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今生今世
水底的時光總是讓人感覺到格外漫長,人始終是依賴陸地的,當無所依憑的時候,各種感知都會失去平衡。
晏懷風感覺到那一口氣息即將用盡,卻依然浮沉在無邊無際的水中,不見潭底也不見活物,隻能隱約聽到水麵上喧嘩的響動,不知道現在寒潭邊上聚集了多少人。
水波蕩漾,他似乎又聽見了另一聲水響,又有誰跳下來了?
趁著氣息用盡的時候,晏懷風慢慢上浮,露出水麵深深呼吸,轉頭看到潭邊有人正向著他的方向遊來,離得近了,才看清竟然是冷隱。
「你下來幹什麼?」晏懷風對岸上晏清河等人的叫聲充耳不聞,打量著冷隱問。
冷隱瞥他一眼道:「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希望大。」說著抬抬下巴示意兩人各分區域進行搜索。
晏懷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低聲吐出一句「多謝。」
冷隱顯然沒有想到能從晏懷風嘴裏聽到這兩個字,一時之間反而有些不習慣,默默地轉身遊開去,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猶豫地說:「你對他真的……不錯。」
兩人不再多言,默契地背對著對方遊開,然後沒入水中。
寒潭水淹沒頭頂的時候,晏懷風忽然想,不錯嗎?其實他最初對楚越並沒有十分好,楚越會有今天瀕臨死亡的時刻,也是因為他把他送來鬼穀的緣故。
如果……能度過這一關……
再次潛入水底,這一回晏懷風加快了速度,經過上一次的試探,他發現這個看上去也沒有多大的水潭其實很深,深不見底。
也許鳴風魚就跟那縷金衣一樣,一直到最底下才能找到。隻是不知道這裏,會不會有流花河底那樣恐怖的活物。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兩個人幾次遊回水麵又幾次潛下去,始終沒有任何發現。
盡管有武功在身,冷隱還是覺得身上奇冷無比,每一寸肌肉都開始僵硬顫抖,開始的時候他還能用內功抵禦嚴寒,到後來體力流失得越來越快,能潛入水底的深度反而一次比一次更淺,浮上水麵時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梅嫣在岸上捂著嘴,緊張無比地望著寒潭,每一次看到冷隱都想把他叫回來,卻也知道不可能,隻能小聲地祈禱著漫天神佛保佑,不要讓他出事。
將近半個時辰過去之後,冷隱再一次浮上水麵,依舊是一無所獲,這一次他終於扛不住了,躊躇了一下後還是極其緩慢地遊到岸邊,一上岸就全身發抖。
梅嫣趕緊找來披風給他圍上,把他攙扶到燃得正旺的火堆邊取暖。
林獨影見他渾身打顫,讓人拿了烈酒來,給冷隱灌下去。他的體力透支得嚴重,幾乎快要虛脫,喝完酒後好半天才緩過一點勁兒來。
晏清河見他能開口說話了,忙問:「晏懷風呢?」
冷隱搖搖頭,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他不肯上來。」
眾人的心都是一沉,晏懷風比冷隱下去得更早,如今連冷隱都受不了上岸了,他怎麼還不肯回來!這樣下去,鳴風魚沒找到,隻怕他已經比楚越先一步被凍死淹死了。
「看!那邊——」摘星忽然高聲叫了一句,引來大家的目光,順著她指的的方向看去,隱約看到寒潭中央,晏懷風正慢慢地浮上來,太遠太暗,看不清臉色,然而想必好不到哪裏去。
晏清河灌注了內力,高聲叫道:「風兒回來!我們再想想別的主意,玩命不是辦法!」
林獨影亦是嗬斥,「回來!你不要命了?!」
晏懷風似乎是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晏清河其實看不清,但他直覺地感到晏懷風似乎張了張嘴,對他說「對不起」,然後再一次沉入水底。
晏清河哭笑不得,又急又氣,手裏捏著林獨影分給眾人取暖的酒瓶,二話不說就砸入了水中,發出好大的聲響,像什麼淒厲的回音。
這一回過了很久,都再也沒有見到人浮上來。隻有沿岸燃燒著的火堆,在暗夜裏跳動著動人的火焰,倒映在冰冷的寒潭裏,像是指路的明燈。
晏懷風是眼看著冷隱上岸去的,冷隱也勸過他先上去休息一下,不能急於一時。但他知道,自己有時間休息,楚越卻等不得。
他隻能堅持下去,說不定再堅持一下,那三分運氣就來了呢?
這一回晏懷風潛得前所未有地深,盡管四周環境與之前一般無二,一樣是黑漆漆的無所不在的水波,然而他就是有一種預感,這裏已經於適才經過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了。
手腳幾乎已經不能再揮動,全憑意誌力支撐著,現在隻能祈禱不要出現類似於抽筋之類的意外。
他懸在水中停了一停,似乎在判斷方向,腦中有一瞬間的暈眩,不小心嚐到一口寒潭水,晏懷風舌尖一顫,忍住咳嗽的的同時有點疑惑起來——這水,似乎有種奇異的味道,像是某種窖藏多年的酒香。
雖然很淡,但還是能夠分辨出來。
怎麼會有酒味呢?這太奇怪了,晏懷風疑惑之下再次淺淺地嚐了一口——沒錯,是酒味,而且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酒味又變濃了,那種香味竟然還很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