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平安樂土(2 / 3)

爆炸所引起的大火,燒盡了信貴山城本丸,鬆永一族男女老幼全都葬身火場。恰好就在十年前的同月同日,鬆永久秀與“三好三人眾”相爭,為了避免奈良東大寺的大佛殿被敵人占領作為據點,幹脆放一把火,將這座千年古刹燒為灰燼。十年以後,久秀自己也化為了灰燼,時人都說這是上天對惡徒的懲罰。

畿內的叛亂平定了,但就在此前不久,織田北陸軍團卻剛吃了一個大敗仗……

西部大侵攻

去年(1576年)年底,上杉謙信統率大軍攻入能登,基本將其平定,唯餘堅城七尾,久攻不克。今年三月,謙信退回本城春日山,能登守護畠山氏重臣長續連暗通織田信長,奪回了被上杉氏吞並的熊木、富木等城。七月份,上杉謙信再度發兵一萬五千來攻,十七日於天神川原列陣,長續連一族的長連龍派人向織田信長求救。九月十八日,柴田勝家統率丹羽長秀、池田恒興、佐佐成政、前田利家等部共四萬八千大軍,越過加賀手取川,準備救援能登七尾城。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向內爭不斷的畠山家,卻突然倒向上杉謙信。畠山重臣遊佐續光和溫井景隆認為織田軍無法戰勝“越後之龍”,提出降伏於上杉氏,在遭到長續連駁斥後,幹脆發動政變,把長氏一族百餘人全部誅殺,然後打開了城門。

聞聽七尾已經落入敵手的織田軍匆忙後退,但適逢天降暴雨,手取川水位猛漲,困於河灘上待渡的部隊遂遭到越後騎兵的奮力突擊,損失千人,其中半數是溺水而亡。手取川之戰後,上杉謙信徹底吞並了能登國,織田勢力縮回加賀。

幸好北陸地區在冬天經常會降下大雪,行軍不易,因此上杉主力往往秋來冬去,不能持久。這一年,敗退的柴田勝家也揀到了這個便宜,上杉謙信於十二月份回歸春日山,不再對敵強追猛打。第二年春天,雪化冰消,正當這位名將再欲發兵東進之時,卻因腦溢血而暴亡在春日山城中——享年僅四十九歲。

謙信死後,上杉家中爆發了“禦館之亂”,兩個養子上杉景勝和上杉景虎爭奪繼承人的地位,削弱了家中實力。柴田勝家趁勢發兵攻入能登和越中,信長也把流亡在京都的神保長住等越中豪族派回本國,讓他們號召舊部以恢複被上杉氏侵吞的領地——織田勢力的北線暫時得到了保障。

北線暫時穩定以後,信長開始準備西征,以對抗正步步為營緊逼過來的毛利氏。毛利輝元在兩位叔父——善戰的吉川元春和多謀的小早川隆景——的輔佐下,不但統一了中國地區西部,還與中部新崛起的宇喜多勢力相結合,力圖製壓名義上接受信長中央政權領導的東中國地區各大名和豪族。信長準備進攻但馬和播磨兩國,這次他選定的總指揮,是還在江北封地上待罪的羽柴秀吉。

1577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羽柴秀吉統率大軍越過熊見川,進攻上月城(今兵庫縣上月町),掀開了“中國征討戰”的序幕,這同時也標誌著織田家第二個強力下屬軍團——中國軍團的誕生。

備前國大名宇喜多直家領兵來救上月,被羽柴秀吉擊退。上月城守兵看到外援斷絕,於是哄起作亂,割下守將的首級獻往羽柴軍中。僅僅七天的時間,這座可以直接威脅到宇喜多備前、美作領地的重要城堡就被攻陷了。織田信長派山中幸盛入駐上月城。

山中幸盛通稱為鹿之介,本是出雲國大名尼子氏的家臣。尼子氏曾一度輝煌,當主尼子經久被稱為“陰陽十一國太守”。但經久死後,尼子家被東進的毛利元就所滅,山中鹿之介輾轉逃亡到京都,投靠織田信長,希望可以借用信長的力量複興尼子家族。

