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被騙一時,也不能招惹了不該惹的人。

但李原廣也有疑慮,他問了許多京城的事,又說了幾個官宦名字試探,丁妍珊說得頭頭是道,反譏了他一番。

山賊自始自終站在丁妍珊的身後,一心想護著她,看著倒像是她的護衛屬下。李原廣一時也鬧不清這個把兒子揍了的山村小子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他想了又想,終是問起了那支發簪。

丁妍珊讓滿妹把發簪拿來。“當日太後六十壽辰,我爹帶我和姐姐去赴宴,太後恩澤,送了我們姐妹一對發簪,我的那支便是這個。”丁妍珊大方將發簪遞給李原廣看。“那日太後準備了許多禮物,上麵皆有皇室徽記,若是大人識貨,該是能認出來。”

李原廣仔細看著,那上頭確是刻著徽記。他一聲不吭,將簪子還了回去。

村長在一旁鬆了口氣,丁妍珊卻是笑道:“大人可是看清楚了。貴公子若是再莽撞些,將這簪子損毀,我就不知大人要如何交代了。”

李原廣臉色難看,後又說不得幾句,終是告辭離去。

李原廣走了,但官差們還是留了不少守著村口。危機還未過去,但這頭戰的勝利讓趙家村村民們都相當震奮。

可山賊卻是開始擔心了。

“如今那知縣要整治的目標,是姑娘了吧?有姑娘在,這村子他不敢動,但他無論如何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在他確認我是否有威脅之前,咽不下也得咽。”

“可他會不會想出什麼毒計來?二狗去請巡撫大人,也不知順不順利,若是沒趕上,姑娘的安危可怎麼好?不如姑娘還是先到山上躲躲。那知縣來過一回,沒討著好,若是再來怕就是出了對策的。界時他沒找著姑娘,我們便說姑娘家人來了,帶著姑娘去拜訪舊友。那知縣定是會猜疑拜訪的是誰,這樣也不敢對我們如何,拖得幾日,說不定救兵就能到。”山賊說到這,突然靈光一現。“對了,我幹脆護著姑娘去找巡撫大人。一來姑娘安全可保,二來姑娘親自去,巡撫大人想來更容易請,就算他沒在請不到,姑娘也可脫了這裏的兇險,平安回家去。”

丁妍珊盯著他看,看得他臉有些臊。丁妍珊問:“你護著我走了,家人怎麼辦?村裏人怎麼辦?”

“我會把我爹安頓好,讓他藏到別的村子去。村裏人家還有村長他們照看著。我把你送走之後,會很快回來,到時我任綁伏罪,不拖累別人。”

丁妍珊仍是盯著他看,山賊臉一熱心一暖,說道:“姑娘,你是個好姑娘,可你是被無辜牽連,我不想讓你涉險。我們村子雖小,可大家都似一家人,我們相互照應著,會沒事的。”

“一家人?”

“對。別看我們平日裏總是吵鬧,也為些小事幹過架,可真出了什麼麻煩,大夥兒都是齊心協力應對的。姑娘莫擔心。如今那縣老爺來過,這幾日該是不會再來,姑娘趁這會去尋巡撫大人吧,早日有巡撫護著姑娘,我也放心些。待姑娘找著了救兵,再來救我們村子。”

“待我找著了救兵回來救你們?”

“對,所以姑娘安心離開吧。”

丁妍珊忽然笑了。

笑得山賊心裏有些不安,他說錯什麼了?

丁妍珊越笑越厲害,後頭竟笑得眼淚都出了來。山賊撓頭,“姑娘,你笑什麼?”

“我笑這世間事真是古怪。”

“如何古怪了?”

丁妍珊側頭看了看山賊,說道:“我告訴過你,我從前被山匪劫過。”

山賊點點頭,“姑娘不必再想從前的傷心事了。”

丁妍珊不理他的勸慰,繼續道:“那個時候,有個盲眼姑娘和一個賣花姑娘與我一起,那盲眼姑娘讓賣花小姑娘帶著我逃,因為她記下了路。那時盲眼姑娘便說的是,你們逃出去了,再帶人來救我。”

“她沒一起走?”

“她說她盲眼,逃不快,會拖累我們。”

山賊點頭,道了句“原來如此”。又問:“後來姑娘是逃出來了,那盲眼姑娘呢?”

“她也被救下了。說起來,那女人甚是聰明,若她在此,說不定有什麼好辦法能幫我們脫困。”

山賊嘿嘿笑了聲,討好地道:“姑娘的朋友,也定是如姑娘這般伶俐的。”

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誰說她是我朋友?我最討厭她了。”

山賊一下被噎著。

丁妍珊又道:“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讓山匪擄我的幕後之人,是我的姐姐,親姐姐。”

山賊張大了嘴,呆住了。

“我爹知道是誰幹的,卻不追究。”

山賊驚訝得閉上了嘴。

“我姐姐與我姐夫聯手,把我爹整進了大牢。”

山賊又張大了嘴。

“那盲女和她相公聯手,把我姐姐姐夫整進了大牢,判了死罪。”

山賊開始揉臉,這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了。

丁妍珊看著山賊,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山賊覺得自己打心底裏佩服她,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忽然明白了她為什麼沒有家人的陪護獨自飄泊了。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那時候我並不似現在這般。”丁妍珊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那時家裏一團亂,什麼事都要打點,爹爹忽然被關進了大牢,朝上人人自危,姐姐姐夫跟著出事,我那時候才明白過來一切。我沒了辦法,硬著頭皮在家裏掌起了各項事務,我學會了許多。若沒有那段日子,我怕是也應付不了這回的麻煩。”

“那姑娘為何會來此?”

丁妍珊把話說開了,覺得談興正濃,於是道:“我被劫之後,壞了閨譽,婚事上便無人問津。後有位周公子向我頗頗示好,我對他說不上對喜,也說不上不歡喜。隻是他不介意我的名聲,也不在意我爹爹與姐姐姐夫入獄後家裏的權勢衰敗,他說他真心實意對我。我已經二十了,老姑娘了,而我名聲如此,家中狀況如此,那周公子與我而言,自然是個好歸宿。我心裏自然是歡喜的,我想著所有不好的事都該過去了,於是我答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