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雖有限,唯思念不朽不壞】(1 / 3)

(1)

八月的黃昏,蟬鳴聲已漸漸消歇。當暑氣褪去之後,洪二哥家的小院子便成為了酒友、詩友的好去處。而這些常來找二哥喝酒聊天的人中,又以我和李崢來的最是頻繁。

李崢是二哥的發小,而我則是李崢的女朋友。當他對我提到二哥此人的“光輝事跡”後,我便說:“你下次去見洪二哥,記得帶著我啊。”

這不,趁著最近清閑,李崢便帶我來到了洪二哥家。

二哥的小院中有一叢叢花草,還有一條灰不溜秋卻絕頂聰明的大狗。這狗名叫二子,是二哥的妻子去世前抱回來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家二子現在越發懂事乖巧了。”洪二哥拍著狗頭,眯起眼睛來嗤嗤傻笑。與他不熟的人,往往會給他貼上諸如“酒鬼”、“神經病”、“混吃等死”等標簽。但與他相熟的人,則無不為他的愛情故事感歎唏噓。

洪二哥善詩善酒善談,隻是在完全不熟悉的人麵前會特別沉默,如同冷風裏聳立著的院牆,看似不動聲色,卻以堅固無比的姿態守護著一段往事。

自從妻子去世之後,他一直就是這個樣子。

(2)

洪二哥的妻子,我並沒有見過。因為我與二哥熟識時,他妻子早已經不在了。

我隻是在二哥家裏各處擺放的照片上領略過她的風采:小麥膚色,高挺的鼻梁,眼中光芒閃爍,唇角笑意盈盈。

二哥見我望著照片出神,便說:“我家亞惠最臭美了,買了個新衣服得穿上拍個照,換了個新發型也要拍一拍,其實啊,在我眼裏她怎麼著都好看。”

洪二哥和他妻子本是高中同學。高二那年,二哥轉學來到她所在的班級,成了同桌。在三個月之後,洪二哥便正式向王亞惠發動了愛情攻勢。

“那時都是小毛孩子,能懂啥?不過就是看她漂亮,我就喜歡上她了。”二哥倒了滿滿一碗酒。這是他開啟回憶往事模式前的準備工作。

“我們家亞惠啊,那時候說話還挺嗆人,可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就是喜歡她那個樣兒,隻要她一開口罵我,我就興奮得不行不行的。”二哥幹笑兩聲,然後眼角忽然就變得濕潤起來,“你們說我這人賤不賤?被老婆罵,都覺得特別幸福。”

二哥一邊揉著眼角,一邊嘻嘻哈哈。“你們看這些杯碗盤子,都是亞惠挑選的。她就喜歡這麼清雅素淨的顏色。”嘴角的笑紋還在,可兩行熱淚卻滾落下來。

這一天是亞惠的忌日。

(3)

兩大碗酒進了肚,二哥愈發話多起來。也難怪,平時難得有人肯陪他喝酒,更難得的是,他竟然願意把他與亞惠的故事分享給我們。

二哥說,剛開始成為同桌時, 他對王亞惠還沒啥感覺。在他看來,這個女生挺愛學習的,很少摻和到諸如競選班幹部等無聊事情之中。下課之後,她總要到操場上散步,然後踩著上課鈴聲走進教室。

與那些追時髦又怕被老師批評而把自己捯飭得不倫不類的女生不同,王亞惠從來都是樸素清新的,就像六月裏的晴空。隻有一次,她穿了一件紅上衣。她對驚詫的洪二哥微微一笑。她說,中午放學後要去參加哥哥的婚禮,穿成這樣顯得喜慶。

“嗯嗯,是好看!”洪二哥頭點得如同搗蒜一般。那是他第一次認真地打量王亞惠。她不吵鬧,不攀比,靜默得如同空氣;考出好成績時會笑得露出小虎牙,若是分數不理想,就一整天都不說話。

在一次測試結果出來後,洪二哥看著王亞惠擰緊的眉頭,有些心疼地說:“不就差那麼幾分嗎?看你難受的……”

“但如果是高考,我就沒有下次了,到底還是自己不夠用心,有時候差幾分就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王亞惠一頓搶白。

“喲喲喲,至於嗎!”洪二哥心裏不滿,可臉上卻陪著笑。他了解王亞惠的家庭情況,他知道她唯有考個好學校,才能從這個貧瘠的地方走出去,才能看到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

王亞惠是如此認真地對待自己的人生,這讓洪二哥不由得心生慚愧。一介男生竟然還不如姑娘家肯付出辛苦,人家王亞惠每天清早堅持跑步鍛煉,可他是長期起床困難戶,由於經常遲到,沒少挨老師的罵。

“明天我和你一起跑步吧。”洪二哥笑嘻嘻地說。

“昨天的作業沒寫完,今天的課本都沒帶來,還說明天呢!”王亞惠看著手頭的試卷,嘴上雖然不饒人,可停頓了幾秒鍾卻問:“你幾點起來?”

“我?五點半起來。”

王亞惠瞪著眼睛說:“你?五點半能起來?”

洪二哥咧嘴一笑,“那就六點吧。”

王亞惠依然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隨便你吧。”

說起過去的事,洪二哥抹了一把眼睛後又嗤嗤笑起來。他說,陪著王亞惠晨練不到半個月他就後悔了。二哥當“陪跑”那時節,正值寒冬,他每天看到王亞惠那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認真,就覺得這陪跑的日子是真苦真累但也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