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喬下意識地將琵琶端在了身前——周翡點到之處全是他身上微恙處,方才她那招劈砍顯然留了餘地,否則一擊不中可以中途直接變做“破”,若取他左肩,木小喬必不甘心在一個小輩麵前躲閃,肯定會反擊。
然而以那種姿勢,他左手必被碎遮壓製,提不起來,隻能轉過半圈,側身以右臂格擋,而“破”乃是破雪刀中變招最多的一式,因擊其一點,隨時能幻化為“斬”“劈”等、甚至滑入“山海風”中的招數,倘若周翡的刀夠快——不必很快,能和當年她在永州時差不多便可以——她就能轉成“風”,招式將老未老時變過去,剛好能擦過他右脖頸!
木小喬見她煞有介事地按太陽穴,腦子裏那根三五不時要出來搗亂的筋好似又有蠢蠢欲動之意,“突突”地跳了起來。
“我的刀一直是瞎練,鮮少能遇上前輩高人指點。”周翡道,“難得朱雀主仗義,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話音剛落,周翡便棲身上前,碎遮在半空中出鞘,這本朝第一國師的遺物果然非同尋常,流星一般的光順著刀刃疾馳而過,木小喬聽見風聲時,那刀已經到了近前。他悚然一驚,將琵琶往前一推,這一回,碎遮卻在空中劃出一道極複雜的弧線,分毫不差地避開了那琵琶琴身,直指木小喬端琵琶的手,逼得他不得不避其鋒芒。
木小喬料到這姑娘或許得到了南刀幾分真傳,卻沒料到她年紀輕輕,一把刀竟然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神色一時陰晴不定,說不出話來。
他再一回頭,卻見紛繁的刀光倏地煙消雲散,周翡好像她突然發難一樣,又毫無預兆地驟然止歇,她隨手收起碎遮,似笑非笑地對木小喬道:“這回朱雀主可打量清楚了?”
木小喬盯著她瞧了許久,忽然說道:“你的刀同李徵不太一樣。”
周翡從身上扯下一塊幹淨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將那怪蟲涅槃蠱的屍體包起來:“自然比不上我外公——朱雀主方才說告訴我這蠱蟲的故事,現在可以說了麼?”
木小喬沒理會,將放下琵琶,目光放空了,望向灑在地上的晨曦,半晌,方才出神似的說道:“李徵刀法很好,取各家之所長,透著一股淵博中正之氣,我見他時,他沒有你那麼深重、那麼包羅萬象的殺機。若論修為,你還比不上他,但倘若他還在世,真要動刀,也未必能贏你。”
周翡一愣,沒料到木小喬對她的評價忽然這麼高。
木小喬突然有點索然無味,他一生想怎樣便怎樣,恣意任性、罔顧聲名,輕生也不重諾,無義無情,睥睨群雄,到此,方才意識到被他睥睨謾駡的“群雄”都已經老死年華裏了,好似不過一夜之間,那些不值青眼一看的少年人們便都開始嶄露頭角。
霜華落盡,他再怎麼孤高自許,也是老了。
他便平淡無奇地講道:“相傳涅槃蠱是從關外某個神神叨叨的巫毒墓裏挖出來的,在地下埋了不知多少年,出土時已經是個幹癟的殼,卻居然還是活的,它一出世便將當世挖墳掘墓的幾個賊變成了自己的藥人,藥人們橫行過一時,好像還成立了一個什麼‘涅槃’神教,很是威風,因涅槃蠱嗜好高手血肉,便驅使它的傀儡們惹了不少人命官司,涅槃神教自然犯了眾怒,當時武林盟主牽頭,帶了中原十六門派一同前去討伐,國師呂潤那時還是個意氣風發的藥穀弟子,代表大藥穀前去助拳,身上帶了七種克蟲的藥粉,至今都已經失傳,其中一種正是涅槃蠱的剋星,製住了母蠱,方才剿滅了這個‘藥人’神教……隻是個傳說,不知道真假,那時候我還沒投胎呢。”
“呂國師當年親口證實涅槃蠱已被他藥死,至於後來為什麼又活了,嘿嘿。”木小喬十分尖酸刻薄地笑了一下,說道,“那可得問問你們名門正派是怎麼想的了。不過有謠言,說這蠱蟲之所以名‘涅槃’,是因為它有起死回生之功。”
周翡:“……”
如果別人告訴她,這東西能祛痰止咳、解毒化瘀……哪怕說是能壯陽呢,她都信的,可是“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