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宮的一切都荒誕得很,不過轉念一想,楚越又發現,說冷疏沒死似乎也不對,因為真名叫做冷疏的十四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現在站在這裏的,隻不過是他楚越而已。
「兄弟兩個,必亡其一……」楚越重複了一遍,不敢告訴冷隱,其實這個神算說得真是一點兒都沒錯,幸好他沒接著說出魂魄離體鳩佔鵲巢之類的話來,否則就真的難以糊弄了。
「娘她,是什麼時候——」楚越看著冷隱,如果冷千秋早已逝世,那麼這麼多年在幕後策劃一切的究竟是誰?
而且他注意到,冷隱從來沒有提過他們的爹,似乎這是一個完全無足輕重的人物。
「你走後沒多久,她就撐不住了。你知道的,她的身體向來不好。不過這些年你的謀劃無一落空,她在泉下有知,想必也很欣慰。大哥,你真的很厲害。連晏懷風最麼多疑的傢夥都信任你。」
原來這一切都是十四的安排。
楚越看了冷隱一眼,他眼中的信任和崇拜根本不需要掩飾,看來冷家兄弟倆的感情真的很好,明明一起生活的時間根本沒多久,分開了那麼多年,給他的感覺卻是完全的親密無間。
甚至超過了普通兄弟之間的親密。
他不禁想起昏迷時幻境裏看到過的那個少年,比起冷隱的外露和張揚,十四明顯要隱忍深沉得多。
因此如果說那些謀劃都是出自十四之手,也未必說不過去。隻是聖門收孤兒回去訓練成影衛,絕對不可能要年齡大的孩子,因為那樣不好馴服。
那麼十四進入聖門的時候年齡一定很小,那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有如此成熟的心智和如此周全的籌謀?冷千秋……究竟是怎麼教育她的兒子的?
由此想到晏懷風從小經歷的那些事情,楚越突然覺得很感慨,比起他們,他的人生似乎真的非常完滿,沒有什麼沉重的負擔。
晏懷風,晏懷風,他現在在哪裏?梅嫣應該不會對晏懷風動刑吧?
冷隱靠過來,喜滋滋地拉起楚越的手,「大哥先回房間休息,如今你回來了,宮主的位置自然還是你的。近幾年暗中收編了不少人馬,我已經召集暗月宮所有人,隻等回來就能進行最後一步計劃。」
楚越抬眼望著他,「中原?」
冷隱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妄言書呢?」
楚越指指胸口,「在這裏。」
「那大哥先看。」
說完,兩人出了房間,冷隱小心翼翼地把門關好,帶著楚越來到另外一個院子裏,從前十四便住在此處。
楚越原以為以冷隱對十四的依賴,一定會在他房裏多磨蹭磨蹭,誰知冷隱也不過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叮囑楚越務必要好好休息。
人走空以後的院子很靜,天空依舊漫布陰霾,直到黃昏也不見一絲陽光。至夜就完全暗了下來。
楚越坐在桌子邊,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拿出妄言書翻開第一頁,向窗外看了一眼。
他記得晏懷風的那個動作。
那一天在聖門的院子裏,當他把裝著妄言書的木函放到楚越手上,準備拿鑰匙打開它的時候,一再吩咐楚越要「拿穩了」,同時在木函底下捏著他的手做出的暗示。
——晏懷風早就知道梅嫣的身份,或者說他從未相信過梅嫣的身份。從她一次一次天真而爛漫地出現在他們兩出現過的每一個地方開始。
從最初的那一場遇襲開始,對方在織網,晏懷風,也在織網。
剛剛冷隱說過,他已經召集了所有能調動的暗月宮的人,來參拜他這個終於功成的宮主,並準備回到中原。
在昏暗的燭光下翻開妄言書的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娟秀字體充斥了眼簾,楚越凝神一一看過去,忽然,他像是遇到了什麼大難題一般,在一行字前反反覆覆地看了幾遍,又把整本書都拿起來,迅速地翻到後麵幾頁。
夜色讓他的表情變化不那麼清晰,良久,他鄭重地把妄言書放下,然後吹熄了燭火,在黑暗裏靜靜坐了很久。
直到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睡去了以後,楚越輕輕地打開窗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桌子上,那本價值連城珍貴無雙的妄言書,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裏。
楚越伏在屋頂上,盡量舒展四肢,讓自己看上去和夜色融為一體,就像是這景色的一部分。呼吸被調節到最微弱,如果不靠近,根本沒有人能發現他就在那裏。
這個高度正好,可以俯瞰所有人的動向。
良久,遠處有門扉開闔的聲音,暗夜裏一襲紅衣提著小小的燈盞,從一處隱蔽的地方轉出來,步履輕盈地離開。
是梅嫣。
晏懷風一定在那裏!
楚越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躁動的心情平復下來,直到確定所有人都已經離開那裏,才從屋頂上快速地起身,向著那個方向迅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