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來選去,竟然挑中了素白。
大喜之日,什麼顏色不好,偏生我就是想要白色——沒有蓋頭,沒有紅綢,本來就是草率的。沒有時間請誰裁衣織素,恰見到箱底一抹煙白,拿了起來,在掌心摩挲,忽然就有了衝動,要穿上它。
這不是一件嫁衣,或許就是一件喪服。
今夜一過,無人會為我而哀慟,這個局麵是我無力挽回的——那麼至少,我要為自己服喪。
拈起眉筆,畫一道,歇一歇,肺裏好像有什麼在攪動,連吸一口氣,都異樣地痛。
看鏡子裏自己的麵色,青白慘淡,這個時候,竟然是我一生裏,最狼狽難看的時候:我自己知道,而他看不出來。
大概我的好看難看,於他來說,沒有分別。
重新抬起手,再畫。
最後的一次機會,可以立在他旁邊,我希望可以死得不要那麼蒼白可怕。
畫完了,又覺得自己好笑:
這修飾出來的眉眼,清媚非常,隻不過在他人眼裏,怎麼比得過穀之華的清麗脫俗?
原來在世人麵前,從一開始,我就是......輸的。
恍惚間,仿佛他說的,如果之華有什麼事,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手掌攤開,無力握緊,其實他現在無論做什麼,我都抵抗不了——喪服都穿上身了,我不怕的。
我隻怕他不明白。
我這一生,欠還分明,那一巴掌,我要他還回來,然後幹幹淨淨地走,再不糾纏:
就當是我,放了他。
放他到穀之華身邊去,放到他心之所係的地方去。
風慢慢冷了起來,世事人心,都像這一刻這麼的冷。
吹得正好,這麼冷徹入骨,配得上這門半點溫情都沒有的婚宴。
沒有賓客,沒有媒轎,白衣的新娘,或許正心懷憤恨的新郎。
我嫁了兩次的男人,竟然是恨我的......是不是做妖女,做得太成功了?
步入禮堂,腳步落得重了,些微踉蹌,幸而掩飾得出色,就算不掩飾,他也未必發現:
我了解的,他的心亂了。
大紅喜袍,紅得刺眼:
穿這個來做什麼呢?這下子紅白喜事,一夜做全。
他回過頭來。
我喜歡他的眼睛。
清澈沒有雜質,恨人的時候,永遠理直氣壯。
很漂亮。
三拜。
我看他,他不看我。
也許不屑看。
背過了身子,忽然就想笑,很想逗他玩。
然而胸口又痛,扯開嘴角都勉強,不要說笑。
“我不怕告訴你,穀姑娘中的毒,天下無藥可解。”
他的樣子,不出意外地相信。
說到底——是我比較好笑,還是他比較好笑?
氣息不穩定,以至於說話,有一些吃力。
或許是我最後的玩笑和欺騙,嘴裏嚐到了鹹腥的味道,一點紅色,浸落到衣襟上,袖子白得淒豔,血愈發紅得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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