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豔楓出了客棧,攔了一頂竹轎,回到繡繁樓。
為什麼?她原先已做好種種心理建設,不願再去糾纏此事;但那些人卻不斷出現,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喚醒那些不堪的記憶。每個人都自以為是,每個人都看不起她。
她的目光倏地一暗。十多年過去,她還是擺脫不了這種命運。那些人的鄙夷蔑視像一支支利箭,直插入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就算她如何奮鬥,如何力圖上進,一步步變得強大變得自尊自愛,在那些人眼中,依舊是從高處墮落到地獄的妓女。
她握緊了拳頭,狠狠砸在竹轎橫欄上。不可以,不可以!她不允許任何人看不起她,絕不允許!
她頹然靠著竹轎,想起方才在杏林別業裏見到的如夫人。
珠環翠繞,錦衣加身,行動間風華絕代,流露出一股她難以企及的雍容氣度。
竹轎已經停了下來,她仍然坐在上麵,恍然未覺。
轎夫喚她:“左老板!左老板,到了。”
左豔楓回過神,付了銀子,抬眼一看,繡繁樓已在眼前。
尹軒已回到繡繁樓。他聽朱隱徵說起葉川就知道不妙。葉川剛到了別業,那麼巧左豔楓就即刻離開。他猜左豔楓已見過葉川了。
尹軒在水榭上等著她,看見她失魂落魄走進後院,路過她身旁的人紛紛同她打招呼也絲毫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她轉過長廊準備直接回自己的院裏,尹軒忙喚她,她聽見呼喊聲,茫然抬頭,見尹軒在向她招手,轉身走上水榭。
待她走近,尹軒問:“你沒事吧?”
左豔楓眼眶一紅,張臂抱住尹軒,將臉低低埋下。
尹軒兀自詫異。她少有顯得如此脆弱的時候。王爺對她已經有了如此大的影響了嗎?尹軒伸手擁住她,輕聲問:“怎麼了?”
左豔楓抬起頭,抬手拭去眼角濕意,深吸一口氣,才說:“陪我喝點酒吧。”
尹軒引她在椅中坐下,命人擺下酒壺,兩人相對坐下。
花如玉令人搬出小爐,烤上炭,放在角落裏溫酒。左豔楓見狀說:“現下還是大熱天溫什麼酒。”
花如玉不管她,自顧自將手上的炭烤紅,將酒壺放上去,邊說:“你跟尹公子喝起酒來不知道節製,酒溫一溫不那麼傷胃。”
待花如玉離開,尹軒說:“花如玉真是體貼,樣樣替你料想周全。”“當年四大美女加一個左膀右臂,如今四大美女走的走去的去嫁人的嫁人,我身邊就剩這一個親一些的了。”
說起紅袖等人,尹軒也沉默了。
兩人對飲一杯,尹軒問:“你先我離開,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遇見了一些不喜歡的人,絆住了腳。”左豔楓晃著酒盅散熱,心不在焉地盯著滾動的液體。
一會兒,她突然問:“我的身份,王爺告訴過你吧?”尹軒點點頭,她便一笑:“對,我就是前朝罪臣之女。不過王爺應該也來不及告訴你,我那親爹找上門了。就是那位穆姑娘的爹,真想不到,那個脾氣火爆的小姑娘是我妹妹。”
“聽你這口氣,你也並不高興。”
“我替他背了那麼多年罪臣親眷的名,躲了那麼多年才等到前朝覆滅,我有什麼可高興的?”她嘲諷地笑,“尤其在我快把他們都忘了的時候,就出現些本不該出現的人。”
“就是你剛剛遇見的人?”
左豔楓站了起來,手中拿著酒杯,倚著欄杆,目光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