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雖有限,唯思念不朽不壞】(3 / 3)

(5)

可是,洪二哥和王亞惠此後的生活並不平靜。

二哥接著回憶說,大哥刑滿釋放的那天,正值寒冬下了第一場雪。

“我大哥回到家後,先是給我爹媽磕了幾個頭,他說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犯事兒,也就不會連累家人。他一個勁兒地說,都是他不好,他不該和別人打架,不該動手傷了別人。”

洪二哥又點了一顆煙,接著,思緒又跑回到過去。“那天,我蹲下來對大哥說,爹媽一直都很想你,還有,就是因為轉學我才認識了王亞惠,然後戀愛結婚,現在我都要當爸爸了,你就要當大伯了。哥,你高興嗎?”

洪二哥的父親經營著飯店,他琢磨著讓大兒子先學個手藝,學成之後就留在自家飯店工作,好歹也算是個出路。

可洪二哥哪裏知道,家裏的平靜日子沒過多久,當年被大哥得罪過的那些人就找上門來了。

二哥說,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大概三四點鍾的光景,他和亞惠都在自家的飯店裏,跟大哥有說有笑的。

“那天啊,我大哥提著水壺倒開水,亞惠摸著自己的肚子喜笑顏開,我是早已戒煙了,就在紙上寫寫畫畫,琢磨著給孩子取個別有深意的名字。我呀,就盼著有個女兒,像我老婆那樣聰明漂亮才好。”

再後來,店門就被一夥人給砸開了。

洪家大哥見事不妙,就想報警,可還沒有所行動,就被來人一棍子打翻在地。

“我大哥被人揍了,我那心頭怒火蹭蹭就燃起來了。我一把推開掄棍子的那個混混,卻不想後背挨了一下,那真是火辣辣的疼。”二哥抽完一顆煙,又抽出一顆,但並沒有點上。

“就是那天,我那傻老婆為了護著我,被人推倒在地,腹中胎兒也沒保住。”二哥頓了頓接著說:“我那沒出世的孩子,也真苦命!”

出了這件事之後,愛說愛笑的王亞惠就變得不言不語了,有時恍恍惚惚,有時又連連歎氣。二哥回想起妻子當時的抑鬱狀態,就眉頭一緊。“亞惠總是哭著說她對不起孩子,而我呢,每天都嚎著要滅了那個打傷我老婆的人。”

為了讓亞惠盡快恢複健康,二哥說他湊了一筆錢,打算帶著亞惠四處走走,散散心。“我想著,她心情舒暢了,健康狀況就會好轉起來。可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亞惠出事那天,天空清清朗朗的。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自己出門采購,而把她一人留在家裏。”

洪二哥說他出門時,亞惠正在小院裏晾曬衣服。但當他趕到亞惠身邊時,亞惠躺著醫院裏,隻剩下半條命了。

二哥隻想弄明白,王亞惠怎麼好端端的就從院子裏走出去,走到了馬路中間呢?

王亞惠隻是斷斷續續地說,她聽到有孩子在哭,她就走出了小院,走到了馬路中間,而原本她是要到馬路對麵去的。

“後來,聽隔壁王伯說,我那傻老婆出了院門就往馬路上走,非得說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一輛小貨車開過來時,她也沒有注意到……”二哥說完,泣不成聲。至今他都悔恨交加,責怪自己不該把亞惠獨自留在家裏。

(6)

“五年嘍,我那傻老婆走了五年嘍。這個小院,每天我都收拾得幹淨整齊,就像她活著時那樣。”在王亞惠去世之後,洪二哥便破戒了,抽煙喝酒的癮頭比之前還大,隻是在噴雲吐霧之餘,還不忘侍弄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雖說它們長得東倒西歪,毫無美感可言。

這些花草,還是王亞惠剛懷孕時二哥和她共同栽種的。

“我這個人啊,手笨,連個花花草草也侍弄不好。如果我那傻老婆在,這院子裏肯定早就是花香一片啦。”洪二哥大手一揮,可生硬的笑容也遮蓋不住臉上的悲戚。

二哥從褲兜裏拿出一張紙,他說這是他未來的人生規劃,“先去大理走上一圈,然後再去西寧,還要去濟南和青島,西安也得去看看……亞惠想去卻沒去成的地方,我就替她去了。”說完,他抬頭看著李崢和我,滿臉的淚痕還未風幹。

二哥拍著腦門說道:“我這個人,隻要一想起來和亞惠有關的事兒,就成了話嘮。也不知你們這頓酒喝得怎樣。”

“就倆字:痛快。”李崢說著,把洪二哥那喝空的酒碗裏又倒滿了酒。

“那就好,那就好。”二哥說完,低下頭,沉默起來。

李崢指著天邊的一彎殘月悄聲對我說:“二哥可真能嘮啊,從黃昏時分直說到月上枝頭。”

我望著那不甚明亮的月光,半晌才說:“人這一生,難以預料的事情太多了。匆匆忙忙的,也就過去了。可人生雖然有限,這心頭的思念卻沉甸甸的,無際無邊。能被人這樣惦念著,亞惠姐真的沒有愛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