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豔楓站起,目光投向遠處。
“你應該知道,二十年前那場政治風波吧?當年我還小,也是後來慢慢理清楚了。原本林津隻是一個小官員,站在誰一邊都無所謂。但原因就在當年跟金帝爭奪天下的吳王是林津的表弟。吳王的母親,就是前朝盛寵一時的林貴妃娘娘,正是林津的遠房姑母,在這場政治鬥爭中,林津自然而然支持吳王爭奪天下。誰知道最後是金帝奪得天下,因為有了這一層親戚關係,他比被貶的吳王下場慘多了。家產充公,老母病逝,自己還被流放。就連其家眷也被牽連,他平時的小妾全都聞風而逃,隻有我和母親被充入軍營,充當……”左豔楓停了停,才從嘴裏硬生生憋出兩個字:“軍妓!”左豔楓平靜的語氣有些顫抖,那是她心中永遠的痛。她多麼恨,恨自己無能無力,恨自己保護不了母親,恨自己還不夠強大。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力求上進,一路往上攀爬,用金錢給自己造了厚厚的堅固外衣,直到無人能再傷她一毫,知道她能夠保護身邊人。
她回頭看了尹軒一眼,慘然一笑:“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從六歲被充入軍營起就再也擺脫不了妓女的命運。”
尹軒無言以對,舉杯啜飲酒液。
左豔楓歎口氣,繼續說:“母親她一直夢想著,她那相公會從黃沙漫天的邊關活著回來,救她出苦海。她等了三年,盼了三年,白白受了三年的折磨。林津的確回來了。是被一個女人救回來。所有人都以為他被掩埋在黃土之下,所以沒有人再追捕他了。他同那個叫李纖的女人打通關節進了軍營。我那可憐的母親,看到丈夫身邊多了個女人竟然毫不起疑,一心以為丈夫是來救她的。”
左豔楓的目光陡然變暗:“結果卻被李纖指著鼻子,罵她不知廉恥,說她已經淪為軍妓還妄想回到林津身邊。她侮辱她!她竟敢!竟敢侮辱她!可憐她出生書香門第,一生死守禮教閨訓,那本是她最痛苦的痛處,卻被人惡狠狠撕開傷口,惡意傷害。她無地自容,隻能看著丈夫,羞愧得無言以對。最後,眼看著丈夫一臉漠然跟那個女人離開。”
說自此,左豔楓臉上頓時現出狠絕的神色:“林津對不起她,李纖對不起她,我逃出生天的時候就對著日月發過誓,有生之年若我再見到這兩人,我一定要為她討回公道。”
眼前又出現了九歲那年,她在官家的下人通鋪上醒來時,跪在床頭起誓的場景。小小的她,心中早已恨意深種。
尹軒上前,搭住她的肩,使勁晃了晃,給予她安慰。
左豔楓突然抓住尹軒的臂膀,痛苦不已地說:“其實……最對不起她的人是我。”說完淚已崩然而下,不可抑止。她起了誓,卻在麵對那兩個人時,無能為力。
“她被李纖侮辱,意識到丈夫已經背叛了自己,感覺生無可戀,要不是因為我,她或許一早就了結了自己。她終於看清現實,可就是在她看清現實的同時,她就暗自下定決心。她偷偷挖開軍營通往外麵的通道,讓我逃出來,自己……割脈……自盡!”左豔楓低垂下頭,重重磕在欄杆上。
尹軒無言,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正要開口,她又說道:“她已經被他們逼死了,至今屍首都……他們卻還要來侮辱她,詆毀她;我怎麼能忍?怎麼可以!我不會忍,我要報複,我要他們向她磕頭認錯,我要他們後悔,我要他們痛苦!”
尹軒遞過一杯酒,微歎口氣說:“好了好了,冷靜點,火氣上頭就亂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