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樓是一家電影院。
很難想象脂粉氣息濃厚的女人愛看電影,我以為舞廳更適合他們了。
或許萬寶路香煙的味道迷惑了我,就像小時候我會被大人們騙著去抽煙,美好總是藏在不懷好意的笑聲裏麵。
不過我仍然喜歡走進電影院去,事實上我特別喜歡在電影院裏消磨時光。我記得小時候,我那對喋喋不休的作家父母吹噓他們偉大的文學夢想的時候,我總是爬到櫃台上。
現金總是很多,他們對我攫取的行為視而不見。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群流著哈喇子的人圍在他們周圍興致高昂的聽著,他們都睜著眼,但我以為他們睡著了。因為我總是輕而易舉的繞過他們溜到電影院去。
這給我造成一種映像,聽群眾講演不如跑到電影院裏看電影,至少電影院裏真實一些。
我總會買一根冰糕。
冰糕很快就會化掉,我必須保證在電影的第一個小高潮來臨的時候吃掉它。
這讓我心滿意足。
那部電影叫做《DEADOFNIGHT》,我愛極了那部電影。有時候我會走不出來,就像電影院門前的售票大媽,她的大框眼鏡後麵永遠是一片白色,永遠永遠,你看不到她的眼神。
有時候我在遞給她錢的時候,總是會故意用毛票去觸碰她的手指。
我試圖去蹭她的手,看能不能蹭下一點蠟出來。也許角質和蠟差不多,管它呢,反正她像極了一具幹屍。
這樣的猜測並非沒有道理,因為在我最愛的那部黑白電影裏麵,木偶是可以說話,甚至殺人的。
那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我會把融化的冰淇淋灑在旁邊空著的位置上,幻想著電影叫做雨果的木偶從屏幕裏走出來。然而事實是,在大多數夜場電影,往往隻有我這一個小孩。
我像個孩童祈求,卻發現整個空蕩蕩的影院除了蹩腳的倫敦口音始終看不到一個活人。
連售票員都不會趕我走,因為我每次離開的時候,電影就會結束,門就會關上。
有一次,我睡著了。
迷蒙中,我看見雨果真的從古老的幕布中爬出來了,機械的優美的爬了出了,那一塊簡直就是一個純正的藝術家。它咧著嘴笑的樣子我始終不能忘記,我想開口請他吃冰激淩,卻發現冰激淩被我吃了。
我也想對他說,吃了我吧。卻發現我已經張不開嘴,它隻是從幕布裏麵出來。
然後他坐在我的身邊,兩隻手伏在臭烘烘的扶手上,就這樣它看了我兩眼,隨後又轉過頭去看它自己主演的電影了。
我試著用倫敦腔去和他交流,但我是個中國人。
不過那依然讓我感到滿足,我在電影院睡了一天,但那是我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唯一的一次。
從此我就再也沒有看過那部電影。
我突然盯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這是我舊時的電影院的景象。隻是我沒有大腦,沒有眼睛,感受不到它的刺激和美味了。
我終於像一個失眠的中年人一樣,隻會盯著女人的後背。
鬼知道她是不是從電影裏走出來的。
又或者我就是在演一部電影呢?
當我意識到這不是一部電影的時候,我已經坐了下來。
電影院的大幕已經揭開,講的是一個特別愛看電影的男孩的故事。
那個女人真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