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袁老頭去開店門要準備做賬,卻看見學徒趴在店門口。袁老頭迅速打開門,然後去叫醒學徒。袁老頭連叫帶拍,好長一會兒才把學徒叫醒。學徒費力地抬起頭,滿臉通紅,雙眼無神。袁老頭用手摸了一下學徒的額頭,滾燙的,看來是發燒了。他連忙把學徒扶到後麵的床上去休息,這張簡易床就是為學徒搭的,他是外鄉人,在北京無親無戚,也沒有落腳的地方。因為有吃有住,馬菊花死活都不同意給他工錢。
學徒雖然回來了,卻得了嚴重的傷風,嗓子被燒壞了,連話都不能說。馬來福讓袁老頭去給抓了副中藥,熬了給學徒灌下。又過了一天,學徒的發燒才稍稍好轉,可惜不能說話,他掙紮著用毛筆寫字說他是連夜趕路累,天也冷,半夜回來的,店門鎖了,他就在門口趴著,誰知睡著了,醒來就這樣了。馬來福給了他一點錢,讓他自己去抓藥。
學徒當然就是李過年,為了能讓自己更瘦,發燒是真,沒了嗓子不能說話是假。他已經恢複了一點體力,拿著錢他去了稍微遠一點的藥材鋪抓了副中藥,再裝作不識路的樣子走到了孫家屋外。
孫家四合院的重建工作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孫鑫鑫剛和麥東容達成協議,麥東容拿一根上乘的大梁換下孫家正房這根,孫家不補錢,換下的大梁歸麥東容所有。
李過年站在一邊看麥東容他們拆大梁,在拾好瓦片,鋸斷椽子後,他們就開始卸梁。這根大梁比李過年想象的要沉,四個壯漢抬得很是吃力。
在卸大梁時,李過年又扭頭四望,他看見糞坑對麵的牆壁上也濺了一些糞便,有一家已經清洗過了,還有一家牆上不多,沒有清洗。這確實是爆炸造成的,李過年順著牆壁上的糞跡往上看,在屋頂上看見兩截木桶片,木片上帶著幹了的糞便。
忽然間,抬大梁的有人大喊一聲:“不好。”抬大梁的繩子斷了,大梁失去了平衡,一頭直接砸向孫鑫鑫。孫鑫鑫躲避不急,被砸中腦袋,當場死亡。
李過年看見抬大梁的四人還站在牆上並未跌倒。四人見闖下大禍,丟下工具就跳了下來。一旁的王梨花哭著說,叫他不要動大梁他偏要動,這下出大事了。死人了,嚴修他們很快就會來人,李過年現在還不想讓嚴修知道皮具店的學徒回來了,他想的是晚一天知道少一天的擔憂。他趁著人群都湧向孫鑫鑫,跑去檢查了一下繩子的斷口處,立即退到胡同裏趕回皮具店。
孫鑫鑫意外被大梁砸死,現場亂成一片,有說這就是亂動大梁的後果,有說送去新醫醫院或許還有救……過了很長時間,才有人想起得報告警察局。
接到報警後,嚴修和於洪波趕到現場,馬來福站在人群中給嚴修打招呼。眾人把意外的始末告訴了嚴修,連嚴修也暗暗感歎孫鑫鑫處事太隨意,上大梁要看日子,上上去的大梁你能說卸就卸麼,卻也替孫家感到不幸,連死兩口人。
“嚴局長,這事您不覺得有問題?”馬來福擠到嚴修身邊,小聲地問嚴修。
嚴修沒有立即回話,而是飛快扭頭四望,他想如果馬來福能看出什麼端倪來,必定是李過年說的,他要看看李過年是否在周圍。
“嚴局長,您先看看那根大梁是什麼木頭?”馬來福說話的聲音依舊很小。
嚴修看那大梁整根都刷了紅漆,唯有一頭上的漆被火燒掉了,露出烏黑的材質。乍一看,像是被火燒成炭了,但仔細一看又不是炭,這根大梁木材的材質就是烏黑色。這是什麼木頭,嚴修不知道。
“這是陰沉木,號稱萬木之靈,靈木之尊,這種木頭浸在水裏幾千年不壞。遠的不說,袁大頭臨死前就攢這種木頭,準備給自己做棺材用。您看孫家這根陰沉木,又大又有材,這根起碼能換座豐澤園。”
這馬來福賣了半天關子,就說了這個話?嚴修忍不住說:“快說正事!”
“您別著急。”馬來福嗬嗬一樂,說,“整件事情都是為了這根陰沉木。您要允許,我以您的名義當眾把這事說穿,讓您倍兒有麵。您放心,我跟了我姐夫那麼多年了,他那套本事我都學會了。如果這次我也說對了,今後有事盡管來找我,我不比我姐夫差。”馬來福說這番話有兩個用意,主要是讓嚴修相信之前以及這一次是他馬來福自己推出來的;二來和嚴修套近乎,能讓他繼續把話說完。
“你快說。”這事剛發生不久,周圍也沒有人像李過年,假如馬來福說對了,他事後向人打聽一下是否有陌生人和馬來福交談過,一旦有便是李過年。假如馬來福說錯了,就說明前麵兩次真的是李過年告訴他的。
馬來福走到人群中間,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各位街坊,嚴局長委托我跟各位解說這件事情背後的真相。”
“什麼?”人群開始嘈雜起來。
“安靜!安靜!都先聽我說!這是一起連環殺人奪寶案!”馬來福的聲音提得更高了,人群的議論聲並沒有停止。
“胡扯!”
