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雖然小聲,以晏懷風的耳力怎麼可能聽不見,他知道林獨影這是在婉轉地讓他慢慢接受楚越必然會死這個事實,讓他不要沉迷魔障。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這個世界上,似乎對他好的人,總會離他而去。

「師父,爹,我沒事,你們走吧,我在這裏陪陪阿越。」

「風兒,生死有命,你也……看開一點。」晏清河走近晏懷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二十多年來,他從未和自己的兒子有過這麼親暱的動作,以至於他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這些話,說起來那麼幹澀無味,就連他自己都不能接受,青蘿之死那麼多年他都沒有看開,同樣的,林獨影這麼多年也看不開對他的感情,釋懷是一種太難的情緒。

尤其是明明已經情深若此。

可他不得不說,就算是,父親對於兒女的希望也罷安慰也罷,哪怕不起作用,也要表達出來。這是青蘿和林獨影花了那麼多年終於讓他明白了的事情。

「嗯。」晏懷風沒有拒絕晏清河如同摸小孩一樣的動作,淡淡地回應了一聲。

林獨影與晏清河互相看了看,默契地離開房間,把空間留給晏懷風和楚越單獨相處。

空氣中藥的清香和血的腥味尚未淡去,無人打掃的地板上藥汁慢慢結成冰渣,晏懷風努力抱緊了楚越,想要多給他一點溫暖。

當天晚上,住處離寒潭最近的摘星隱約聽到了一聲落水的聲響,警惕讓她披衣起身去看個究竟,卻在寒潭中看到了一個讓她驚駭不已的身影。

那分明是晏懷風!

摘星尖銳地叫起來,「少主!你在幹什麼!快上來,寒潭不能下!」

晏懷風似乎遠遠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隨即一個猛子紮到水中去了,轉瞬不見的蹤影。

摘星的動靜很快引來了穀中其他人,林獨影和晏清河匆匆趕來,「誰下了寒潭?」

摘星驚惶地說:「是少主,怎麼辦?」

「風兒下了水?」晏清河臉色一沉,數九寒天,下寒潭豈不是找死?難道是楚越已經……所以他要跳寒潭殉情?

林獨影拉著晏清河,小心不讓他跟著跳下去,心裏已然明白晏懷風所為何來,「楚越一定還沒死。他果然是入魔了,他想去找鳴風魚。」

晏清河恍然大悟,自家兒子這是打算孤注一擲了,要麼帶回鳴風魚兩人一起活,要麼幹脆一起死。

他倒是情深,讓他這個做爹的憂心如焚,林獨影偏拉著他不讓他靠近寒潭看情況,隻好對他說:「獨影,瀾滄江你都能把我救上來,救救風兒。」

林獨影看著晏清河,眼神一黯,他何嚐不想救晏懷風,可瀾滄江再水流湍急,終究隻是一般水係,這寒潭之下,卻是誰也不知的所在。說實話,他也是無能為力。

此刻岸上一片人仰馬翻,寒潭之中卻是一片寂靜。

就算全世界都以為他晏懷風因為執念太深已經入了魔障,晏懷風自己卻清醒得很,他知道他不可能看著楚越在他懷裏慢慢地停止呼吸,他說過的,隻要他在,一定會讓他重新站起來。

麵對寒潭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感覺到與生俱來的對水的恐懼,隻覺得這輩子果然是跟水有了不解之緣,流花河、瀾滄江、寒潭,每一次都把他和楚越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一次次地麵臨絕境,一次次地跳入水中,重複到可笑,簡直快成了習慣。

楚越說過,他和他曾同時死於瀾滄江。就算這是注定的宿命,這一次,他也不會再讓楚越因水而死。

他要親手把他從陰曹地府裏搶回來,他晏懷風的人,誰也別想奪走!

縱然晏懷風的體溫高於常人,下了寒潭卻也感到全身冰冷刺骨。本來就是大雪封山的隆冬季節,穿著冬衣尤嫌嗬氣成冰,更遑論下水。

晏懷風感覺到全身都被凍麻木了,那種蝕骨的陰冷,就像誰拿了無數的細針往身上紮,紮得人千瘡百孔。

他甚至睜不開眼睛,不過反正水下也是一片黑暗,無需視物。

偌大一個寒潭,要去哪裏找鳴風魚?既然林獨影釣了幾十年都隻釣到過一條,必然是極其稀少的,不知道它們的老巢在哪裏。

手臂每揮動一次都感覺被繫上了千斤巨錘,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往下遊,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卻始終都沒有遇到什麼別的東西,除了水還是水,隻有茫茫的水。

不知道寒潭究竟有多深,似乎永遠都觸不到底。

不可能……不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既然曾經釣到過一條,說明它一定是存在的。寒潭隻有寒水的話,鳴風魚以什麼果腹?

而林獨影釣到魚的那一次,與從前的空手而歸之間究竟又有什麼不同。

晏懷風仔細地回想著,想要找出一點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