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執念

晏懷風皺著眉,用勺子把藥遞到楚越嘴邊,耐心地說:「乖,張嘴。」

可惜楚越的唇緊緊地抿著,沒有絲毫動靜,湯藥緩緩順著他的唇角流下去,沾濕了衣領,在臉頰上留下一道痕跡。

晏懷風眉心擰起來,搖搖頭,收回空無一物的勺子,又舀了一勺藥汁,送到自己麵前吹了吹,這才又遞到楚越耳邊,「阿越,你看,已經不燙了,聽話。」

勺子懸在楚越的唇上許久,卻沒有等到任何的反應。

捏著勺子的指尖在細微地顫抖,等了許久沒有換來期望的結果,晏懷風終於把勺子狠狠一砸,勺子摔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立時四分五裂。

他抬起藥碗含了一口湯藥在嘴裏,捏著楚越的肩膀俯下身去,嘴對嘴地想要餵給他喝。

藥含在嘴裏清苦極了,他能夠嚐到自己鮮血的味道,楚越的雙唇依舊柔軟,帶著些微涼意,他非常努力想要撬開緊閉的唇瓣,然而使勁了渾身解數,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若是往常,這樣一個深吻下來,楚越連眼神都會泛起迷霧,耳尖微紅地小聲抗議。

可是當下,無論晏懷風怎麼叫,楚越都沒有再醒過來,唯有那淺淺的呼吸和微弱的心跳證明這個人還活著,除此之外,就像一具尚未僵硬的屍體。

藥碗被打翻了,濺開一地暗褐近紅的顏色,像蛇一樣慢慢地蜿蜒開去。

晏懷風握住楚越的一隻手,慢慢地舉起來附在自己的臉上,小聲說:「阿越,你不能這樣。」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了,站在門口的摘星聽到什麼東西被摔碎的聲響,關切地問:「少主,發生什麼事了?」

門裏沒有應答,良久,在摘星以為晏懷風無心理會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門內慢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摘星,去請我師父和我爹過來。」

「是……少主,你沒事吧?是不是楚公子他——」

「我沒事,去吧。」

摘星心下一沉,不再多言,立刻去找林獨影和晏清河。

林獨影正拿出他收藏的今春頭一茬收下來的風幹嫩竹葉,用雪水化了煮竹葉清茶給晏清河喝,兩人聞訊立刻放下了手頭的事去找晏懷風。

一進屋子,林獨影立刻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一地藥汁和瓷器碎片,看上去滿屋狼藉。

晏懷風低著頭半坐在床上,抱著楚越不發一言,一手抵著楚越的後背,似乎是在運功,臉色煞白,連他們進門都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風兒,怎麼回事?」晏清河上前兩步。

他一見晏懷風的表情已知不好,這麼多年來,他隻有一次見到過晏懷風露出這樣平靜到詭異的表情,那一次是他娘死的時候,晏懷風也這樣抱著他娘,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莫非楚越已經……

晏清河伸手一探,立刻感覺到楚越尚有微弱的鼻息,心下略略一鬆,可看這幅情景,隻怕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醫道他不如林獨影,於是回頭去看那個男人。

林獨影向他微微頷首示意他不要擔心,然後走近那兩個人,先去看晏懷風,晏懷風這才抬頭看他,手上仍舊沒有停止運功,眼神裏帶出一點希望,說:「師父,阿越睡得太沉了,我叫不醒他。」

林獨影忽然抬手,出人意料地給了晏懷風一個巴掌,晏懷風被打得頭一偏,臉上浮起紅色的掌印。

隻聽對方厲聲嗬斥道:「放手,你這樣救不了他,一念入執,連自己都搭進去了,他怎麼辦?」

晏懷風一怔,大夢初醒一樣慢慢地收回原本正在源源不斷運功的手,把楚越放回床上,讓到一邊好讓林獨影上前。

林獨影看了好一會兒,半句話都沒說,屋裏的人都提心吊膽。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獨影似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站起來,他很為難,卻不得不說:「撐不下去了,準備後事吧。」

其實他們都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奇跡之所以稱為奇跡,就是在於它的難得,豈是輕易就能取得,看來這最後三分半的運氣,他們終究是沒能拿到。

到底沒有時間了。

隻是所有人都實在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迅速,如此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連讓兩人道別的時間都沒有。

更何況晏懷風從來都不想要道別。

林獨影此言一出,晏懷風立刻冷冷地反駁,「師父,阿越隻是睡著了。」後事?準備什麼後事!這也太搞笑了。

他把楚越往被子裏裹好,自己也往裏麵一躺,背對著眾人,顯然不想再看見他們。

晏清河有心想勸,卻也知道晏懷風現在大概什麼都聽不進去,隻能小聲地問林獨影,「真的沒辦法了?那孩子如果沒了,我怕風兒也……」

林獨影搖搖頭,「能救當然不會見死不救,現如今除非抓到鳴風魚,否則他也就是挨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