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嗎？”隔著深色的藻井，墨湮問道。他藏匿在黑暗中，俊秀的臉上什麼也沒有。
雪瑟沒有說話。她心中算算，“天快亮，是嗎？”墨湮默然。雪瑟隻當他默認了。
漫漫的黑夜，雪瑟輾轉反側。她再也沒有說話。默契般，墨湮也沉默了。
殿外，更漏簌簌。象牙白的月色籠罩著一切。“呼——”，一陣風來，噗地一下，搖曳的燈火，熄滅了。
“娘娘”，香韻討好地詢問，“您喜歡哪隻發簪？”她為雪瑟小心翼翼地綰上了繁雜的朝鳳鬢，又在兩頰各留了一綹頭發。顯得雪瑟的臉更小了，添了幾許柔弱。“就要那隻緋色的瑪瑙簪子吧。”雪瑟懶懶地答道。昨夜沒有睡好，她顯得漫不經心。“啊？”香韻奇怪，雪瑟她是怎麼知道，有隻緋色的簪子。“啊，是。”她反應過來，手下麻利地綰好頭發，前後看看。“好了，”她端過銅鏡，銅黃的鏡麵上斑斑駁駁地映照出一個姿容絕色的美人兒，瑤鼻秀口，玉麵朱唇。
“娘娘真是美呢！”香韻情不自禁地讚歎道，這她倒是沒有說謊，她十三歲進宮，看盡無數的美人，若說真能比得上麵前這位雪瑟帝姬的，也隻有……那個人了。“呃，”雪瑟仍然懶洋洋地應了聲，“今天要幹嘛？”
香韻仔細看了看雪瑟的臉，卻沒曾想她忽然轉過身來。不禁嚇了一跳，臉上一陣慌亂。但隨後香韻又想到，她看不見。這個清麗如畫的女子看不見。想到這裏，她明顯麵上一鬆。“啊？哦，今日，娘娘要出席大典！”
“大典？”雪瑟茫然。“什麼大典。”
“娘娘忘啦？”香韻歎了口氣。四周空曠的殿宇裏，隻有雪瑟和自己。這個女子不受寵呢，聽說，是從遙遠的蓴國嫁來的。唉，她又歎了口氣。為什麼這種事情，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呢？想起自己一早接到的命令時，同屋的人一臉惋惜的樣子。不過，也好。香韻心想，這樣總好過因為一些小事而死來的好吧。一想到死，她就想起，前幾天隻因為不小心將沸茶失手澆在湘妃衣裙上的小茵。事後不久，就在她們隔壁不遠的井裏發現了她的屍體，整個人在水裏泡了幾天，她去看了一眼，險些將隔夜的飯吐了出來。她是見過小茵的，長得很清秀的一個小宮娥。可是，那天她看到的是被水泡得變形，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肉球。還有那陣陣的惡臭，讓人昏厥。
對了聽說，帝姬來的時候，連一個宮娥都沒有。怎麼會這樣呢？她奇怪地打量了雪瑟幾眼。奇怪啊。
“今日，是娘娘與皇上成親的大典啊！”雪瑟一怔，麵色一陣蒼白。“是嗎？”她神色有點錯亂。“這麼快啊？”
“怎麼了？”香韻估測著時間，趕忙幫她戴上流蘇華墜的鳳冠。然後手扶起雪瑟的身子。“娘娘，注意著腳下。”她體貼地提雪瑟提起寬大華美的裙裾，裙擺上遊絲泛彩的綴滿了明黃色的流蘇，閃著熠熠光輝。
“恩，”雪瑟依仗著香韻的牽引，一步步向外走。“小心門檻。”香韻提示著，邊為她引路。
“娘娘，”一個細腔細調的白臉公公躬身立在門外，“吉時到！”最後一個到字拖了老長老長，尖利的刺耳。
雪瑟遲疑了一下，她僵立在門檻內。“娘娘？”香韻輕聲喊道。雪瑟一下子如夢初醒，“哦，走吧。”
她最後回眸顧望了一眼，即使什麼也看不見。
宮殿深處，層層的帷幔交纏。隱約，有什麼一閃而過。
她深深地呼了口氣。
“同心酒——”禮官拖著長調。
雪瑟接過遞來的酒杯，深吸了口氣。她摸索著，低下腦袋，輕抿了一口。熱辣的味道頓時充斥著口腔，咳咳，她險些嗆住。像是看出她難受的模樣，一隻手橫伸出來，輕輕地拍撫她的背。她覺得稍微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