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推地上的一團灰影,不動。順勢一帶,那女孩的身子正了過來。少年半蹲在她身旁,鼻翼前一下聞到一股餿味。他愣了愣,細看之下。那是一個年約12,13歲的女孩,身上穿著件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夾襖,一頭有著濃重油味的頭發搭在了黑乎乎的臉上。她蜷縮成一團,身子正抽搐著。呼呼的風攻進了夾襖上的破洞,還發出嘶嘶的響聲。“死了?”手探探,哦,還好,沒有死。指尖猶帶薄薄的水澤。
蓮華覺得平生之中,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困的時候了。隻感到心裏暖暖的,連整個身體都不冷。冷冽的風吹在臉上也不覺生疼了,好想睡覺啊,好想睡覺。眼皮子慢慢地耷拉下來,好困啊。她隻覺得此時溫暖得異常,卻不知道這已是凍到極致的表現,隻消一睡,便再也醒不過來了。正尚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耳邊倏然蕩開一個清越的聲音,直指她心中的最後一抹清醒!誰?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雙眼卻像粘起來似得怎麼也睜不開。
隱約之間,隻聽到,“喂喂,醒醒,不能睡!喂!”眼前一道人臉劃過,似是一個年輕人。他死命地搖晃著她的身體,可是自己的思想卻一點點沉入黑暗,怎麼也拉不回來。終於,眼前一黑,什麼也沒有了。
睡去吧,睡去吧。
一切隻是一個夢,睡著了,便什麼也沒有了……細小的聲音在腦海裏一遍遍地擴大,單調的詞裏夾帶著莫名的信服。想著想著,整個人慢慢地向下沉。
少年無奈地望著那雙睜開了一線,便又閉起,任你如何地呼喚就是不願睜開的眼睛。怎麼辦?他四下裏顧望。就將人丟在這裏?心中總有些不安。可是。他眼瞟了一下馬車。把人帶回去嗎?手摸摸女孩的額頭,不出所料,果然是發燒了。他心中正盤算著,陡然聽到隔著烈風傳來的一聲低低的咳嗽聲,連忙循聲而望。
不知何時,一隻手出現在了車簾子的邊緣。蒼白而細膩的指間,纖細的脈絡清晰可見,似是僅隔著一層流動的玉石。手搭在灰青色的簾幕上,竟似比白雪還要剔透上幾分!隻是一隻手就令人望上一眼便移不開眼,不禁讓人想掀起簾子來,看看簾後的是怎樣冰肌玉骨的人兒。
“主人,您怎麼出來了?”少年臉上一陣焦急。這帝都不比封雪穀,要是被吹得生病了可怎麼好啊!他趕忙回身至車邊,將要出來的人兒攔下,卻終是遲了。他眼睜睜地看見那簾子撩起又落下。下一瞬,一個羸弱清臒的身影徐徐立在車前,隻是隨眼一望,就被攫住了心魂!
那張沐在風中的稚嫩小臉上,驀地綻出了純白若雪的笑,“沒事的,墨湮。”他好奇地探頭,“這是?”蒼白的容顏在一笑之間,似拭開蒙了輕塵的東珠般,順然流溢出無法言語的華彩!
那喚名“墨湮”的少年沒有說話,隻是眼定定地注視著這個其實隻比自己小一兩歲,身形卻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的瘦小身姿。他隻感到胸中一種莫名的情愫暗然滋生,他回來了,終於還是回來了!
這才是他心中的主人。即便再怎麼痛苦,難受,也不會露出一絲一毫!就那般淡若風輕地笑著,卻讓人身不自主願為之追隨!
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
“主人,您還是先回馬車之中吧!”墨湮垂頭輕道,“屬下,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他說的鏗鏘有力,讓人聽之不得不信!果然,那小小少年莞爾一笑,傾世絕城。“呃,”卻是話鋒一轉,“留下……她吧。”最後的一個字剛一出口,就消散開來。他揚起無雙的臉,那一雙漆黑如幕的眼中瑩瑩顯出孤獨蜷縮的女孩,似是錯覺,隻眼波一閃,卻令人心中膽怯起來。一舉一動,皆是氣宇高華,威儀淩然,渾然天成!
墨湮聞聲應答了一聲,便轉身將那小女孩小心抱起。在幕簾再次落下的時候,墨湮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極其怪異的神色,恍若不解,又似奇異。他的手有意無意地撫摸過懷中女孩的額頭,眼睛卻望向了遠遠的天空。直至厚厚的簾子滑過少年的臉,最後,消失在簾子後。
一時間,寂靜的街道上再也沒有了什麼聲響。隻聽得那拉車駿馬邁著步子,“嘀嗒嘀嗒”走。車身是暗淡的灰色,連簾子都隻是最為普通的錦簾,這似乎隻是一輛尋尋常常的馬車。卻不知為何,在窄窄的車簷上,係著一隻小巧剔透的玉鈴鐺。
那鈴鐺正隨著風,左右地晃蕩,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仔細看,才會發覺。薄得快要透明的玉璧上,一抹緋紅一晃而過,似乎是個標記,又好像隻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瑕疵。
細小的雪沫輕輕地飛旋著。好不容易晴了半天的天氣,竟是又下起雪來。
不知,是誰低低地歎息了一聲。那尾音清顫著,在空蕩蕩的街頭久久的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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