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果然清亮,身子在月下,仿佛也透徹清涼起來。
立在船頭,怔仲了半晌,唇一動,
“家在西南,長作東南別——”
隻唱了這半句,寂靜的夜裏,分外清晰。
船上的人都有些楞怔,我便站在船頭,衣勢飛舞,散發飛揚。
待人有所反映,腳下一動,已靠近船檻。
“你不是拜月神嗎?你在做什麼?!”
“哪裏來的月神?”我一哂,得意一笑,“你們不知道厲勝男是最愛騙人的麼......”
仰身一倒,足尖一推。
沒誰來得及拉住——這個位置,我選了許久,怎麼會讓人有機會拉住?
就此筆直落下。
頓時一陣冰冷沒頂,我知道是落入了海水之中。
南星那時的目光——也是因為看出我一心求死了吧?
真是奇怪,我竟總是幹這些莫名其妙的傻事:為完了這個人為那個人,好像知道他們平安,心裏真的能有所安慰一樣。
似乎忘了什麼,啊,忘了和南星說,日後見著了世遺哥哥,記得要和他說,那消息是別人訛他的,我是真死,沒假死,叫他老老實實娶了穀之華,不要拿我當借口在外麵風liu快活......
寒與黑......所謂死亡,不過如此啊......
一次不死是運氣,兩次不死是什麼?
這個問題普天之下恐怕隻有我能回答。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幾乎全身骨頭都要散了。
黑線,還沒有死......
並不是說我有多想死,可是一個心態正常的人對於這種非自然現象的“生還”都一定要抱有科學正確的態度......呃,我在說什麼,跳過。
總之,結論就是,我還是沒有死。
又被人撈了起來,有人圍著看,有人端來茶水湯藥,說起話來嘰裏咕嚕的聽不清楚......
偌大一個艙房,七八個女孩子擠在一處,全不似漢人,竟有幾個還是金發的胡姬,我幾乎呻吟一聲。
好吧,流落大海也就算了,還給我來個言語不通。
稍稍回過氣,指手畫腳地問問題,問來問去,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姑娘隻能生硬地說出幾個字來,硬是沒聽明白。
隱約有幾個詞,反複出現,該是“金陵”,“公子”......
沉默......
再沉默......
這到底什麼破事兒啊......
船走得很慢,一路上除了這些年輕姑娘和舵手艄公外,沒見著半個人影。
好在我腿腳還不太靈活,也懶得出去走動,日子就在發呆中渡過,不覺得很悶。
因此踏上岸的感覺,讓人覺得有些久違而感動。
兩個胡姬過來攙我,我歎了口氣推開,自己走在隊伍後麵——開什麼玩笑,我可不要引人注目......一幫子年輕姑娘,會有什麼好事麼,可憐我是下了倭船上花船......
金陵粉黛風liu啊......算是讓我見著了。
左看看右看看,這一群女子果然顯眼,一個錦衣的少年接我們上了岸,一行人走在街上,人人側目。
百無聊賴地跟在後麵,心裏想著這些女孩子年紀都輕,對我也算不錯,若是有人強迫她們做什麼,我就幫她們一把(我說厲姑娘......您站都站不穩了,咋幫你想過沒?)。
正盤算著,轉過了街角。
目光轉處,怔了怔,眼睛一痛,連忙低頭。
兩個人迎麵而來,滿麵風塵之色。
他們並肩走著,我看到他想要扶住她的手,而她遲疑著避開了,在旁邊溫婉地一笑。
他眼裏似有傷痛掠過。
倉惶地低下頭,幹卿底事?
沒料到穀之華,竟也肯為他,離了邙山,千裏迢迢來到金陵。
這個女人,所做的犧牲,並不亞於我,隻不過她有太多的背景和責任,才不能如我般任信肆意......
他們沒看見我,兩顆心都在對方身上,看不見是正常的......心口麻痛,變冷——糟糕糟糕,穀之華定是認定我未死,不肯給世遺哥哥機會了。
留意著他們進了哪家客棧。
又轉過條街,那領頭的少年便在一座樓子麵前停下。
抬頭一看,幾乎沒翻白眼。
兩個描金大字:
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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