的嘩啦聲。魏巍下意識地睜開雙眼,隻看到一個人影猛撲過來。緊接著,手裏的刀片被奪走,那個人收力不及,整個身體也失去了平衡。
水花四濺。方木跌進浴缸,在水中緊緊地抱住了魏巍。
“不要死。”方木在魏巍的耳邊低聲說道,還帶著微微的氣喘,“要好好活著。”
一瞬間,仿佛有一道壁壘轟然坍塌。
魏巍的十指緊緊地扣在方木的後背上,在嘩嘩的水流中,放聲大哭。
第二天一早,魏巍在溫暖的床上醒來。一夜好眠。舒適且慵懶。魏巍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地披衣下床,走到客廳裏。
屋子裏寂靜無聲。魏巍從客廳走到廚房,又到衛生間,依舊不見方木的人影。她站在浴缸前,看著早已冷透的半缸水,漸漸地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