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村長在村委會見麵後,簡單寒暄了幾句,兩個人都急著把事情解決,便沒多說,一起往林桁的家裏去。

往林桁家有一段小路,車子進不去,快三十度的天氣,衡月撐著把傘,感覺臉上的妝都要曬化了。

村長是個麵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見到衡月,一路上都十分高興,明裏暗裏都在誇林桁,像是擔心衡月會突然改變主意。

“林桁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之前他爺爺奶奶身體不好,一直是他在照顧,老兩口雖然多病,但走得也不算痛苦,隻是可憐了林桁,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沒想現在他爹也走了,唉.......”

村長口音有點重,一會兒一句夾生的普通話一會兒一句方言,衡月隻能聽個大概,但她沒打斷,跟在村長後麵安靜聽著,時不時附和一句給個回音。

如今還沒開學,路上遇到幾個十歲多的孩子躲在田溝裏抽煙,黑乎乎的腦袋仿佛長在了田坎上。

衡月根本沒發現,村長就已經衝著幾顆小腦袋吼了起來,“三娃子!你是不是又再帶著他幾個抽煙!我等會就去告訴你媽!”

衡月被村長這中氣十足的吼聲嚇了一跳,抬高傘沿往村長吼的方向看去,望見幾個衣服上蹭著泥土的男孩從山溝後探出半截身子,正手忙腳亂地把煙摁滅在土裏。

那幾個孩子顯然是慣犯了,不躲也不跑,有一個正嬉皮笑臉地向村長求饒,顯然就是“三娃子”。

幾個男孩中,有兩個臉上還有嬰兒肥,看起來沒超過十歲。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許是怕被告訴家長,都不敢吭聲。

隻有被叫做“三娃子”的男孩站得最高,聲音也大,道,“李叔你別跟我媽說,我下次不帶他們了......”

說話時左搖右晃的,腳下像是踩著石頭。

村長顯然不相信他說的話,一邊帶著衡月繼續往前走一邊嘴裏還在訓,“你說你這都第幾次了,怎麽就不學好,盡學些壞毛病!”

一個小孩看見村長身後的衡月,突然伸手拉了拉三娃子,小聲道,“哥,你看那個人.....”

三娃子側身往村長身後的衡月看,不期然同她對上了視線,他“嗯——?”了一聲,視線好奇地在衡月身上來回轉。

衡月沒避開視線,就這麽大方地看著他,直把小孩慢慢看紅了臉。

她手裏舉著把遮陽傘,另一隻手提著包,一襲淺藍收腰高定長裙長至腳踝,底下踩著一雙五厘米的碎鑽細高跟。

黑色長發挽在腦後,妝容精致,膚白高挑,無論氣質還是穿著,怎麽看都不是村裏人,站在這田埂小路間,有種違和又突兀的神秘感。

農鄉的小村莊就像是一個磨擦熟識的大家庭,被家裏人罵和別人看著自己被罵是兩回事,小孩們看了看衡月,認出她是從外地來的,不約而同地相互看了幾眼,然後小牛崽似的嬉笑著拔腿跑了。

村長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見衡月望著幾個孩子遠去的背影,連忙解釋道,“衡小姐你別擔心,林桁這孩子不這樣。他不抽煙不打架,讀書也厲害,村裏個個見了都誇,哪像這幾個不學好,成天書也不讀,盡在地上打滾......”

他擦了擦汗,氣得擰開手裏的保溫杯喝了一口。

衡月收回視線,看著腳下崎嶇不平的路,語氣平淡,“沒事,你別擔心,我答應了會照顧林桁就不會反悔。”

村長放下心來,連道了幾聲,“好、好,那就好......”

去林桁家的路上他們還遇到幾個村民在地裏幹活,和城市疏離冰冷的人際關係不同,村裏的人彼此熟識,幾乎每個看見了村長都要打聲招呼,隨口聊上兩句。

他們看見一個漂亮年輕的城裏女人撐著傘跟在村長後麵,都很是新奇,在問衡月是誰。

村長也不隱瞞,樂嗬道,“這是林桁的姐姐,來接他去城裏住。”

衡月笑著朝村民點點頭,隻說一句“你好”,並不多言。

又走過一段還算平坦的幹燥泥路後,村長指著遠處在一片田地裏冒出個頭的瓦房對衡月說,“就那,馬上就到了。”

衡月鞋尖點地驅趕著湧上來的細小蚊子,客氣道,“好,辛苦您了。”

“沒事沒事,”村長擺擺手,感歎道,“之前啊,一直聯係不上人,林桁都跟我說不用管他。唉,那麽大丁點兒一孩子,也是吃夠了苦頭,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穩妥妥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哪能說不管就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