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充滿非現實感的對話中,他們一路抵達了學校——
但在走過校門、往自己班級走去的路上,巽不知怎地有種奇妙的敗興感,他對有這種感覺的自己苦笑。到三天前為止,明明這還是他真正的日常生活,但現在什麼事都發生的上學路途竟然已經會讓他感到不適應了。
不過,因為他深深覺得放學時又會有奇怪的三人組合在等著他,所以在教室裏等待著他的,應該還是普通的日常情節吧。如果可以,他希望綾羽今天也能繼續埋頭大睡,之後同學們一定也會漸漸習慣的。就像巽已經開始習慣一樣,千夏跟石丸應該也會漸漸負起身為一般朋友的職責來吧。
就在巽一邊悠哉這麼想著、一邊越過教室的門的那一瞬間,他當場凍結在原地。
「早安,歡迎你來。」
在巽的認知中最悖離現實的人,正帶著笑容站在那裏。
那是拖著袋鼠布偶的卷發小女孩。
旁邊的寬邊帽子青年低著帶有陰暗表情的臉。
而且,在教室中的隻有他們。絲毫不見班上同學的身影,少了桌椅的地麵也寬闊地延伸著。
「找你的同學們嗎?」
香爐用小手指著大開的窗戶。
「我把他們丟到外麵去了,跟書桌和椅子一起。因為有點礙眼。」
巽的教室在三樓。
因為突然麵臨這麼異常的情況,巽會感到動搖也怪不得他,但是,簡直就像是被控製住般地衝到窗邊,就不是值得嘉許的行為了。
可是巽卻是立刻反射性地這麼做。桌椅也就算了,巽不認為被從三樓丟下的人還會四肢健全地平安無事。
但是看向下麵的巽馬上就知道香爐說的是假話。
就在緊領校舍正下方的地麵上,沒有掉落任何人跟物品。
伴隨著滿足的微笑,香爐開口:
「歡迎來到我的王國。」
小女孩像是在跳舞般地舉起一隻手來。
「類菌質體,我要借用你的左眼!」
「咕耶————!」
那很明顯是抗議的叫聲,但香爐連一刻都不留情地就將手插進布偶的左眼中,發出像是在拉扯什麼東西般的聲音,將眼珠給挖了出來。
黑色的玻璃珠子。
啪嘰。
小女孩的手中發出像是把蛋用力捏爛的聲音。
黏呼呼的。
從香爐緊握著的手中,宛如墨汁般的黑色濃稠液體滴了下來。
啪噠、啪噠。深黑色的液體變成飛沫掉到地麵上,將地板染成一點一點的。
「咕耶————!」
布偶翻露出毛氈製成的牙齒大叫著——
那一刹那,巽的視線變成一片漆黑。
「巽!」
綾羽發出尖叫聲,隨即馬上壓倒了巽。完全的黑暗充滿了教室內,什麼都看不見。巽隻知道壓倒自己的人是綾羽,他是透過蓋在他臉上的長發、以及發絲上的香味來判斷的。
似乎從某處傳來像是被微風吹動的風鈴聲。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痛苦翻滾至死吧!我不會輕易地殺掉你。你會在受苦受苦又受苦之後才得以解脫而死,因為我就要這麼做。」
砰————
像是呻吟般的聲音撞擊耳朵。慢慢遠去的那個聲音,在某一點停住之後,又再度變大並靠了回來。
砰————
盡管巽想確認那是什麼聲音而抬起頭,可是他的頭卻被人用盡全力壓住。是綾羽的手。接著,是呻吟聲。
「唔!」
銳利悅耳的聲音聽起來就在附近,溫熱的液體流至巽的臉上。
呻吟聲遠去,然後又靠近了過來。
「巽,你別動。」
綾羽的聲音很明顯地在壓抑著痛楚。
「我要動了,你不要出力。」
「這究竟是……」
對著正要問「怎麼一回事」的巽說道:
「我們踏進了《魔術師》的咒圈中,他們的魔術已經發動了,我們被困在他們的精神攻擊當中,逃不掉了。」
「說得沒錯。」
香爐的聲音從天空響起,同是,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照在巽臉上。追尋著光而將目光轉過去的巽,看到了一個跟滿月幾乎同等大小的巨大眼睛。
