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越來越冷,胸中的空氣幾乎已經耗盡,如果再不浮出水麵,幾乎就要溺亡在這個池子裏。

然而晏懷風不甘心,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棄,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裏……

死亡一步一步臨近,彷彿伸手就能觸碰,晏懷風反而有點想笑,世事難料,難道到最後反而他比楚越先死麼,這樣似乎也不錯,亡命鴛鴦……也很圓滿。

可惜……

就在意誌不受控製地開始模糊的時候,晏懷風似乎感覺到原本一片漆黑的水底閃現出無數幽幽的綠光,他以為是自己因為不清醒而產生的幻覺,然而光線卻越聚越多越來越明亮。

忽然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指縫間劃過,帶著奇異的觸感。

那絕對不是水流!晏懷風精神一振,神智立刻清明起來。

於是他看到了一副神奇的景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龐大魚群,由一條一條手掌大小的小魚組成,它們通身幾乎都是透明的,泛著幽綠幽綠的光芒,在他身邊愉快地遊來遊去,大口大口地做出飲水的模樣。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它們很多年沒有喝過水一樣,貪婪地不停吮吸,然後在水中晃晃悠悠,順著水流自由自在地浮浮沉沉,搖搖擺擺的模樣憨態可掬。

遠遠看去,就像一片光的海洋。

這是……鳴風魚?

晏懷風大喜,連忙伸手去抓,這些小魚看上去滑不溜丟,卻一點兒都不機靈,任由晏懷風握在手裏,甚至都不撲騰兩下,張著嘴竟然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喝醉了。

沒一會兒他就抓到不少,裝入縛在腰上的小魚簍裏,然後頭也不回地往上浮去——再多待一會兒,他就真的要窒息而亡了。

離開時回頭看一眼,那魚群還在遊蕩,有如天上的漫天星河倒映入水中,星星點點,璀璨無比。美麗而壯觀,難以用任何辭藻形容。

不知用了多大力氣,終於再次浮出水麵,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深吸一口,這些平常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現在先得那麼美好,晏懷風摸摸腰間的魚簍,沉甸甸的,證明剛才所經歷的一切不是幻覺。

楚越有救了!

他嘴角揚起一絲弧度,剛剛觸到地麵,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一大片人影在耳邊聒噪,鼻端聞到酒氣沖天,似乎還有一大堆人在往寒潭裏倒酒。

隱約看到林獨影,晏懷風笑了一笑,對他說:「師父,你釣到鳴風魚的那一次,一定在潭邊喝竹葉蜜釀了。」

林獨影的聲音傳來,現在他耳邊一片嗡嗡嗡的,聽上去非常遙遠,他說:「還是你爹把酒瓶扔水裏,我才想起說不定是這個緣故。那天你爹洞房花燭,我跑到潭邊喝了一整天的酒。」

晏懷風遞過魚簍,無力地躺在地上,正好看到灑滿星子的天空,璀璨若此。

尾聲

每個人都記得那一天天氣很好,天空湛藍如洗。

正是冰雪初融的時節,滿山的茫茫積雪都化成水,一點點融入泥土中去,成為一春的養料,枝椏間抽出嫩芽,綠油油地在樹上招搖,生機盎然。

春天來了。

冷厲的風不再肆意呼嘯,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甜美的微風,溫柔地拂過大地,吹紅了春花、吹皺了春水、吹生了春草、也吹出了春日的鳥鳴,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帶著一股子既慵懶又欣欣向榮的味道。

楚越聞到了一陣沁人心脾的香味。

他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有時也很想醒過來,卻無法主宰自己的身體。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不知究竟何為夢何為真,他夢見了從前的小時候,跟晏懷風一起長大的日子。

有一天晏懷風帶他去自己的藏寶地,從後院裏挖出一支女子用的髮釵,拉著他鄭重無比地插到他的頭髮上,端詳了半天,認真地對他說:「阿越,你長大了嫁給我好不好?」

他聽見自己驚訝地嘲笑,「我娘說,隻有女孩子才能嫁給男孩子。」

晏懷風搖頭,「那我不管,反正你要一輩子陪著我,阿越阿越,快點答應,說『好』。」

「……」

「快說『好』。」

「好,一輩子。」

他看見晏懷風笑了,然後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在晃,隱約聽到有人說話:「快看,剛剛他的手動了!」

然後有人在耳邊叫他,熟悉的、溫柔的聲音,「阿越——」

楚越一怔,忽然之間,原本僵硬的身體似乎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睡得太久,眼前隻有模模糊糊的一團人影,盡管看不清楚,他卻清晰地知道那是誰。

他聽見自己長久沒有發聲而略帶澀意的聲音,「少主……」

然後就被堵住了唇,柔軟的溫熱的熟悉的感覺,帶著欣喜在唇上流連,舌尖撬開他的唇瓣,在他的口中溫柔地撫慰。

眼前終於清晰起來,看見那一張微笑著的、恍若隔世的臉,以及目光中倒映的彼此,再沒有任何的阻礙。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