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點害怕的。
日記本裏寫滿了我無法訴之於口的秘密,和那時看起來羞於示人的天馬行空的夢想。
緊張忐忑卻很快在她溫和的笑容下化解。
她將本子遞還給我。
「那節課是物理課,你不應該在課上做別的事。」
她停頓一下,笑道:「老師就看了一頁,寫得很好,很有天賦。」
「答應老師,下次閱讀課上再寫,好不好?」
我很驚訝,猛地抬頭對上她的眼睛。
周老師年齡同我媽媽一般大,可與我媽媽平時看我的眼神不同。
她看向我時,眼底的紋路都是溫柔的。
眼底一熱,我用力點點頭。
我一直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就能逐漸擺脫困境。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父母在跟隔壁張姨說話。
張姨說:
「九年義務教育結束,你們就盡了做父母的心了。女孩念點書,是為了以後能教兒子。
「女孩終究不是自家人。
早點讓她進廠賺錢幫襯宗耀才是正道,這麼大了不賺錢還花錢?誰家閨女家這麼養?
「夭夭看著漂亮,眼饞的不少。到時候多要點彩禮,以後也好給宗耀娶媳婦。夭夭嫁過去心定下來生個娃伺候著自己男人把日子過好,人這一生不就這樣?到時候宗耀媳婦給你們生個大胖孫子,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外麵歡聲笑語。
我第一次看媽媽笑得這麼開心,她對張姨口中的生活充滿憧憬。
可我站在髒兮兮的窄窗後,隻覺得手腳發涼。
原來即便我現在成績這樣好。
高中,爸媽也不想讓我上學了。
我知道那些早早不念書的女孩是什麼樣的。
他們早早地嫁人、生子,肚子上的妊娠紋能成為我午夜夢回的噩夢。
家裏丈夫手腳勤快的還算幸運,不心疼人的,回來往床上一攤,就等著人來伺候。
女孩們有的還不到二十歲,背上綁著一個隻會哭的奶娃娃,手裏在鍋碗瓢盆前熟練作業,身後的男人嫌你手腳不麻利,一邊玩著棋牌遊戲,一邊從身後踹你一腳,像在趕一頭驢——
更有甚者,第一胎生了女兒,月子還沒出,又接著懷了孕,要生出個兒子來。
而女兒多半起個與「弟」有關的名字,潦草又可悲。
長大了繼續重復母親的一生。
我聽見了父母的計劃。
可我沒有辦法。
我隻能假裝不知道,發了瘋一般地學習。
家務活沉默地做,平時本就不多的生活費,也被我生生又攢出一些來,想要付高中的學費。
誰知道我有多羨慕阮宗耀。
又多憎恨他明明有可以念書的機會,卻依舊選擇虛度時光,捧著家裏唯一一部智能手機,玩得不亦樂乎。
8
中考完,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市裏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