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凡間到天庭,已經過去一個時辰,現下立刻趕回鋣闌山境,應該沒有耽誤太久。

顏淡將手心的定水珠握了握,那珠子觸手冰涼光滑,隱隱可見其中水汽流動。據敖宣說,這顆珠子若是不小心落在地上,凡間也要三個月大水,隻要把定水珠放在幹涸的湖底,自然就會生成一泉活水。

她穿過九曲迴廊,隻見南極仙翁正負手站在魚池邊上,瞧見她過來笑眯眯地說:「顏淡,這麼久不見你可長高了啊。」

顏淡微微嘟著嘴,走到魚池邊上:「仙翁你的鬍子還要不要了?」

南極仙翁連忙退開一步,笑罵道:「你這小鬼……怎麼,去看過你師父沒有?他那時候可是被你氣壞了啊。」

顏淡看著魚池裏麵,隻見那條虎鬚大魚正在上竄下跳十分生猛:「師父當真很生氣?」

「那是自然啦,你師父還一心想教出個上仙來炫耀,結果被你滅了威風,能不生氣嗎?」南極仙翁摸摸鬍子,「本來你隻要在地涯多待幾日,定會升了仙階。」

「這怎麼可能?我修為這麼低淺,平日裏也不比別人多有悟性,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本來是不行,可是有了異眼就不一樣了,白白添了千年修為,你說夠不夠?」

顏淡心中咯噔一聲,不由自主結巴起來:「異、異眼?!」

「是啊,不過那一年生很多事,你師父過來我這裏一趟,要我把異眼托給東華清君處置得,可是不知怎的異眼弄丟了,害得仙翁我被罰了三年仙俸。後來連養了那麼久的那條寶貝九鰭都不見了,真是倒黴起來連喝水都塞牙!」

「九鰭不是好好的在……嗎?」顏淡指著正蹦躂得活躍的虎鬚大魚。

「這條?這條不過是條怪鯰魚罷了,連九鰭一塊鱗片都不如,當年我若不是看那條九鰭好像不喜歡池子裏的雌魚,以為他是個斷袖才放了這條公的下去,結果……」南極仙翁痛心疾地曆數一遍,實在忍不住抬腳踏在那虎鬚背上,將它一腳踩下去,「結果它倒是好,給我在這裏勾三搭四,白吃白喝,連個人形都不會化,看著就心煩!」

顏淡兢兢戰戰:「九鰭……其實是那條看上去很柔弱的、紅色眼睛的小魚?」

南極仙翁看了她一眼:「是啊,他們這一族已經覆亡了,若是從前時候可比龍都飛得高。」他話音未落,瞧見虎鬚又從水底鑽了上來,正往腳邊湊:「遊遠點,不然今天沒飯吃!」虎鬚委委屈屈地挨到一邊去了。

顏淡望著魚池,滿心都想著餘墨,想起他將異眼拋進章台江畔的絕然姿態,想起他嘆息著說「你不要卻不讓我扔,到底想我怎樣」,想起他最後微笑著對自己說「那些看戲的人,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故事,可看得久了,這故事也慢慢變成了自己的」,他是看著自己的故事,最後入了戲。

她原以為,這二十年,已經足夠她懂得餘墨了。

現在她方才明白,這二十年她懂得的,還隻是其中粗淺的皮毛。

她一直以為,她同餘墨待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她的話比較多而他卻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一直是她黏著他纏著他遊遍大江南北而他心裏其實是不太樂意的。她原來從來都沒有用心去看懂一個人。

你有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

你有沒有這樣隱忍地去等待過一個人。

這世上不是沒有對她傾心相待的那個人,隻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原來有一個人是那麼明白她,而她竟然從頭到尾都錯過了。

從頭到尾,她都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