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初登蘭台(1 / 2)

作為孝子,親人新喪,小重輝著一身縞素,外掛紕麻,腳穿草履,由侍婢月嫻扶著,搖搖晃晃前來。

《禮記》雲:“又期而大祥,素縞麻衣。”

張敬修大喪,張重輝身為人子本該如此。葉挽愧見其三叔,故而讓小重輝獨自去應對。

當小重輝哀戚地站於榻前,張懋修顫巍巍地伸手輕搭在的肩膀上,兩行濁淚奪眶而出:“悔不該未聽賢侄之言,任由《病榻遺言》、《遼藩誣語》傷我。今張氏新增野墳,賢侄已成孤子,家邦淒惶,不知該往何處!”

張狀元終於肯放下架子啦,可惜有些晚了,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小重輝心軟也陪著哭了起來,“三叔……三叔……”

“拿你爺爺說事,讓三叔繼承遺誌,整理書稿去……”葉挽催道。

“大哥來,我不懂得說!”小重輝又要撂挑子啦。好吧,葉挽隻好接替對身體的掌控。最近家變不斷,考慮到稚子年幼壓力太大,幾乎都是葉挽在“主持工作”。本來以為今天可以消停會兒,看來還是不行!

葉挽一出現,“小重輝”的目光立即變得犀利沉穩了許多。他說道:“祖父大人生前對三叔青眼有加,見三叔科舉失利徒遭困厄,曾言天其或者欲厚積而钜發之也。祖父希望三叔能吸取失敗教訓、厚積薄發。事同此理,今我張氏蒙難,未必不能鋒芒再起!一樣要厚積钜發。”

“侄兒有一詩獻於三叔:翰林骨莫葬青山,見有沙場咫尺間,老大徒傷千裏驥,艱難勝度萬重關。朝朝良史思三傑,夜夜悲歌困八蠻,久已無家家即在,丈夫原不望生還!”

這是小重輝未來的兒子張同敞的詩作,淩厲鏗鏘,將家門的冤曲化為了作戰的勇毅,在中原指揮抗清作戰被捕時寫的。正契合懋修當前的境況,葉挽將他送給了這位一心求死的前翰林修撰,告訴他家邦家邦,除了家還有邦!

“翰林骨莫葬青山,見有沙場咫尺間,老大徒傷千裏驥,艱難勝度萬重關。”這上半闕太適合描述懋修的情況了,這匹張家的千裏駒現在心欲求死,但是死與不死,隻在一念之間,此詩給了他一個台階,告訴他能夠超越死難為國征駛,方才不愧翰林的高才!方才不愧千裏駒的足力。簡言之,詩意就是張翰林你要好好幹,不能死!

張懋修反複咀嚼著這句話,幾疑是張居正在耳提麵命,有毛塞頓開之感。“朝朝良史思三傑”,莫不是指他們張府進士三兄弟?敬修以命抗爭、勇毅誠信足載史冊,而嗣修、懋修什麼都沒幹,曆史是不會記住他們的。所以,他必須有所作為,不能就這樣消逝!

張重登站在一旁,不幫忙就算了,還淨添亂,他問道:“賢弟,這夜夜悲歌困八蠻似乎有些過了,父親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去征戰沙場、抵抗外族?”

這是比喻句你懂嗎?比……喻……句!發現連他那位便宜三叔也聞言流露出詢問的目光,葉挽為之氣結。

見二人都沒能意會此中三昧,他隻好用大白話講羅。

“三叔……驅駛沙場不過匹夫之勇!”葉挽侃侃而談,“傳播祖父大人之思想,保住萬曆鼎新之果實,使之造福於天下蒼生,方是千秋功業!”

他直接給張懋修分配了一件任務:“以施政論,祖父大人功績彪炳,蜀丞相武鄉侯諸葛亮、宋荊國公王介甫,猶不能比,其文韜武略、資政策略,乃大明之財富,社稷之重寶!今家遭大難,手稿必遺失、毀損眾多,異日得複令名,天下學子參閱殘篇,豈非大憾!不若叔父將之一一整理成卷,闡發思想,以待來日?”

聽著聽著張懋修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目光也靈動了許多。

好了,這位“活”過來了,沒自己啥事啦,葉挽再與便宜叔父再嘮上幾句,便要告辭離去。他那位老同學、堂兄張重登堅持要送出來,順致謝意。

二人來到老宅院內,眼前雜蕪一片,一股荒意自然倘佯在二人心底。

張重登順口道:“謝謝輝弟此番開解!”

葉挽搖了搖頭:“無功不受祿,以三叔之聰明才智,弟縱不言,一樣會擇此大道,方才弟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

“亦是輝弟大才,開解得當,愚兄便無此擔當!”

你沒有擔當,你的擔當多著呢,聞言葉挽就生氣,他問道:“兄長,弟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問?”

“耶……你我無不可言,盡管講來!”現在在重登心裏,這位小堂弟是一起同過窗、複一起嫖過娼的交情,當然可以交心啦。

“聞說兄長與那溱湘繯仍有往來……”

“哪有此事!”

自從錦衣衛搗破了絳雲綰之後,大家都知道那裏的風塵女子其實是白蓮孽賊,誰也不願承認跟那裏的人有過交往,張重登自然也是如此。

非得把話講透了才行嗎?葉挽歎道:“有人曾見兄長與一蒙麵女子相會於荊江之畔,此人非溱湘繯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