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連下了幾場的大雪終於在這一日的午後漸漸小了。街道兩側的院落在白雪的映襯下愈發的華美,雕梁畫棟,鱗次櫛比。這裏是哪裏來著的?哦,蓮華想了想。對了,這裏是整個帝都最為有名的……呃,青樓楚館之地。她依稀記得自己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表哥誇讚過這裏,說什麼,青樓楚館,溫柔鄉來著的。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呢?她偏著腦袋,把領口向上拉了拉。好冷啊,真的好冷。以前自己怎麼不覺得冬天很冷的呢?像是想起了什麼來,她手伸進脖頸處,摸了摸。哦,還在啊。手指間觸及到的硬梆梆的東西。吊墜。一塊冥藍色的吊墜。現在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這個了,到底買不買掉呢?她躊躇了一會兒,手在破了個大洞的袖子口摸來摸去的,心裏有些迷茫。
寒冽的風一下子湧了過來,滿臉的亂發吹了開來,露出了黑不隆冬的臉。她知道自己快有幾個月沒有洗澡了。想想自己初來時的嬌氣模樣,心裏一下子模糊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以前的那麼好的日子或許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也說不定呢。“喂,我說”,蓮華手推了推身旁的小葉。他是在自己之前就來的“老人”了,對這裏很是了解。“今天我們去哪裏呢?”聲音細細地剛出口就散在了半空中。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回答,蓮華心中有些納悶,便又推了一把。然而緊靠在自己身旁的那個瘦弱的身影沒有像往常一樣,抬起頭衝她微微的笑。她眼睜睜地看見小葉的身體就像無數個她在夢中看到的人一樣,直挺挺地,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好像雕塑一樣忽然從高高的地方墜落下來,轟然倒地。
“喂喂?”她有些害怕地望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瘦小身體。他怎麼了?為什麼不動了?腦海中一下子湧出來很多的問題。“你怎麼了?”她不敢去碰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小葉,小葉……”忽然覺得心裏涼涼的,像是有東西在剛剛鑽進了自己的身體。我這是怎麼了?心裏就在剛才一下子空空的,好像很難過,很不舒服。
她茫然地蹲坐在了小葉的身旁,頭埋在兩個膝蓋之間。蜷縮在牆根下。風從腳踝間一絲絲地穿過,宛如踏在水裏一樣。寒氣順著裸露在外的腳丫,一點點地吞噬著她僅有的溫暖。哦,她想起來了。小葉死了。那樣直直地倒下去,就再也不會醒過啦。眼神呆呆地注視了那個躺在自己不遠處已經凍得僵硬的身影,眼向上抬了抬。
遠遠的天際,那塊很大很大的雲後麵,太陽就在後麵。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根本就沒有太陽呢?真是奇怪呢。對了,小虎,婉婉他們呢?為什麼不找自己玩呢?她想了想。她忘了,他們都死了,和小葉一樣,都死了。死了還怎麼會找自己玩呢?那麼。她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拖著身體扶著牆漫無目的地走。那麼,我什麼時候,也會像他們一樣呢?死?死了會不會就感覺不到冷了,也感覺不到餓了?
彼時又一陣大風刮過,那個小小的背影在寒風中顯得分外地單薄。她蹣跚地走著,卻是越走越快,隻一恍惚,就消失在了撫柳街的盡頭。
煦日的陽光透過雲層,揮灑出大塊大塊的斑駁,映著一城的雪色。本是冰冷無情的寒雪,卻在這一瞬似羞澀的少女般,白皙如玉石的臉頰上掠過淡淡的緋色,一下子讓人心頭一軟。可是寒冬依舊是寒冬。一隻白皙的手掀開簾門的一角,頓時一股寒氣撲襲進來。原先溫暖如春的馬車裏,一下子像是掉進來冰窟一樣。那手的袖子鬆鬆挽在腕骨之處,著了寒風,不禁顫了顫。下一秒,那手指尖一鬆。車簾子“嘩啦”一聲落了下去。
那手趕忙揣回了懷中。像是心有不滿似的,手的主人發出了一聲抱怨,“我說,主人。這天這麼冷,您身體又一直不怎麼好。”他衝著離自己不遠處的,裹在層層錦被之中,手中抱著暖爐,卻依舊麵色蒼白若紙的小小人影說道。“他這麼急得催您回來,到底是什麼重要的大事啊?”
那小人兒的頭聞聲轉了轉,手虛抵著下唇,咳嗽了幾聲。蒼白的兩頰上,竟湧上了酡紅。顯然是長期的沉珂在身,身體虛弱,寒氣入體。“不知道。”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宛如寒泉般靜靜流淌過少年的心神。“主人,我……”口中正待說什麼,卻聽簾外,馬長嘶一聲。頓時,整個馬車猛地一晃。少年身子一個踉蹌,徑直衝著那小小的人影栽去!情急之下,見少年眼疾手快,一手堪堪抓住車壁上的燈台,身子臨空一轉。整個人重重跌落在小人兒的身旁,一抹痛楚冷不丁地擊中了他的心!來不及多想,他順手一圈,將孩童穩穩護在懷中,眼打量了孩童一番,似乎除了臉色有點更加蒼白之外,沒有其他問題。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連忙沉聲道:“怎麼回事!?”言語森然,露出一股子的冷然,渾不似剛才的溫柔!
隔著一簾之外,馬車夫“啪”的一抽韁繩,回答道:“屬下該死!有個小女孩方才驚了馬,致使護法與主上受驚了!”
“什麼?小女孩?”簾幕一挑,露出少年清秀如畫的臉來。他的臉上掠起淡淡的疑惑。
眼掃過馬車前不遠處,一個灰糊糊的人影臥在那兒,一頭的亂發在冷風中散開。“還真是個女孩。”正準備下車細瞧,馬夫已低聲:“這,護法,會不會有詐?”少年擺手示意,“無妨。你看好主人就好,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