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2 / 2)

至2005年底,我國的石漠化土地總麵積為12.96萬平方公裏,占(監測區)岩溶麵積的28.7%。僅僅貴州省,石漠化麵積便有35920平方公裏,其中,輕度石漠化麵積22733平方公裏,中度石漠化麵積10518平方公裏,強度石漠化麵積2669平方公裏,另外還有43714平方公裏的土地有潛在石漠化趨勢。

石漠化是一種地質演變的極端形式,而這種極端形式導致的是人類生存的另一種極端形式:長期貧困。到這裏就不得不說到貴州省赫章縣的海雀村了。

先說赫章。赫章隸屬貴州省畢節市,處於雲貴高原向黔中山原地區過渡的斜坡地帶,是旱地農業區。赫章地勢為全省最高,河流切割侵蝕強烈,地表破碎崎嶇,山高坡陡,土層薄,坡耕地比重大,水土流失較為嚴重。赫章長年瘴霧彌漫,陰冷多雨,日照不足,從事農業的氣候條件較差,農作物一年一熟,以蕎、蓧為主。傳統上是輪歇丟荒、廣種薄收,是國家級貧困縣。

再說海雀。“海雀”是彝語的音譯,譯成漢語的意思是有三個呈梯級狀海子的地方,第一個海子的水流進第二個海子,第二個海子的水又流進第三個海子。漢語表達起來如此複雜的意象,彝語隻需“海雀”兩字就表達了,而且遠比漢語表達起更有詩意。就是說,海雀曾經是有水的,而且是三個美麗的海子。究竟是哪個時候,現在的海雀人已經無法說出一個精準的時間了,反正那時候海雀是有林子的,那時候整個烏蒙山脈都是綠蔥蔥的。都聽說過“夜郎自大”這詞兒吧?海雀兩千多年前就屬於夜郎古國。可樂是當時夜郎古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中心,而海雀,則緊鄰著可樂,它們共同依靠著茫茫烏蒙山脈。據考古學家推斷,可樂是古夜郎西北部的重鎮,並很有可能是夜郎國早期的都城所在地。而海雀,則相當於可樂的後花園。這麼富庶的一塊風水寶地,石漠化後,麵目全非。

海雀人自然是聽說過祖上的富庶的,正是這樣,他們才會生出向往。

海雀有自己的巫師,這位巫師在1958年冬天的一個夜晚突然要舉旗北上做皇帝。一代代有關夜郎皇都、有關祖上殷實的說法,別人或許不太相信,但她肯定是深信不疑的。別人即使信也並不在意,但她非常在意。既然祖上都可以住在皇都,我們為什麼不能呢?她號召大家跟她一起北上京城,說到了北京就保證大家住進皇宮,皇宮裏保證有白米飯吃,保證有清亮的泉水喝,保證不用害怕狂風和黑沙。別人當然也向往皇宮,向往白米飯,也向往清亮的泉水,但他們害怕公安。巫師說公安不用怕,公安來了我可以封槍。她這樣說,就有人不信了。這個人在一夥狂人提了鋤頭彎刀要跟巫師北上京都的時候報了警。公安來了先用啞槍唬他們,大夥還真以為巫師能封槍哩,根本就不打算聽公安的。不得已,公安隻好朝天放真槍,這才將大夥嚇醒了。

不管這個傳說有多荒誕,我們看到的,海雀人對貧困,對他們惡劣生態環境的恐懼是實實在在的,對溫飽生活的渴望也是實實在在的。在畢節地區有一句俗語流傳至今:“威納赫,去不得。”威,指威寧;納,指納雍;赫,指的是赫章,這些都是遭到嚴重石漠化的地方。“威寧赫章苦蕎粑”,地裏出不了莊稼,隻能種苦蕎。“高山大坪子,苦蕎過日子,要想吃頓包穀飯,等到婆娘坐月子。”我們的海雀,就在赫章。現在你總算明白海雀人為什麼會為白米飯為清泉水變得那般瘋狂了吧?

嚴重石漠化後的海雀,再不能為海雀人提供一捧清泉,他們隻能靠天花水解著渴。下雨的時候,他們把地麵的泥水引進水塘存起來,不管是牲口還是人,都隻有那水可以喝。長期的貧困,導致他們吃不飽肚子,穿不起衣服,更修不起一間正經的房子。地裏出不了莊稼,就拚命開墾,廣種薄收。越開墾地越瘦,整日狂風黑沙,杈杈房隨時都會被刮倒,人也睜不開眼睛,睜開眼睛也看不到改善的希望在哪裏。

1985年,海雀這個遭到嚴重石漠化的村莊,因“苦甲天下”而驚動了中南海,從此拉開了中國扶貧攻堅的大幕,也由此引出了村支書文朝榮的故事,有了一片石漠地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