當時鹿之介用來號召尼子舊臣的旗幟,是年輕的尼子孫四郎勝久,據說鹿之介曾向新月禱告:“即便身受七難八苦,我也一定要複仇,消滅毛利,興盛主家。”這段故事傳為千秋美談。可惜此人誌向雖大,能力卻很一般,更不是吉川元春等名將的對手,屢戰屢敗,隻好再次寄居在織田信長籬下。此次攻克上月,信長就把他和尼子勝久一起安插過去,希望靠尼子氏的影響力,可以策反周邊被迫臣服於毛利和宇喜多的豪族,倒戈來投。

十二月初,羽柴秀吉又攻克福原城,製壓周邊豪族,基本控製了播磨、但馬兩國。信長下令褒獎,還賞給他著名茶器——乙禦前之茶釜。秀吉此番奮戰,完全是為了將功贖罪,以免信長再責他前次擅離北陸前線之過。從小就跟隨信長的他,深知這個脾氣暴躁的主公,對於無能的或不聽號令的部下,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堺的巡察

轉眼來到了天正六年(1578年),正月初,信長召開一場盛大的茶會,出席者有長男信忠,以及重要家臣和茶人武井夕庵、林秀貞、瀧川一益、細川藤孝、明智光秀、荒木村重、長穀川與次、羽柴秀吉、丹羽長秀、市橋長利、長穀川宗仁,以鬆井友閑為茶頭。茶會上擺出了鬆島茶壺、三日月茶壺、萬歲大海、歸花水指、珠光茶碗等天下名器,這與其說是一場悠閑的茶會,不如說是信長珍藏名品的一場大規模展示會。

茶道傳自我國宋朝,到室町幕府時代開始規範和普及,形成日本獨具一格的茶道藝術。信長及其麾下許多將領都酷愛茶道,更熱衷於搜集各種茶器名品,而賞賜部下名茶器,也逐漸變得比賞賜金銀或領地更能使部下歡欣鼓舞,矢誌效忠。

二月,淺井叛將磯野員昌因為觸怒了信長,恐懼處罰,而被迫出奔,信長把磯野的封地轉賜給侄子織田信澄(織田信行之子)。同月,播磨豪族別所長治暗通毛利氏,在三木城掀起反旗。

為了呼應別所氏,毛利、吉川、小早川、宇喜多聯軍三萬東向,布陣大龜山,包圍了尼子勝久和山中鹿之介的上月城。羽柴秀吉和荒木村重列陣高倉山,隔著深穀和上月城遙遙相望,卻因別所軍的牽製而無法采取有效救援行動。信長聞報,準備親自統軍前往,與毛利軍展開決戰,部下佐久間信盛、瀧川一益、蜂屋賴隆等將勸說:“彼處山高路險,主公不宜輕動,派將前往增援就行了。”但信長卻仍堅持己見。

於是四月二十九日,瀧川、明智、丹羽三將出兵播磨,五月初,織田信忠、織田信雄、織田信包、織田信孝、細川藤孝、佐久間信盛等將率尾張、美濃、伊勢三國兵馬也浩蕩殺去。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畿內突然猛降暴雨,賀茂川、白川、桂川等河流紛紛漲水泛濫,使得信長親自前往中國地區的計劃一再延期。

六月十六日,羽柴秀吉率親衛回歸京都,向信長請問進攻播磨的戰略計劃。信長回答說:“武功要配合計謀,應對不同的形勢,當采取不同的策略。可先攻克神吉、誌方等要隘,然後合圍別所本城三木。”按照信長的部署,織田信忠於二十七日包圍了神吉城,織田信雄包圍了誌方城,羽柴秀吉則率所部北向突入但馬國,將自己的親兄弟小一郎秀長安置在竹田城,以防但馬各地豪族效仿別所長治,鋌而走險。

