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停頓片刻,陡然轉了話鋒:「然,他那外傷不過是個引子罷了,真正的病因卻在肚腹之內。當年那一刀直接捅破了他的腸子,外麵的傷口雖然癒合了,裏麵的腸子卻由於癒合不暢,粘連在了一起。腸子都打了結,你想,他腹中的汙物又如何排得出去?這便是永信侯常年腹痛難忍、宿便不洩的根本原因。」

許苗苗不懂這些,卻還是覺得林姨好厲害,看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了。

姚碧水聽到此處已是對林淡的醫術有了初步的認知。腸子是不是癒合了,一般的醫者根本探查不到,又哪裏能像林淡這般敘述得清清楚楚,仿若親眼所見?整個太醫院都不知道永信侯的病是因為腸子粘連,還以為是當年那一刀所致,於是日日給他用不對症的藥,病又怎麼能好?而林淡隻根據那些神棍的三言兩語就勘破了病情,換言之,她的醫術遠在整個太醫院之上。

救活了潭州數十萬人的林娘子當真是名不虛傳!許祖光到底是有多瞎才會捨棄林娘子,轉而去攀附萬秀兒那個毒婦?姚碧水咋咋舌,滿心都是唏噓。

林淡喝了一口熱茶,繼續道:「那三個道士賣給永信侯的丹藥皆是放置已久的麵粉揉搓而成,邋裏邋遢、暗含穢物,服下之後又豈會不拉肚子?永信侯宿便難排,吃了這些丹藥卻正好有助於通便,自然會相信他們的鬼話。然而,一次兩次或許有效,日子長了卻會導致粘連處因宿便腐化而感染炎症,形成腸絞痛和血便。我早已料到永信侯的病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於是早就做好了安排。」

許苗苗和姚碧水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中滿是渴求和好奇。

林淡輕笑一聲,徐徐道:「腸子粘在一塊兒,又有炎症,且日日便血,你們想那永信侯會是如何的痛不欲生?是以,他們剛進門,我便用安神香調和的墨水寫了一張符,燒化在殿內。此安神香乃我親手所製,效力是普通安神香的百倍,幾乎瞬間就減緩了永信侯的痛苦和旁人的焦慮,得以讓我取信於人,這是第一手安排。」

許苗苗和姚碧水聽呆了。

林淡指著小銅爐和一盒香丸,又道:「安神香的煙氣消散後,疼痛還會繼續,於是我又燒了一顆效力更強的安神香丸,擺放在他近旁,徹底壓下腹痛,這便是我的第二手安排。之後,我用暗含腹瀉藥物的墨水畫了一張符,讓永信侯喝下,令他腹中宿便盡數排出,衝破粘連在一起的腸子,以破而後立之法徹底治癒他的隱疾,這是我的第三手安排。伴著第二張符紙喝下的茶水實則是我熬了一天的藥汁,內含素馨針、厚樸、丹參、黃連、香附等草藥,均能治療腸粘連,服下之後彙入患處,可大大減輕症狀,此乃第四手安排。那爐底灰其實也是一種藥物,名為百草霜,可治療腹內出血,那些符紙皆是我用對症的草藥搗爛後製成,燒成灰燼也是百草霜的一種,而且療效更為強悍,接連兩張符紙喝下去,又服用了三丸爐底灰,他腹中衄血自然能止,這是我的第五手安排。五管齊下,永信侯的重症自然能快速消減,然腹中的腸子卻並非兩三日能癒合。為防他回家之後感染炎症,我送給他十五張符菉,張張皆是百種草藥搗爛製成,墨跡也是對症良藥,燒成灰燼之後合水吞服,可消炎止血、促進內傷癒合,這便是我的第六手安排。如此,你們可明白那永信侯是如何橫著來我們玄清觀,又如何豎著出去的嗎?」

「明白了!」許苗苗聽得滿頭都是霧水,卻並不妨礙她意識到自己的林姨究竟有多厲害。

「林姐姐,即便您把其中內情都說清楚了,我依然會覺得您是神仙般的人物!這世上所有的醫者加起來,怕都沒有您的手段厲害!永信侯能碰見您,當真是他撞了大運!」姚碧水抱住許苗苗,衷心感歎道:「當然,我和苗苗也是。」

林淡擺擺手,語氣平淡:「不過是些尋常手段罷了。那永信侯篤信鬼神,我假裝神仙餵給他仙丹,他心中得了莫大安慰,病情自然好得比尋常人更快。苗苗,這便是我今日能如此快地醫好他的第七個原因,那就是安慰劑的作用。所謂安慰劑,不過是給病人樹立堅定的信心而已,醫病先醫心,這個道理,你且牢牢給我記住。」

「林姨,我記住啦!」許苗苗用力點頭。

姚碧水連忙給她到了一杯熱茶,催促道:「苗苗,從今天開始,林姨就是你的師父,你得給她磕頭奉茶,日後將她當成母親一般孝順,明白嗎?」

「明白!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許苗苗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又端來一杯熱茶,奉給林淡。

林淡瞥了姚碧水一眼,倒也沒有戳破她的小心思。上輩子,她冷眼看著許家起起落落、分分合合,自然瞭解許苗苗的為人。這個孩子重情重義、知恩圖報,養她虧不了。也正是因為她是唯一替原主送終的人,林淡才會將她救出那個狼窩。

思及此,林淡接過熱茶淺酌一口,正式確定了苗苗和自己的師徒名分。

姚碧水心裏歡喜,拘謹的態度也鬆緩了一些,又問:「林姐姐,您為何那般篤定侯夫人的女兒中邪了?您若是不懂仙術,明日去了她家豈不是露餡了?」

林淡正要回答,殿內忽然跑進來一個小丫鬟,手裏捧著一封信,說是自家小姐近日來的種種異樣都記錄在裏麵,請仙長詳查,完了誠惶誠恐地磕了頭,又倒退著出了大殿。

「等我先看過侯夫人的信箋再說。」林淡拆開信封細看,完了搖頭道:「世上哪來那麼多鬼神之事,多是心魔或人禍罷了。放心,這位小姐的病,我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