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一口氣說完,把頭壓得低低的,不好意思看她。可等了半天,那丁妍珊卻是半句話也沒有給他。山賊心裏有些慌,抬頭一看,丁妍珊也正看著他。她的眼睛潤潤的,亮得出奇,這般模樣,在他眼裏,真是再美也沒有。
“你問我為什麼會在這?”
丁妍珊忽然開口說話,山賊傻傻點頭。她說不願見他,他難過得一晚上沒睡著。
“因為你說你還要來。”丁妍珊笑笑,臉也紅了,“趕不走的,我才要見。”
他們之間差距如此大,雖然他不遠萬裏而來已是心誠,但若是輕易退縮,隻怕將來也難與她維繫。
山賊一聽,喜出望外,趕緊順杆子往上爬。“我不但趕不走,我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我還想好了日後的營生要怎麼辦,我不是一時衝動,我考慮好了才來的。我不會讓你受苦,我一定對你好。”
他劈裏啪啦一通說,說著說著,看丁妍珊一邊笑一邊臉紅,他的臉也紅了,終是說不下去,隻好撓撓頭陪她一起傻笑。
“你要開武館?”
“對,對。”
“你會記帳嗎?”
“我學。”
“你不識字,怎麼寫帳本?”
“我學。”
“開武館要多少銀子?”
山賊說了一個數,又道:“那是幾年前我還在城裏的時候聽他們算的,也不知現在是什麼行情,我回去了便要去打聽的。”
“那這麼些,你得存多久?”
山賊張大嘴,趕緊道:“我不止做一份活的,城裏的機會多,我多拚命,一定盡快存上。我這次來京,也沒花多少錢銀,我很省的。”
他還待再說,丁妍珊卻是不想聽。“等你存好了銀錢,我怕都老了。”
“那,那……”山賊慌了,這是不要他的意思嗎?
“我……”他還待說什麼,卻被丁妍珊搶了話,她道:“我送你一樣東西。”
山賊趕緊應好,現在她說什麼都是好的,隻要她別不要他。
丁妍珊從懷裏掏出一個袋子,遞給了山賊。山賊接過打開一看,卻是大吃一驚。裏頭竟是銀兩和首飾。
“這是我的私家錢。我存著,原本是想如若要遠走高飛,就用這錢度日的。如今便給了你,你去開武館吧。”
“這,這,我不能要。”山賊覺得那錢袋直燙手。
“你不要,便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來接我。我告訴你,京城裏的人都不是好惹的,我娘要逼我嫁的,定是位高權重的大戶。屆時我若是過得不好,受欺負,憑你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我接走。你不怕死,我卻是不想沒了依靠。”
山賊盯著那錢袋,眼眶一熱,他咬緊牙關,心裏直恨自己沒用。
“這錢銀是我借你的,你早日安頓好,早日來接我,錢銀以後要還給我的。”
山賊僵立在那,想了半天,心裏明白她說的是實情。他忽的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啞著聲音道:“是我沒用。”
“你說這些,我不愛聽。還是那些什麼山腳山頂的泥有道理。”
山賊用力點頭:“你等著我,我一定盡快來接你。”
“你要給我寫信。”
“好。”山賊又用力點點頭,眼淚湧出眼眶。他臊得用力用袖子擦去,再點頭道:“我回去就好好學字,你等我。”
丁妍珊笑,輕聲道:“我等你,你要快來。”
山賊猛地將她擁進懷裏,緊緊地抱住了她。
三年過去。
丁妍珊二十有三,是京城裏有名的老姑娘和潑辣貨。
為了不嫁人這樁事,她鬧了好幾場,且都是真刀真槍真拚命的鬧法。最後她娘親沒了辦法,也不再有人家願意娶她,就是做妾室也不敢再要她。
京城裏風言風語,丁妍珊卻不急不惱。
她每個月都能從沐兒那收到好幾封信。信是來自遙遠的地方。信上的字很醜,但情意真切。寫信的那個漢子事無巨細的向她稟告著自己的生活起營生狀況。信裏沒有憂傷和挫折,全是令人開心的事。但丁妍珊知道,他吃了很多苦。
丁妍珊也給他寫信,她的信很簡單,因為她的生活很簡單。
她在等他。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終於有一天,他的信上寫著,這是最後一封信,因為他要來了,他來接她。
他信守諾言,他來了。
他沒有魯莽行事,他找了龍二夫人幫忙,當然龍二夫人就使喚了一下龍二爺幫忙。於是嫁不出去的丁家二小*姐要嫁人了。
嫁的是龍家的一個遠房親戚,遠得繞了好幾圈都說不清輩份關係的親戚。這親戚不但住得遠,而且還窮,據說聘禮寒酸得隻有三個箱子。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二小*姐答應了。
這頭有龍二爺壓著,那頭有丁二小*姐鬧著,丁家沒了辦法,也或許丁夫人早對這個女兒沒了心思,於是這樁婚事成了。
那日,一輛妝點一新的紅綢布馬車,接走了京城裏的話題人物丁妍珊。從此這個人留在京城的消息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刁蠻任性,最後無奈下嫁了個鄉下人。
可是無論坊間怎麼傳,丁妍珊卻是知道,她從此過上了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