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後清明。”

陳玉清走到院中,與那三人說:“我的後事,就辦在那時吧。”

“他會活下去的。”

頓了頓,陳玉清又道:“他不會記得太多事,莫要告訴他。”

三人叩首起身,麵有愧色,語帶歉意:“玉清,抱歉。”

“我馬上就要解脫了,你們何須與我道歉?”陳玉清笑了,“是我對不起他啊……”

他大笑著一連倒退數步,最後被台階絆倒在地。

謝印雪心髒也跟著猛地一墜,本能地鬆開手指扔下傘想去攙扶陳玉清,然而當他想起觸碰解忘尋時發生的事時,謝印雪又僵住脊骨,停滯動作,身體保持成一個彎腰伸手的姿勢。

纖細冰冷的指尖瑟縮著顫了顫,正要收回來時,卻忽然被一雙指節更加枯槁的手抓住——陳玉清拉住了他。

謝印雪被拽進了另一處場景。

陳玉清取代他躺到了病床上,整個人瘦骨嶙峋,再無當初出塵脫俗飄然若仙的半分模樣,可他撫摸謝印雪發頂的力道,依舊和當年在涼亭內時別無二致。

溫柔、慈和、憐愛……

所有能讓人感覺溫暖舒適的詞語,都可以用來形容它。

謝印雪伏在床畔,視野逐漸模糊,他的手分明還被陳玉清握著,但陳玉清的聲音卻仿佛從遙遠之地由風吹來般縹緲:“印雪,是師父對不起你,以後的路很難,你要自己走。”

謝印雪搖搖頭:“師父,您不用擔心,這條路我走得完。”

“你想看的那場雪,看到了嗎?”

謝印雪說:“我看到了。”

那場雪在陳玉清死的那一年臘月,謝印雪就看到了。

每一片落在明月崖的雪,謝印雪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如今陳玉清近在咫尺的容貌與輪

楠諷

廓,卻被混淆成一團怎麽都撥不開的霧,蜷在謝印雪眼眶中,似乎隻有等它凝聚落下後,謝印雪眼前的世界才能重新放晴。

但當它真的化作一場濕漉漉的雨時,被衝刷掉的全是陳玉清的麵容。

謝印雪目光中逐漸清晰的隻有那座寫有【陳玉清之墓】的孤寞小墳。

他的手還被人緊緊攥著,謝印雪眨了眨眼,那人便伸手為他擦去腮邊的淚:“再看他一眼吧。”

謝印雪說:“陳媽,師父已經看不見了。”

“噯!我哪是讓你看你師父,他都埋進土裏了,你見得著才怪。”身穿白衣的陳媽笑出眼淚,她掰著謝印雪的肩,讓他回頭,“我是讓你看還能看見的人。”

謝印雪被她帶著側首,他們身後,是暮氣沉沉,垂垂老矣,一頭鶴發比梨花和雪還白的沈懷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