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幫事(1 / 1)

姥姥的幫事

姥姥今年七十八了,耳也聾了,眼也花了,而且還有嚴重的哮喘病。不過,姥姥的記憶力很好,不光對看過的書,電視能說出完整的情節來,而且來了興致,就會對我們講起她的故事。

每當姥姥要講故事時,總是盤腿端坐在床上,望著窗外遠處依稀可辯的山出一會神,然後緩緩的講了起來。

“我出生在一個山裏人家,四周全是山,我四、五歲時就開始往山上跑,掏鳥蛋、捕山雀,常常玩得忘了回家,為此,太姥爺沒少打我。”講到這時,姥姥臉上竟帶著幾分羞澀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天真的兒童時代。“可是這種日子並不長,我十歲那年,我爹迷上了大煙,而且越迷越重,竟把我給了百裏外的賈家做媳婦。”姥姥的眼睛低垂了下去,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隨後,抬起頭來,記憶又回到了那難忘的一天,“那天,我娘給我換了身新衣服,對我說:“珍子,以後聽話,娘會常去看你的。”我爹背對著我,隻揮了揮手,於是,我就跟著那兩個人走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們。”

從此,姥姥便住進了賈家大院,說是賈家大院,其實隻是兩套院落,有八間瓦房。姥爺祖上是販馬的。到了姥爺這一代便破落了,姥爺兄弟隻有兩個,他生性老實,木訥,隻念了兩年書,便下地幹活,而自從姥姥來到賈家,她仿佛是不想給自己時間去懷念童年時光似的,她拚命的幹活,掃院子,做飯、抬水、喂豬……,反正她能幹的活她都幹,就連一向刁鑽的老太太(姥爺媽)也挑不出什麼,就這樣,一直到了十七歲結婚時,姥姥才算有了一點家的感覺。從此,男主外,女主內,這種生活也平穩的過了八年。

“說話間就到了1948年,雖說要解放了,可這裏仍不安全,鬼子大青天的就來搶東西、屯裏的人也差不多跑光了。我們這個怕呀,於是收拾了點東西就逃到了長春,誰知一到長春就被國民黨困到了紅旗街。當時你大姨、大舅還小,三姨還在吃奶,我們想逃也逃不出去。剛開始國民黨把被困的幾百人編成組,男的去抬木頭,防止共產黨進來。一天還給發點粥吃,後來就亂營了,粥沒的吃了,就吃棉花、吃草,那天天餓死的人哪,堆得像小山似的,白天還好,一到晚上,槍聲、炮聲震得我心一蹦一蹦的,連覺都沒法睡,這一困就是6個月,等到放我們時,每個人都抱在了一起,然後往家奔,畢竟我們還活著。”姥姥灰花的眼睛裏似乎放出了一段光亮,那是希望,是的,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活著是每個人的希望,是第一個前提。

他們回到了家,房子雖破點,但畢竟也是窩呀,一切重頭開始,先是姥姥跑上跑下爭回屬於自己家的地,然後是為姥爺爭取一份臨時工。在這期間,姥姥什麼都幹過、賣菜、種地、撿菜、當臨時工。有一回,一個鄰居來到姥姥家,硬說房子是他的,把姥爺、姥姥攆到了鄉下,按姥爺說就算了,可姥姥咽不下這口氣,找居委會,找熟人,硬是把房子奪了回去,那個鄰居搬走時,衝姥姥一挑拇指說:“老賈婆子,我算服了你。”姥姥常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咱用理服人。

姥姥十分爭強好勝,一字不識的她利用掃盲期間學會了很多字,現在能把《紅旗譜》看完。每當閑的時候,她不是戴上花鏡看書,就是扒在窗上看遠處的風景出神,似乎回憶她逝去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