香爐的琥珀色眼眸,宛如天體般地浮現。
「這裏是我妖術王國,這裏的一切都能如我所願。你們將死在這裏,就請你們把這當作是你們的命運吧!」
砰————
又是那個聲音。雖然是黑暗的世界,但因為有了微弱的光芒,而讓他得以辨識聲音的來源。
那是個巨大的鍾擺。如果是在古老的直立式時鍾當中,那一點也不奇怪。但是當鍾擺變得如此巨大,而且前端還附有可怖的銳利鐮刀時,任誰都沒有心情慢慢玩賞這個上麵有著優雅裝飾的鍾擺。
這裏也不再是教室,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世界。不管是左右還是上麵,都隻是不知何處才是盡頭的世界——巽跟綾羽就在這當中。
隻有他們兩人。
「貓子呢?」
環顧四周都沒有那個嬌小身影。
「那家夥不在這裏。」
綾羽的表情扭曲,按壓著她的左手。
「這裏是《魔術師》製造出的精神世界,人型兵器是沒有精神的。跟我們不是,精神攻擊對貓子來說得無用的。她現在應該還留在物理世界當中……」
這時巽才終於理解到,流到自己臉上的液體,原本是從綾羽手上濺出的血。那一定是她從鍾擺的刀刃下救出巽時所受的傷。
砰——————
鍾擺又接近了。綾羽用沒受傷的手把巽拉近自己,並回避掉迫在眉睫的攻擊。
因為鍾擺相當巨大,所以本身的動作並不快,等鍾擺來到跟前再跳開閉躲並不是那麼的困難。但是,香爐她們似乎也知道這一點。
砰——!砰————————!
在黑暗中出現了第二、第三支鍾擺,全部都以不同的角度跟位置降下來攻擊著巽,然後更出現了第四支、第五支……
抬頭看著數目繼續增加中的凶器,綾羽難受地低聲說道:
「完全被困住了。這裏是他們製造出的空間,我的妖精力被封住了,也無法防禦。這樣下去真的會如他們所言,我們會被慢慢地殺死,被切成碎片。」
盡管身處絕望的狀況,但巽因為缺乏現實感,甚至不感到驚訝。
「不過,」
綾羽防備著即將迫近過來的鍾擺,一邊抱住巽說道:
「不能放棄。這裏雖然沒有我們能做的事,但我們的肉體還健在,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這就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事。」
巽不了解這是什麼意思,就在他要開口詢問綾羽話裏麵的意思時,第二擊的鍾擺降了下來。
看著窗下的巽感到疑惑。
但是看向下麵的巽馬上就知道香爐說的是假話。
就在緊領校舍正下方的地麵上,沒有掉落任何人跟物品。
伴隨著滿足的微笑,香爐開口:
「歡迎來到我的王國。」
小女孩像是在跳舞般地舉起一隻手來。
「類菌質體,我要借用你的左眼!」
「咕耶————!」
那很明顯是抗議的叫聲,但香爐連一刻都不留情地就將手插進布偶的左眼中,發出像是在拉扯什麼東西般的聲音,將眼珠給挖了出來。
黑色的玻璃珠子。
啪嘰。
小女孩的手中發出像是把蛋用力捏爛的聲音。
黏呼呼的。
從香爐緊握著的手中,宛如墨汁般的黑色濃稠液體滴了下來。
啪噠、啪噠。深黑色的液體變成飛沫掉到地麵上,將地板染成一點一點的。
「咕耶————!」
布偶翻露出毛氈製成的牙齒大叫著,右眼滲出透明的液體。
然後,什麼都沒發生。
香爐繼續微笑著,青年則低垂著茫然的眼神沉默著。雖然綾羽擺出備戰姿勢,但貓子隻是疑惑地皺眉,露出不解的神情站在那裏。
巽還來不及從疑惑中解放。
「糟了!」
綾羽滿是苦澀地大叫了起來。
「是精神攻擊!我們——唔!」
