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一九八五年的冰棒(1 / 2)

一九八五年的夏天,讓我歡喜讓我憂。

喜的是我考上了大學,成了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憂的是家裏一貧如洗,一分錢學費也沒有著落。

拿著錄取通知書,就像拿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進了大學門,就有鐵飯碗。媽媽咬咬牙說:“借!”

爸媽分頭行動,親戚朋友,鄰裏叔侄,一家家上門,說盡好話,磨破嘴唇,這家十幾元,那家幾十元。最後一合計,大頭湊齊了,仍差一點兒尾巴。

這下山窮水盡了,爸媽整日愁眉苦臉,唉聲歎氣,連飯都咽不下。

這時我出主意說:“我去賣冰棒試試,聽隔壁阿牛說,他的學費都是他賣冰棒掙的。”

媽媽歎口氣說:“一根冰棒掙分把兩分錢,也是杯水車薪,不過離開學還有兩個月,在家也是閑著,掙一分是一分唄。”

我比阿牛大幾歲,阿牛初三剛畢業。我把這事跟阿牛講了,阿牛高興地說:“能與你這大學生一起賣冰棒,那是我的榮幸呀。”

次日一早,阿牛就來約我。我找隻小木箱,裏麵鋪件破棉襖,扛上肩膀,出發了。

我們倆翻山越嶺,一口氣趕到十幾裏外的鎮冰棒廠。

阿牛比我熟,他先幫我進好冰棒,再忙他的,然後急急往回趕。

剛走一半路,我的衣服汗濕了,扛箱的肩膀磨得生疼,上氣接不了下氣。

好容易熬到村頭,太陽已升上中天,正吐著毒毒的火舌。田間地頭的鄉親們口幹舌燥,汗流浹背,紛紛回家避暑納涼。

這時正好賣冰棒。阿牛光著腳板,掮著冰棒箱,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布錢包,在巷子裏拐來彎去。他顧不了腳板硌得生疼,顧不了太陽像刀一樣割,顧不了汗水模糊了視線。他一邊快步走,一邊大聲喊:“賣冰棒啦!賣雪糕啦!”有人在門口向他招手或朝他喊話,他就小跑過去,放下箱子,親切地問:“要幾根?”等對方報上數字,他就打開冒著冷氣的箱子,迅速地拿出冰棒,再接過對方遞來的錢,塞進錢包裏,急急向外趕。

我跟不上阿牛的腳步,喉嚨也像被人捏住,喊不出聲來。看見有人來買冰棒,我的臉就紅了,回話也有些結巴。有一次還把錢找錯了,隻好一個勁兒賠不是。一個大嬸就笑我:“一個大男人,還這麼羞臉,真像閨女家呢。”

跑了三個村灣,阿牛的二百根全賣了,而我的一百根還剩下大半。

過了中飯時間,太陽更加厲害。我饑渴交加,頭暈目眩。我說:

“回去算了。”阿牛說:“回去你這趟不就賠了嗎?”阿牛扛上我的箱子,幫我賣。但此時人家有的涼透了,有的午睡了,買的人自然少了。阿牛幫我又轉了兩個灣子,還有一半沒賣。此時冰棒開始融化,阿牛無奈地說,隻能減價賣了。一直到下午四點,還有二十根沒賣。

我拖著虛脫的身子,悻悻往回走。

晚上,爸爸望著一碗融化了的冰棒水,搖頭歎氣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呀!”

隨後幾天,我膽子大了些,狀況也有所好轉,每天也能賺個幾角錢。

那天又去鎮裏進冰棒,阿牛幫我進好,就朝外走。我說:“你不進?”阿牛說:“進,我到前麵那家新開張的冰棒廠進。”我說:“那家新廠離這裏還有一二裏,你何必舍近求遠呢?”阿牛說:“我爸要我去,說那家是我的親戚,照顧下他家生意。”阿牛叮囑說,“你先進先走,不要等我,冰棒是等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