“你倒說說,凶手是誰?”
“凶手嘛,一個是地上的孫鑫鑫,一個是麥東容!”馬來福話音剛落,人群就炸鍋了。
“你他媽的吃多了,滿口噴屎!”麥東容對馬來福說他殺人感到極大的憤怒,連爆髒話。
馬來福也不慌,指著麥東容說:“麥老大,你別嘴硬,我現在就把你如何殺死孫家爺兒倆的給解出來。”
“各位。”馬來福轉向人群,接著說,“發生大火時,麥東容從茅廁裏跑出來他身上著了火,他說自己蹲下後就發生爆炸的。各位看看糞坑周圍的牆上、甚至對麵的屋頂上都濺滿了糞便。但是,當時說自己蹲在糞坑上的麥東容身上卻沒什麼糞便,而且他跑出來的時候衣服褲子都穿好,身上除了著火也沒其他的傷。各位試想一下,假如你蹲在糞坑上,糞坑爆炸了,別說滿屁股都是糞,估計屁股也要被炸開花。孫老爺子當時也蹲在糞坑上,他的屁股就被炸掉了幾塊肉。為什麼麥東容沒有被炸到呢,因為他在說謊,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沒有蹲坑,而是擔心爆炸會炸死自己,他躲在茅廁離便坑較遠的地方。這就是說,他事先知道會爆炸。”
當天第一時間看到麥東容的人確實記得他跑出來時穿好了衣褲,身上有一些糞便,但不多,身上也沒有傷。
“你胡說!我當時嚇壞了,記不清楚自己當時在幹嗎。我現在記起來了,我那時剛走到茅廁門口。就算我說錯話了,爆炸的事情總跟我無關吧,是孫老爺子自己點煙引起爆炸的。”麥東容前麵的辯解很蒼白,但堅持說爆炸和他無關。
“爆炸並非和你無關,火是孫老爺子自己點的,但沼氣卻是你放的。各位看看對麵的屋頂……”馬來福手指向對麵屋頂處。
眾人看見屋頂上有兩截木桶的斷片,眼尖的人看出上麵的雕花是麥東容的手藝。
馬來福又說:“各位也看見了,對麵牆上和屋頂都有糞便,這斷片上全是大糞,也是被炸飛到屋頂的。麥東容就是在大木桶裏用糞捂出沼氣,丟到糞坑裏,然後推到離孫家茅廁近的位置。他事先在木桶蓋子或者塞子上綁根繩子,等孫老爺子一進茅廁就拉開蓋子,沼氣就一擁而出。孫老爺子一點煙,立即爆炸。要把握好時間還需要一個人的配合,這個人就是孫鑫鑫。孫鑫鑫看到老爺子去茅房就給早已經躲在公用茅廁的麥東容發暗示,麥東容聽到腳步聲就拉開沼氣蓋子。”
“你瞎說,哪有兒子炸死親爹的。”人群裏有人發出了質疑。
“王大媽,這爺兒倆有沒有為這大梁爭吵過?”馬來福問王梨花。
“有過好幾次。”王梨花回答說。
“那您知道為什麼要吵嗎?”
王梨花搖著頭說:“不知道。”
馬來福再度拔高聲音說:“這根兒大梁是世上罕有的陰沉木,泡在水裏幾千年才能形成。嚴局長說,這麼大一根陰沉木能換一個豐澤園。孫鑫鑫好賭人人都知道,他因為賭錢欠債,想賣掉這根傳家寶,孫老爺子堅決不答應。於是,孫鑫鑫就找了麥東容製造了火災。火災不僅要炸死孫老爺子,還得讓這根陰沉木大梁被火稍微燒一下,這樣才有換大梁的理由。隻可惜,孫鑫鑫做夢也沒想到後麵還有一隻老黃雀。麥東容早在抬大梁的繩子上做了手腳,繩子的芯事先被割斷了,麥東容編好外麵,繩子相當於細了一半,自然抬不動這根比普通木頭要重很多的陰沉木。要砸死孫鑫鑫,麥東容就得事先和抬大梁的哥兒四位說好,瞄準了抬。最好的證明就是繩子斷了,大梁掉下來,這哥兒四位卻沒有因為失去平衡掉下來,因為他們事先已經知道了,便早做了準備。我說得對嗎?麥老大!”
於洪波把抬大梁的繩子拿來給嚴修看,果然和馬來福說的一樣。嚴修略一審問,麥東容在諸多證據麵前隻得招供。
沒過幾天,嚴修獲知馬來福的學徒回來了。見識了馬來福在沒有李過年的情況下,解開剛剛發生的命案,嚴修和於洪波有些認為馬來福是靠自己做到的。或許,真如馬來福所說他從李過年身上學來的。要驗證學徒是否是李過年,還有一個直接的辦法:看肩膀。李過年被李唐開槍打中了肩膀,這麼大的傷疤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消。嚴修隻需要去皮具店,假裝跌倒扒下學徒的上衣就能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