巽懷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明明沒有任何人動手,綾羽的左手肘附近卻突然爆裂開來,製服的布料也被割裂,鮮血飛濺了出來。
「綾羽!」
「巽,我們的精神跟肉體分離了。我們的精神被抓到《魔術師》所構築的精神世界中,正受到攻擊。這就是那裏麵的反彈。」
「沒錯。」香爐補充道:「精神所受的傷會還原到肉體,這就是『左眼』的魔術式。就請你們慢慢的好好品嚐這份折磨你們至死為止的苦楚吧!」
綾羽將染血的右手握成拳頭,讓白色光芒集中在拳頭上。
「在那之前,我會在這裏解決你們。要是能直接打擊你們的肉體,我可就比你們《魔術師》更加有利了。」
「我知道。」
香爐的自信絲毫沒有動搖。
「類菌質體,你肝髒借我吧!」
話才剛說完,香爐就將手伸進袋鼠的口袋中。
「噫——————————!」袋鼠大叫。
小女孩的手拉出了一團黑紅色的肉塊,她用力將之捏爛,然後把不知是否是袋鼠體液的黏稠液體用手抖散。
「師父,拜托你了。」
「……啊……」
青年突然抬起原本在陰影中的臉。
「果然還是得做嗎……香爐……我已經夠累的了……」
「師父。」
「我知道啦,香爐……拜托你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臉……」
理所當然的,綾羽並沒有默默聽著那兩人的對話。她一邊垂下受傷的左手,一邊踩著地板送出強勁的右拳——
啪!
拳頭在香爐的鼻尖被彈開了。
「嗚————」
綾羽的表情一臉悲痛。
青年像是打招呼般地半舉起手,他的手也開始浮現光芒。和綾羽不同,跟她那種清冽的光芒完全相異,那是宛如救護車般的紅色光芒。
那股光芒覆蓋住青年跟小女孩、以及波女孩手上拿的布偶。
「物體屏障。」
香爐再度補充,露出充滿親和力的笑容。
「我們是很熱衷於研究的,在對《妖精》以妖精力的防備上也絲毫不敢懈怠,這就是當中的一個成果。妖精小姐,類菌質體的『肝髒』不會被你的任何攻擊擊中。
他將美麗的小臉轉向師父。
「這是師父的最得意的魔術之一。因為比起比防守,我更喜歡讓對方受傷。」
「呿!」
綾羽咋舌,垂下了拳頭,就在她準備使用新的攻擊時。
「嗚……!」
從她右腳步的膝蓋後側湧出鮮血來。站不住而膝蓋著地的綾羽,背後又出現新的巨大裂傷。
「嗚!」
看到她的製服隨即染滿了血的模樣,巽想也沒多想地就衝了過去。
「綾羽!」
說不出別的話來。巽無計可施,能做的隻有向其他人救援而已。
「貓子!」
那個地方沒有其他人,唯一能依賴的,隻有那個幼小的假妹妹而已。
「是?」
原本發著愣的貓子,看到巽拚命地想說什麼的臉,似乎就明白了一切。
她馬上將手放進胸口,將裝在異相空間內的兵器拿了出來。看起來是相當沉重的火箭發射器。用瘦弱肩膀扛起來的貓子,一秒都沒耽擱地馬上發射。
連續的爆炸聲響,火焰跟黑煙包圍住《魔術師》兩人。
結果不必多說。
在漸漸散去的煙霧中,兩人組毫發無傷地平安站在那裏。
一邊將手放在消沉的綾羽肩,巽一邊以絕望的目光看著天花板。
「差不多該輪到我們出動了吧?」
在校舍屋頂上,一邊沐浴在舒爽陽光中一邊躺臥著的金發女孩,問道一旁拿著陽傘的眼鏡女仆說道。
「綾羽似乎被困《魔術師》的精神攻擊中,真是太不謹慎了。那樣子根本就無法可想。」
「說的正是呢。」
堇台邊微笑邊將一隻手貼在脞頰上。
「這是破壞日常作息的突然攻擊吧。因為之前的攻擊,都是穿插在放學跟回家途中,所以也不能怪她。」
媛抬頭看著藍色天空,對流動的雲朵投以強勁的視線。
「我的話,會在被出乎意料地攻擊前就先解決對方,所以我才說《妖精》不行,她們都是太過單純的爛好人。」
「不過那也是優點啊。」
「算是吧。」
媛懶洋洋地撐起身體,瞪視著頂樓的欄杆。
