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走了。

顏淡慢慢滑坐在牆邊,感覺自己用盡了力氣。原來想說的話終於說出了口,其實來來去去也不過眷戀,隻是那已經是曾經的眷戀。從現下開始,她真正解脫了。

窗格外邊的日光斜斜地傾斜進來,映在牆邊,形成一片光影斑駁,模糊不清。

僅僅隔了半盞茶功夫,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走到近處,然後停下。這人大概是一直跟在他們後麵,才能掐著唐周剛走之後的時候過來。顏淡仰起頭,倏然瞧見一張熟悉之極的臉,晨起對著銅鏡的時候也能看見的那張臉。

芷昔微微偏過頭,垂下眼看了她一眼:「我是來尋一本書的。」她顧自走到書桌邊上,將手上的東西放下,轉身往一排排書架那邊走去。

顏淡站起身,瞧見她放在書桌上的東西,是一本封皮已經泛黃的簿子,簿子底下似乎還壓著什麼事物。她拿開簿子,隻見底下是一麵小巧的圓鏡,不由怔了一怔:她記得芷昔並不愛照鏡子,怎麼會隨身帶著這東西?

顏淡拿起那麵圓鏡,隻見鏡麵突然變了,映出的正好是凡間的景象:一個粗布荊釵的女子正忙碌地操持家事,旁邊的男孩子不斷給她添亂,年老些的農婦則一手叉腰嗬斥著她。那個女子正巧轉過頭來,彷彿和顏淡麵對麵相視一般,滿臉憂愁淒苦。

「你覺得怎麼樣?」

顏淡一愣,立刻放下鏡子,回頭看去,隻見芷昔抱著一本厚重的典籍站在不遠處,臉上是譏誚的笑:「掌燈現在這般落魄,你覺得怎麼樣?」

顏淡忽然覺得她變得有些陌生,便搖了搖頭:「沒有覺得怎樣,她現在的確也不比我當初好過。」

芷昔冷笑道:「不,她若隻是生了潦倒家境,那還遠遠不夠。出生貧寒的,這世上可有千千萬萬,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也不多。」她走到桌邊,將厚重的:「她被貶下凡間後,我去看過她。」

顏淡隱約猜到了大概:「難道你……」

「嗯,我把她前世的記憶都打開了,她看到我的時候都差點嚇瘋了,就成了啞巴。」

「芷昔你為了我這樣做,萬一被別人知道那怎麼辦?」

「我不是為你這樣做的。」芷昔揚起下巴,很是無所謂的模樣,「也不會有人會知道。」

顏淡終於明白,那一回在南都看煙火的時候,她見到的確是掌燈仙子。不管是顏淡,還是芷昔,她隻要見到都會害怕。

芷昔將圓鏡收進袖中,抱著書看著另一邊:「你以後都不會再回這裏了,是麼?」

「應該是這樣,可你可以來凡間看我。」

芷昔咬著唇,隔了好半晌才道:「我不會來看你的,這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第一天認識。」

顏淡低下頭,忍不住笑:「是啊,我們本來就是同根生的,就算不見麵還是……」

還是最親近的人。

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彼此更加親近,她們是被同樣的血脈束縛著,比用言語承諾的束縛更加牢固。

顏淡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方才覺書桌上還留著那本封皮都泛了黃的簿子,她居然沒有帶走。她拿起來翻了兩頁,這本簿子裏麵說的都是他們一族的瑣事,也不知芷昔是從哪裏找出來的,隻是看到一句話的時候心中一頓:「四葉菡萏之心,可使萬物回春,百疾治癒……」

萬物回春?

她摸摸心口,那裏正緩緩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