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邵定發並沒有進入省直機關住宅區，而是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陸姨，他知道陸姨習慣在四點半準時回家。陸姨在一家上市公司擔任副總，負責對外聯絡工作。雖然是要職，可是很少過問具體的事情，所以工作量並不大。電話通了，邵定發忙哈哈笑著說：“姨，我定發啊。”電話那頭笑容四溢，邵定發問：“姨你下班了沒有？”陸姨說剛剛到家，問：“你這兩天到哪裏去了，要是沒事就來我們這裏串門，等你工作了恐怕就不自由了，哈哈哈。”邵定發說：“那我過來了。”陸姨說：“過來吧，今晚正好要吃山環水繞，你有口福了。”
邵定發現在是步行，又是大白天，門衛看見了，要邵定發出示證件。邵定發這才審視自己的穿著，腳上的皮鞋叫灰塵包著，黑色的褲子也沾了不少土，膝蓋處還留著不小心滴上去的油脂，也叫灰塵盯上了，淺灰色上衣下擺起了毛邊，這就是一個剛剛從工地下來的工人的樣子，也不怪人家門衛衝他索要證件了。邵定發從內口袋裏掏出那張沒有上繳的省委巡視員臨時證件交給時刻準備打電話的門衛，門衛看看證件又看看邵定發本人，還是不敢相信，問：“你真是省委巡視員？”
“嗯，人都在這兒，假不了。”
門衛再瞅瞅邵定發，看邵定發氣定神閑，搖搖頭，將證件遞還。還衝著邵定發的後背喃喃道：“都巡視員了，怎麼還這身行頭？”邵定發聽到了，在心裏默笑。
邵定發花了十分鍾才進入張楚家門。開門的是小趙。小趙對邵定發輕聲說陸姨正在親自操作。邵定發給了她一個微笑，不說什麼。小趙好像是個話癆，說剛剛陸姨打電話了。邵定發心裏一動，問說什麼了。小趙這才說他終於說話了，掩嘴一笑。邵定發大有上當的感覺，也不好表述什麼，再次一笑。小趙告訴邵定發說：“陸姨說你馬上來家，估計是對張省長說的。”邵定發重視，問怎麼回答的？
“陸姨高興，說還是你回來告訴定發吧，他一定開心。怎麼樣我這個情報重要吧。”
邵定發心裏一激動，但還是認真打量小趙，在心裏評估。現在他不敢小看小趙了，說不定小趙還肩負著其他的什麼任務也未可知。邵定發隻好微笑，用以隱瞞內心的所有，決不能在她麵前表露。小趙說：“怎麼了，我這可是服務領導呢。”邵定發驚詫了。
一道鱸魚為主料的“山環水繞”愣是沒有激發出邵定發的食欲，進入嘴裏的美食隻過濾出鹹味，後來竟然生出了甜味和苦味。心事、興趣和精力都隨著張楚嘴巴的開合上下左右波動著。張楚的態度比前兩次明朗，笑容也多了，說：“下班前柯副書記和我通過電話，說你來省有一段時間了，這樣一個能力強的幹部不能老是做寓公，問我該給個什麼職務比較合適，說我對你了解。”說到此處張楚停止了說話，品嚐菜肴，也讓邵定發吃。邵定發夾了一點點鱸魚肉毫無心思地放進嘴裏慢慢咀嚼，動作幅度很小，臉上的真誠和笑容保持得很完整。陸姨埋怨張楚，說：“你就都說了吧，不要叫定發幹著急。”
張楚品嚐過鮮嫩的鱸魚肉，又端起酒杯。邵定發趕忙陪著舉杯同飲。張楚才愉快地告訴邵定發，說：“讓我考慮考慮。”陸姨馬上說：“你個死老頭子，這還考慮什麼，幹脆答應了不就是了，你看看定發這幾天瘦多了。”
“老陸，他姓柯的向來抓權，連楊部長這個組織部長在很多事情上都做不了主，幹部任命除了常委會定下的，其他的都是他個人運作，還沒有聽說過他主動詢問和聽取哪個領導人的意見。這次有點反常，我不得不謹慎。”問邵定發：“你這幾天有沒有去柯副書記那裏？”邵定發本來不好說出來，下級官員和不同的領導人私交本來就是秘密中的秘密，怎麼可以讓別的領導知道？別的領導知道了那就弄巧成拙，幾方麵都不落好，領導們之間也都諱莫如深，關係可微妙著呢。現在，張楚直言不諱地提出來，他不能裝傻充愣。他寧可失去手裏握著人事任命權的柯副書記的信任，也不可以讓張楚生疑，他認為張楚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好領導，張楚又對他有知遇之恩獎掖提拔之功。於是很坦然說出了自己夜晚被召見的事以及湯遙說的話。說自己是被逼無奈才答應了湯遙，還不知道怎麼和唐靜茹開口，也不知道唐靜茹是什麼反應。陸姨聽了湯遙的事，撇嘴說：“這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如果真要那樣，也太作孽了，都快六十的人了，人家還是黃花大姑娘呢！現在，真是的！”張楚沒有表態，沉吟道：“這就是了。但是，你必須和唐靜茹提及，盡可能讓湯遙得著利好信息。我想唐靜茹要是看重你，她會為你做出犧牲的。”
“那要是弄假成真了怎麼辦？”陸姨擔心道。
張楚嗬嗬一笑，沒有和陸姨辯解，問邵定發他對任職有什麼打算。邵定發說：“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想幹點實實在在的工作，辦點實事，那樣心裏踏實。”張楚說那是你的風格，我相信你會幹好的，也最能發揮你的所長，可是，我仍然建議你擔任省委副秘書長。我不是讓你選擇職位高權力重的，而是認為你應該有那個經曆，那個職務要幹好了那以後你幹任何其他的事情都會得心應手進退自如。邵定發很希望自己的職務高點，那樣自己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可是要讓他擔任副秘書長那可是他不敢想象的，也是極不願意的。他倒不是不願意服侍領導，而是覺得要幹好那個工作實在太難了。一是自己的性格不適合，那可是周旋的活兒是外交上的內容，大人小人一齊上，而做小人的時候多，非八麵玲瓏的人、見風使舵的人、很巧妙隱藏自己的人不可為；二是自己不想整天混跡於關係和矛盾裏，自認自己沒有那個耐心，他要的是通過自己的主張和指揮讓社會所屬的方麵得到看得見摸得著的變化，造福於人群。可是張楚讓他擔任這個職務，不好提出反對的意見，笑笑說：“那可是正廳職呢？”張楚知道邵定發言不由衷，說：“那可是快車道，在領導眼皮子底下工作，幹好了就會有更多的機會。要是別人擔任這個職務可以說是服務性的，而你不是，你年輕經曆不凡，還怕新來的書記忽視你，省長看不到你？你當了副秘書長，姓柯的有些事情還得仰仗你，隻要你應對得法。”張楚所以極力攛掇，其實是有他的私心。邵定發聽出來了，張楚非要讓自己當那個副秘書長不可，笑著說，省裏的事情我不懂，全憑老領導主張。不懂的不會的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裏熟悉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