「再這樣放任不管,萬一死了會讓我睡不好覺的,我們就出手去幫她們吧?」
「那正是我等身負的責任。」
堇台收起陽傘,微笑依舊:
「不過,媛,似乎有人不希望我們采取行動呢。《魔術師》的各位、以及其他恨不得巽先生死掉的各位。你發現了嗎?」
「別小看我啊,堇台,我早就發現到了。」
媛注視的鐵柵欄附近,浮現了模糊的人影,宛如海市蜃樓般地晃動著。那如同幽靈般的薄影,漸漸變得輪廓鮮明起來。
不一會兒,在屋頂上的人影包括媛跟堇台在內就有三個了。
新登場的這名人物,全身像是打了柔膠般地朦朦朧朧。那是個穿著這所學校製服的女孩,但是她似乎也不是普通人類。
要說為什麼不普通,那是因為她的身後跟著一尊高達三公尺的天使像,那是由大理石做成的白色男性天使。
那尊天使像的雙手一邊掉落碎片,一邊抬了起來。
他拿著架上石箭的弓,目標對準了媛。
「嗬嗬。」
媛露出無畏的笑容,拿著木刀站起身來。
「《天使》跟《魔術師》聯手啦?哈!這還是真是絕配呢!」
媛單手握著木刀,直挺挺地站著。堇台重新調整位置,站至距離媛後方約半步的地方,朝背負著天使像的少女露出微笑。
站在屋頂邊緣,和天使像一起背對著柵欄的這名少女也露出微笑。如果這裏有男生,大概所有的人都會因為那樣的一笑而融化,那是宛如天使般的笑容。
「我要快點打倒她,去幫助綾羽。」
麵對強地宣言的媛,堇台歪著頭思索道:
「有辦法嗎?那位《天使》,感覺起來相當危險。不知趕不趕得上,機率可說是一半一半。」
「哼,船到橋頭自然直。」
媛握著木刀的拳頭更加用力。
那把木刀燃燒了起來。一瞬間,木製的刀便燒成了灰,灰燼隨風飛散。偽裝的劍消失後,真正的劍握在媛的手中現出了全貌。
刻著美麗花紋的雙刃聖劍,《劍精》的本體現身了。
「讓你久等了。」
媛對著劍說自豪感。
「雖然不能拿來砍綾羽,不過如果是這家夥的話就不用顧慮了。我會馬上把你砍飛,讓你成為我們力量的食糧!」
天使像射出架在弦上的石箭,跟媛踩踏屋頂地麵幾乎是同時的事。
「!」
射出的一支箭在空中分裂成百支,而堇台踩踏地麵也是分秒不差、同時發生的事。
黑暗的世界,也是隻有兩個人的世界。
在那裏麵隻有巽跟綾羽。
他們是被關在精神世界中、單方麵承受《魔術師》攻擊的可悲獵物。
從所有方位攻擊而來的刀刃鍾擺,絕妙地錯開時間向巽的方向降落下來。為了保護巽,綾羽時而撐著巽的身體跳起、時而跳出以自己的身體承受鍾擺的刀刃,盡管她一直在閃躲,卻全身是傷到難以想像的程度。
砰——————————————
眼角掃視到逼近過來的鍾擺,綾羽抓著巽的肩膀讓他蹲下來。為了優先保護巽,她自己卻閃避不及。
「……嗚!」
刀刃前端劃過綾羽的背,將製服的布跟一部分的皮膚扯了開去。巽的背後又飛濺上一道紅色的血沫。
「綾羽,已經夠了!」
盡管隻是被綾羽的手拖著轉來轉去,巽都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更何況是這樣受傷的綾羽,她已經變得難以呼吸,她蒼白的臉跟沾滿血的全身說明了這一點。
「你不用管我沒關係!再這樣下去,你——」
「羅唆!閉嘴!」
眼神不離開接下來逼近的鍾擺,綾羽氣息慌亂地說道:
「我怎麼能讓你死!我說過了吧?守護你就是我的任務,就算我變成了片片碎肉,我也要繼續守護你!」
綾羽把巽推開,像是要擋在巽身上般地倒下來。
鍾擺的利刃割裂綾羽的大腿,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不要小看我,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