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是每天晚上在輔導員柳青青的押解下到教師宿舍區的那個新的宿舍去住。她把我當成一個小貓一樣鎖起來,然後沿著朱房路跑向上地地鐵站,在那裏再乘末班車回去。第二天很早的時候柳青青就會打開門口的大鎖,然後拚命地敲門。見我沒有反應,於是就直接衝進門來,把我直接從被窩裏拖了出來。
以往在宿舍的時候,柳青青總是把我拖出被窩之後叉著腰像個母大蟲一樣看著我,但是這次就沒有那樣蠻橫地看著我。因為我看到她滿臉通紅地轉過臉去,大叫道:“你丫混蛋,快穿上衣服。”
我在新的住所裏決定釋放自己的,給自己營造一個自由的空間。讓呼吸和思想盡量地自由,無拘無束。所謂“無拘”是做不到了,因為整天被監督監視,整夜被反鎖囚禁在這套房間內。所能做到的隻有“無束”。即使身在滄州也要心在天山。所以我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做到了真正的無束縛。身上沒有任何衣物的束縛。但是我不喜歡用“一絲不掛”這類的詞語。因為本來衣服就不是掛在身上的,而是束縛在身上的。
由於不用在睡覺時提防玻璃同學將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我決定解放自己,在睡覺之前脫個精光。現代社會,人們最關注的莫過於自己的健康。所以,各種各樣的保健養生的書籍充斥市場。其中的一些保健書籍說裸睡的好處很多,可以增長這樣,可以降低那樣。保健書甚至說天天吃吃黃瓜綠豆可以長生不老。我想,如果大家都長生不老,天天有嬰兒出生卻沒人去世,世界將很擁擠,還有可能出現三四百歲的人妖。因為黃瓜綠豆都是很容易得到,這就可以輕易地大批量地創造長生不老的人妖了。我覺得人人都長生不老這樣很沒譜,長生不老也沒有必要,活得精彩的人沒有必要長生不老。沒有必要的事情就不做,所以我沒有天天吃黃瓜綠豆。這樣,即使有一段時間綠豆因為關於保健功能神奇而價格飆升也沒有影響到我。我隻是覺得,裸睡,還是可以去實踐的。這樣可以有效地保證個人的生殖能力,和防止心血管疾病,以及可以保護免疫細胞的活性,有效抵抗外界未知病毒的感染。
那時候,因為是晨勃,那楔子直挺挺地,就像是古埃及人的金字塔,直刺蒼穹。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在很小的時空裏邊,事物被打亂了的空間會導致一些奇異的現象。比如那個金字塔就因為被一位異性的目光掃描過所以很得意,想一彈藥充足的喀秋莎火箭炮在準備射擊。柳青青的目光直視那肉紅色的炮管,不由得不滿臉通紅。雖然她極力掩飾自己的慌亂,但是還是很憤怒地讓我穿上衣服。我覺得自己沒有什麼過錯,畢竟首先是她侵犯了我的隱私,滿園春色。
我說,她的粗魯態度讓我春光咋泄,險些釀成她喜歡我的悲劇性事故,這是一個不尊重人權,不尊重被專政者的典型惡性事件,是其他一切盡忠職守、嚴格執行上麵命令的輔導員應該共同譴責的瀆職行為。她說我強詞奪理。還說我有意給惡性事件提供溫床和土壤,是有預謀地用裸體對抗監督,對抗改造,對抗偉大的祖國和人民。看來一向冰雪聰明的輔導員柳青青也有點慌亂了。以至於說了一些平時沒有說過的慌亂的言辭。
但是,畢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輔導員。柳青青很快恢複了平靜,還指出我這種光屁股睡覺的方式有損中國人的尊嚴,是全盤西化的具體表現。要經過嚴厲的批鬥,否則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都會發生不利於祖國和人民的改變。
我覺得自己如果要改變都是他們這些要把我專政起來的人導致的。有關光著身子睡覺這件事情,因為是在我的被窩裏邊的,我覺得他們也拿我沒有辦法。於是就不顧柳青青有點慌亂的言辭,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澡。這也是西方人的生活方式,看來我真的有點西化了。有關於北京的幹燥天氣大家都知道,早上起來要是不洗頭,那頭發就像是木乃伊頭上的那種,幹枯得梳不動。女生的頭發很長,可以綁起來或者變成辮子,但是男生的頭發很短,早上不洗頭的,就會變成雞窩。我想,既然頭都洗了,為何不連身子也洗了。反正早上也是光著身子,也免去了脫衣服的麻煩。不過冬天時候那冷水可真是涼,沒有到零度也差不多了,我每次洗澡都因為冷水刺激皮膚而不覺尖叫起來。於是每天早上柳青青就叉著腰,聽著我在洗澡間恐怖的尖叫。伴隨著的是鄰居拚命地敲暖氣管道的聲音。他們沒有起床呢,這尖叫就像是鬧鍾催他們起床,他們是極不情願的。
我說,這年頭,這些人都變懶惰了。這個時候才起床,我都起來兩分鍾了。
柳青青沒有耐心等,就催促我。她說她沒有時間等我像個小媳婦一樣慢慢梳妝打扮,裹好小腳,再出門。
關於小腳媳婦這件事情,我很是反感的。因為我想不出中國自宋代以來,這些古代的男人都想些什麼。為什麼一個豬蹄一樣的小腳會有如此的魅力,以至於中國女人裹腳裹了上千年。是古代持續時間最長,也最折磨人的潮流。所以,每次說到這些潮流,我都很激動。覺得古代那些人都是一些神經病。但一想,那個時代沒有神經病。現在的女人不也非得穿上各種奇形怪狀的鞋子,然後一拐一扭地走路來折磨自己?還有的把裙子撕成布條掛在身上,或者把褲子弄出幾個洞,還不過癮就模仿水牛在鼻子上穿幾個環,或者把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像隻澳大利亞鸚鵡,或者幹脆弄個像是被納粹轟炸過的爆炸式的頭,還到處宣揚那是潮流。
為了不趕這些古代的或者現代的潮流,被輔導員說我裹小腳,我很快地簡單整理了一下就跟著柳青青出門。所謂簡單就是一邊走一邊穿褲子,頭發沒有梳,亂糟糟的還在滴水。我一般走還一邊提著褲子,還一邊整體皮帶。每天早上我一副狼狽不堪,衣冠不整的樣子就讓那個正在給大樹漫灌的園丁老徐瞧見了。在他看來,我和柳青青肯定不是什麼幹淨的關係。老徐又細又小的眼珠子還賊溜溜地轉得飛快,兩眼眯起來一條線,還有的時候就是死死地盯著我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