對神吉城的攻擊持續了半個多月,因為丹羽長秀統率若狹眾到來,從東麵用大鐵砲打碎敵箭樓,又派金掘眾挖開一條地道,終於成功殺入城中——負責攻擊城南的瀧川一益,所玩手法與丹羽長秀也如出一轍。七月十五日夜,織田軍攻入本丸,守將神吉民部少輔戰死,神吉城陷落。

神吉既落,誌賀城隨即投降,羽柴秀吉指揮諸路兵馬,重重包圍了別所長治的三木城。但就在此前不久,孤立無援的上月城終於被毛利大軍攻克,尼子勝久切腹,山中鹿之介被俘殺——尼子家複興的希望,徹底化為了泡影。

為了重組對石山本願寺的包圍網,為了擊敗毛利水軍,控製瀨戶內海,在去年木津川口海戰敗退後,信長就下令九鬼大隅守嘉隆在伊勢灣建造六艘巨大的新式戰船。九鬼氏本是誌摩國豪族,擁有強大的海軍力量,還曾經作為倭寇的一部分,侵擾過我國東南沿海,因為船上習慣打著“八幡大菩薩”的旗幟,而被稱為“八幡水賊”。九鬼嘉隆是在遭到伊勢國司北畠氏的進攻時,經瀧川一益介紹,臣服於織田信長的。

本年六月,這六艘巨大無比,外包鐵皮,配有搖櫓六十支,內置大筒三門、中筒二十四支、小筒六十八支的戰船終於完工了,被稱為“鐵甲船”。由瀧川一益的一艘大安宅船為向導,七艦組成的船團順風離開熊野浦,駛向瀨戶內海。本願寺顯如見狀,急忙派遣船團前來迎戰,被鐵甲船輕易就打為齏粉。七月十七日,鐵甲船團在堺港停泊,四方前來圍觀者人山人海,無不驚歎:“自古未見如此巨大堅固之戰艦!”

此後,鐵甲船團就以堺港為據點,頻繁出擊,配合陸軍再度把本願寺團團包圍起來。九月三十日,織田信長親自入堺,視察九鬼嘉隆的功績,受到當地百姓和商人的焚香膜拜。

堺在戰國時代的日本,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堺港位於瀨戶內海西岸,最初重要性遠不及尼崎、兵庫等港口,但應仁之亂以後,細川氏統治此地,將它作為勘合貿易的基地,這才逐漸繁榮起來。除對外貿易外,堺也以刀劍、絹織物、漆器和槍支生產聞名全日本,成為周邊封建大名垂涎的一塊肥肉。

在反抗封建大名的橫征暴斂過程中,堺逐漸由門閥豪商組織起獨立的管理機構,征召雇傭兵保衛城市,並且統一向封建大名交涉和繳納賦稅,變成了一座自由都市。耶穌會士伽斯巴爾在參觀過堺以後,稱其“富庶而和平,象意大利的威尼斯那樣實行自治”。

這般自由都市,在戰亂中的日本,並非獨堺一座。1568年,織田信長擊敗名義上統治堺的三好氏,為了將此地納入自己的管轄範圍,下令堺的管理機構交出矢錢三萬貫,遭到拒絕。信長準備動用武力征服,堺遂聯合另一享有自治權的都市——攝津的平野,合兵抵抗織田軍的進攻。

經過武力壓迫和政治威脅,到1569年,織田信長終於迫使堺屈服,承認他的唯一宗主權,並按一定數額繳納賦稅。控製堺市與堺港,大大充實了織田氏的軍費和武器來源,而深通談判之道的堺的豪商們,比如千宗易、今井宗久等,也為信長和平統一許多地區,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正因如此,鐵甲船團才得以將堺港作為封鎖石山本願寺的前線基地,而信長停船在此,並親往視察,也是為了向堺的商人們炫耀自己武力之盛,以期贏得他們更多的金錢和物資支持。看到自己這一目的順利達成,堺的百姓如同膜拜天神一般迎接自己,信長大為高興,重賞了九鬼嘉隆和瀧川一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