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氣也漸漸熱了起來,想來凡間也到了春末夏初的時節。顏淡唸著要盡地主之誼,便陪唐周把鋣闌山境玩了個遍,眼見天氣漸熱,就想出法子來,要狠狠調教一番唐周的水性。
唐周果然對下水心有慼慼,卻要死撐著麵子:「這不太好罷,男女有別,這樣成何體統?」
顏淡笑眯眯的:「沒關係沒關係,你看我都不在意,你還在意什麼?」唐周要是早點懂得男女有別的體統也就罷了,偏偏這個時候才想起還有這種美德,擺明了是色厲內荏。她一腳踏到湖裏,一麵把唐周往水裏拖:「這個湖不深的,也就五六個你這麼深。」
唐周身子一晃,衣擺已經被湖水浸濕:「我水性不好,萬一下了水和你拉拉扯扯,不是唐突了麼?」
「不唐突不唐突,你放心,這個湖裏還沒有淹死過人,不,淹死過妖,你一定不會是第一個在這裏溺死的……」顏淡心想,他自然不會溺死了,最多是半死嘛。這個想法才剛冒了個頭,唐周突然幹脆地朝湖中踏下,順便一把將她按了下去。
顏淡懵了,連忙大力撲騰兩下,卻不知踩到了什麼,一股帶著泥漿的水流衝過來,眼前一片混沌。幸好手腕立刻一緊,被唐周拉出水麵,不然那個嗆水的人隻怕要變成她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顏淡有些悻悻。隻見唐周踩水浮在湖麵上,雖然勉強了一點但還算是浮著的:「怎樣?」
她心裏咯噔一聲,恍然看著唐周被水沾濕的眉眼,這眼裏眉間的神情,絲絲縷縷纏繞不去,勾起幾分久違的熟悉。她還沒來得及細想,隻聽水聲嘩嘩,湖麵中心出現了一個漩渦,湖麵越變越低,竟可以踏到湖底。隻見一塊黑沉沉的方塊狀的事物漂了上來,上麵結滿了青苔,已經辨不出這東西的本來麵目。
唐周笑意微斂,抬手拿起那東西,聲音低不可聞:「這是……地止?」
顏淡隻覺眼前亮得刺眼,那原本黑沉沉的東西到了唐周手中,竟是華光衝天,直衝九天,鋣闌山境地動山搖,湖水幹涸,風嘯雷鳴,像是要被這道華光撕裂似的。唐周那一瞬間的神色像是要把地止拋下,卻無能為力。他的嘴角溢出幾絲殷紅的血絲,終於還是硬撐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被震得腳步踉蹌,還沒完全站穩,忽覺身後劍氣森森,卻是衝著唐周去的。顏淡忙閃身擋在唐周麵前,隻見餘墨手上短劍的劍脊正閃過一道似龍又似魚的青芒,幾乎刺到她身上的時候卻硬是停住了。
餘墨神色冷淡,低聲道:「你讓開,現下殺了他還來得及。」他的衣袖絲在風嘯雷鳴中獵獵而舞,眸中的情緒卻冷到了極點:「不讓的話,我連著你一塊殺。」
顏淡回看了看唐周,再轉過頭去的時候,喉間突然一涼,冷氣森森的劍鋒已經抵在她的咽喉處。餘墨的殺氣愈盛,像是無法抑製:「顏淡,我最後說一遍。讓開。」她還是沒動,有些事可以退卻,有些事卻不能讓步。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眸子,隻見其間漆黑幽深糾結在一塊,所有殺氣突然一沉。他衣袖輕拂,身上青黑的妖氣大盛,一陣淡淡的青色光澤將整個鋣闌山境籠罩起來,似乎想阻擋那股撕裂般的力量。
一大群山妖水怪逃的逃、跳的跳,響動嘈雜,十分混亂。然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道七彩華光從天而降,一隊衣衫華美的仙子仙君慢慢落在實地。一位穿了一襲雪白冰綃衫子的仙子越眾而出,低著頭上前兩步,突然跪在泥濘地裏,完全不顧惜身上潔白的衣衫:「恭迎東極青離應淵帝君度過七世劫渡,重返天庭。」
她微微抬起頸,其眉目同顏淡生得幾乎一模一樣。
顏淡低不可聞地喚了聲:「芷昔……」
對方卻沒有轉頭看她一眼,依舊姿態優美地跪著,又道:「芷昔、6景、掌書恭迎帝君回府。」
東極青離應淵帝君。
顏淡慢慢轉過頭看著唐周,最後輕輕地,輕輕說了一句:「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