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耳裏一跳,嗡嗡做響。美人然許了人了,雖然他沒想過自己能與她如何,但聽得她許了人家,他沒由來心裏一陣難過。
“可沒想到,他家裏聽了消息,卻是大鬧了一場。甚至當著我的麵,說了許多難聽話。這時候周公子退縮了,他不敢違背家裏的意思,我們的婚事就此黃了。不單沒了婚事,從此竟也似同陌路。偶然見到,他扭過頭去似未看見。”
“他,他,他……”山賊想罵這男人烏龜三八蛋,可一想這話有些糙,又怕招了丁妍珊不高興,“他”了半天,終是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丁妍珊苦笑,“我消沉了好一陣,我知道所有以前發生過的事都不會消失,它們會伴我左右,在我身上打下烙印。家裏已經上了正軌,我娘也緩過勁來掌了家裏大局,天天與姨娘們鬥,想著如何把她們攆出去。甚至她開始張羅著借我再攀門權貴,好幫襯著娘家。為了這個,她甚至說做小做妾都沒關係。我心灰意冷,於是我想我幹脆到處走走,走到哪便算哪。”
山賊聽得好心疼,很想勸慰,卻不知該怎麼說。
“隻是我沒想到,走到這,我又遇到山匪攔路。”丁妍珊說著,又看了看山賊。
山賊漲紅了臉,“那是我們弟兄們逗樂子的,真不是成心劫人。”
丁妍珊點點頭。
山賊忽想起,話題被丁妍珊帶偏了,他趕緊轉回來,問:“那姑娘打算聽我的嗎?先逃了出去,待尋到了救兵,姑娘再來救我們村子。”
丁妍珊搖頭。
“當日你與我說,冬天過去,草兒會再長出來,與從前一般生得綠綠油油。我卻也有一道理要與你說。”
“姑娘你說。”
“過了冬天,再長出來的草,就算生得與從前一般,但它也不是從前的那些草了。那是另外一個生命,完全不同的,脫胎換骨的生命。”
山賊張大嘴,無法反駁,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逃。你們既是親如一家,又都顧念著我的安危,我若不在此為你們撐腰解難,我又如何能心安?從前我家裏發生了許多事,卻沒一件能有家人齊心赴難的團結,我在你們這裏,卻是看到了。我會陪你們撐到最後一刻。有我在,那小小縣官才會有所顧忌。”
山賊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覺得這位姑娘不但美,還是世上最勇敢最有情義的姑娘。他的心被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漲得滿滿的。他白天夜裏腦子裏全塞滿了丁妍珊,她淡然地說著往事的表情,她微笑的樣子,她站在那與官差們對峙的威風八麵,她反駁他道理裏說的話……
她的容貌,她的聲音,甚至她扭頭不理他的舉動,還有她瞪他給他白眼的時候,他的心總是“呯呯”地跳得厲害。
可是山賊也知道,若丁妍珊是那綻放在高山上的鮮花,那他不過是山腳下的泥。他隻能仰望,卻沒資格將她環抱。
山賊心裏清楚,待那巡撫大人來了,便是丁妍珊要離開的時候了。也許這輩子他沒有機會再見到她。於是他抓緊了一切時間與丁妍珊相敘。他告訴她其實他沒有那麼壞,他也做過許多的好事。他告訴她他為什麼想做山賊,他還告訴她在城裏武館的那段日子是他最開心的。
丁妍珊也與他說了許多話,她說起了蘇晴,說起了沐兒和龍二,還有她的爹爹,姐姐和雲青賢。
越是相敘,山賊就越是覺得二人之間的差距。
他們村裏人隻煩惱吃飽穿暖,幹活賺錢。他們混京城的,卻是成天得計較利害關係,爾虞我詐。山賊想通了這一點,心裏頭更是對丁妍珊感到心疼。
隻不過山腳的泥與山頂的花兒,距離確是遠了些,太遠了些。
這一連數日,縣衙那邊都沒有再來找麻煩。這讓山賊稍鬆口氣,也讓他得以有時間與丁妍珊相聚。但到了第五天,知縣李原廣又來了。
這回他仍是帶來了大批人馬,甚至備了一輛華麗的馬車。
丁妍珊見狀,心裏咯登一下。
“丁姑娘千金貴體,實不宜在這僻壤窮鄉久留。姑娘說家中護衛會來接,本官卻是擔心在他們到來之前姑娘在這蠻荒之地出甚意外不好。若是未能保護好姑娘,便是本官的失職,界時該如何向姑娘府上交代?”
山賊聽得心裏大驚,他看了眼丁妍珊,見她臉色同樣不好看,想來與自己猜測的一般。
這知縣整治不成,便想用這場麵話的由頭將丁妍珊與村子軟禁分隔開?
“本官定是要對姑娘相護,於是特遣了縣裏最好的馬車來接姑娘。姑娘可在縣城裏安住,會有丫環小廝伺候,若有興致,也可到各處遊玩,待著家中護衛到來,本官親自送你們出城。”
“大人還真是會說場麵話。你是想把我支走了,再慢慢出這口惡氣?”丁妍珊把事情挑明瞭。
李原廣笑道:“姑娘多心了。實在鄉下地方,確是不宜姑娘常住。我這來了貴,我若不好好招呼款待,又如何與府上交代?”
“若我不願走呢?”
“姑娘說的哪裏話,我誠心誠意來請,姑娘哪有推拒之理?”
丁妍珊盯著李原廣的笑臉,心知這下是有麻煩了。她自己是沒事,李原廣如今不敢動她。但他要將她與村子隔離開,會對村子做些什麼她就真是無能為力了。可如若她不走,兩邊必起衝突,李原廣用的接人由頭似是挑不出什麼來,但村民與他們大幹一架,怕是又留下了罪證把柄,日後清算起來,這村子麻煩更大。
丁妍珊不說話,她盯著李原廣,心裏飛快的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