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院子的時候，母親剛好迎出來，她說，“果子回來了，中午炸醬麵吧？我去買一些菜跟肉，做鹵。”
“媽，不用這麼麻煩了，我隨便吃點就行。”
“好容易來一趟，哪能這麼隨便呢，我出去買菜，媽，你跟哥去屋裏聊會天吧。”蘇雪說。
“那你小心點，快去快回。”老媽囑咐著。
然後蘇雪就隱沒在門口了。
老媽開始和麵給我做麵條。家裏有一個自製壓麵條的機子，從我小學時候就有，現在一直用著，隻不過原來的用手擰的柄壞了，現在改用電了，將和好的麵放進去，然後通電，麵條就從裏麵擰出來，一條條的，像瀑布。
我小時候最愛看媽壓麵條了。
中午吃麵條的時候。我說，“媽，好像我很多年都沒有吃過你壓的麵條了……”
“可不嘛，你工作之後，就很少回來了，也隻是匆匆地，”媽說，“每次都包餃子，炒菜，還真挺久了……”
媽歎著氣，看我碗裏的鹵少了，又給我加了一點。
“哥，有沒覺得很親切，媽做的麵條每次我都吃兩碗。”蘇雪在一旁把麵條喂進彬彬嘴裏，彬彬大口吸溜著。
“不是親切，是陌生。”我也吸溜著麵條。
“怎麼會陌生呢？”蘇雪問。
“你還別說，太久沒吃，我還真覺得有些陌生。是那種熟悉裏的陌生。剛才從村口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感覺，你看小時候我帶你經常在榆樹林裏捉知了猴記得吧？現在樹還是原來的樹，可是樹旁的高樓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冒出來了，是不是覺得都挺陌生的？”
“村裏這兩年家家戶戶都在建樓房，變化可大了，”媽也感歎著，“哪像你們小時候，家裏都是土坯房，有個磚瓦房就神奇地不得了。”
“村裏的路，你看看，我們小時候泥濘的路，現在都柏油路了。”蘇雪說，“就是咱家的老井還沒變，還是原來一般的樣貌。看看這老物件兒，才知道原來這麼生活過。”
“彬彬都這麼大了，這物件能不老嗎？”媽說。
“你還別說，你記得吧，蘇雪，你拉著我的手在咱村小學上學的時候，你就這麼小！”我用手比劃著，“現在體形都臃腫成這樣了，你也看到了吧，時間就是**裸的殺豬刀。”
“媽，你看哥……”蘇雪嬌嗔著。
媽笑了笑。像小時候妹妹告狀一樣。我照小時候的樣子給妹妹扮了個鬼臉，然後接著說，“我記得媽那時候的一頭烏黑的秀發，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
“我啊，”媽笑著，“多少年頭過去了，提它幹嘛。”
“那時候真幸福，好像世界就一個樣子，不像現在，外邊亂糟著呢。”蘇雪吃著彬彬剩下的麵條。
“人長大了肯定很多煩惱的，扛扛就過來了。”媽說。
母親就跟我的信仰一樣，她這一輩子就憑著一股子勁兒帶大了我跟蘇雪，沒有一絲抱怨，現在年紀大了，越發顯得慈眉善目的，讓我們覺得無論什麼時候回來都是這樣踏實。
下午的陽光很好，我跟媽、蘇雪在葡萄藤下閑坐著聊天。這也是極難得的時候了。如果我帶春沐回來，也許都沒空陪她們說說話。
“媽，在你跟前，我總覺得像個孩子。”蘇雪抱著昏昏欲睡的彬彬偎在媽的身畔。
“本來就是孩子嘛。”媽應著。
“想想也不是孩子了，這麼多年看經曆了多少事，小學、初中、大學、換了三份工作，積累了那麼多舊賬，那麼多友情，你看看……”我說。
“人啊，禁不起回憶。”老媽總結似的說，“你們倆都好好的，就是我跟你爸最希望看到的了，也不求大富大貴，健健康康就行。”
媽起身把我們的碗收過來，要洗。蘇雪搶過去說，“媽，你跟哥再聊會兒天，我來就行了。”說著就收過碗筷往廚房去了。
“蘇雪還挺勤勞的。”我看著蘇雪的身影。
媽也看了看蘇雪的身影，說“蘇雪啊，每次來都很勤快，省了不少事，這女兒沒白養。”
媽感歎著。
我忽然有些內疚，說，“媽，兒子也不白養的。”
媽笑了，“是不白養的。等你讓我們享清福呢。”
我答應著媽，眼裏逐漸盈了淚水，然後我忙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