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亞諾渾身發寒。“於是他成了你的導師?”
恩佐閉上眼睛,麵露痛苦的神色。那段回憶是他一直不願觸及的往事,仿佛一碰就會流血的舊傷疤。但是他願意在臨死之前同朱利亞諾分享自己的秘密。他希望他們之間不再有秘密,他們可以分享一切,所以他必須走出第一步。
“我被自己的殺母仇人養大,等我有了足夠的力量,便正式挑戰他。最終我贏了。我原想殺了他的,但他也隻是受人擺佈的工具罷了,我真正恨的應該是父親,而且老師對我多多少少有養育之恩,所以我把他趕出梵內薩,命令他一輩子不準踏入約德一步……”
那個雨夜,少年用長劍削去男人的拇指。雨水沖刷著男人虛弱的身體,稀釋不斷湧出的血液。
“滾!給我滾出梵內薩,滾出這座城市!今後不準你再踏足約德諸城邦!要是讓我聽見你的消息,你失去的就不止一根手指了!”
男人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眼睛裏的火焰熄滅了,如今像一口幽微深邃的井,可他在笑。
他居然在笑!
“你笑什麼?”持劍的少年問。
“你終於還是走上這條路了,恩佐。”男人說,“你的母親想讓你成為祭司,結果你雖然沒當上祭司,卻依然成為真實與虛飾之神的僕人。你逃過多少次,又被我抓回來多少次?你曾拒絕成為緘默者,但最後你還是走上這條路。這就是諸神的安排,恩佐,你永遠逃不掉。”
“給我滾!”
男人踉踉蹌蹌地後退:“我這就走。拿著我的麵具吧,如今它是你的了。我的藏身處,我的財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再見,徒弟。不,應該說永別了。”
少年用夜梟似的目光瞪著他。
“等一下!”他叫住男人。
“改變主意了?”男人諷刺地笑了。
少年將自己手上的劍擲到男人腳下。“這把劍是你當初送給我的。”他冷冷地說,“你讓我給它取個名字,你說這樣我和它會更有感情。所以我用媽媽的名字給它命名——同時那也是妹妹的名字。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男人撿起長劍。他慣用的那隻手已經無法握劍了,隻能用另一隻手顫抖地抓住劍柄,把劍當作拐杖一樣撐著自己的身體。
“我會有自己的劍,不需要你的!拿著你的破銅爛鐵滾吧!”
“我也曾想過返回故國,但後來又放棄了那個念頭。一旦我暴露身份,隻會引來更多的殺手。就讓他們以為我死了吧。我跟他們再也沒有什麼關係。至於我的父親……聽說他後來死於惡疾,真是報應不爽。”
“恩佐……”朱利亞諾像擱淺的魚一樣徒勞地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一直覺得恩佐不像那種混跡街頭、藏身黑暗的殺手。他那天生的高貴儀態,與約德人不甚相像的外貌,若有似無的憂鬱氣質,藏在華麗衣裝下的流血的心……原來他也有過傷痛的往昔,活在這世上的每一步都比別人更為艱辛。
“諸神引導我前來此地,安排這場相遇,一定有其意義,隻是不知道這意味著我的終結,還是……”
他莫名地停了下來。
朱利亞諾嚇得一個激靈:“怎、怎麼了?”
“誰在那兒?”
伴隨著一聲微風般的歎息,緊閉的房門下湧出一股黑霧。朱利亞諾以為克萊芒改變主意,要放毒氣毒死他們,於是立刻屏住呼吸。黑霧鑽進房間,卻沒有擴散,而是凝聚成一團。朱利亞諾憋得臉頰通紅,最後“噗”的一聲放棄憋氣。
黑霧驟然散去,精靈奧拉夏現身在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