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薛少淩仰起頭,在屈敖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裏看到了許多他從不曾正視的情緒:狂熱、執著、瘋狂。
那裏像燒著一把火,燒灼著他的心。
薛少淩從小就知道越美好的事物越容易讓人迷失,所以他貪圖享樂,卻從不讓自己沉迷其中,一旦發現自己過於依賴什麼東西、過於依賴什麼人,他便會強迫自己抽身。所以他可以日日享用最好的吃食,也可以與軍漢們坐一起吃粗糙的米飯——他始終認為自己若是沉溺其中了,便不是自己去享樂了,而是不知不覺地被困在籠中。
於是他相信世間有仁義,相信世間有真情,相信世間有不屈不撓、不折不彎、一心一意之人,卻又覺得仁義不如利益好掌握、真情不如利益可靠,與其癡癡傻傻地將自己的心交給旁人,倒不如自己好好守著比較舒心。
有時連薛少淩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自己不討喜;有時薛少淩又覺得沒有人喜歡自己也沒關係,他會好好愛惜自己,絕不讓自己受半點傷害。
從小到大他遇到許多人,關心他的有、不喜他的有,可從來沒有人像屈敖這樣不顧他的抗拒與防備打破他所有算計,直接又執著地侵入他的一切,把他想要的所有東西都捧到他麵前……
薛少淩勾住屈敖的脖子,兩腿也纏在屈敖身上,湊上前狠狠吻住屈敖的唇。這個家夥強橫又狡猾,明知他心防重,由始至終都不向他說清楚心裏的人到底是誰,讓他放心地與他糾纏,以為回頭就能兩清。結果到了這會兒,這筆賬根本就算不清楚了!
屈敖由著薛少淩胡亂地親了一會兒,便將薛少淩抵在榻上咬了回去。兩個人也沒在意這是大白天、這是在薛府,你來我往地親著抱著,很快便跟野獸一樣廝纏在一起,將軟榻弄得淩亂不堪,在屋外都能聽到粗重的喘息聲與各種汙言穢語。
薛少淩的院落本是單獨的,平日裏不讓人過來打擾,屈敖的人將它占了也不會有人曉得。偏偏小香在外麵等急了,又找不著自己人,隻能去前麵找人。
小香想找的是老爺子,不想迎麵撞上了薛父。見小香急匆匆地跑來,薛父板起臉訓道:“怎麼回事?冒冒失失的像什麼樣子?”
小香本來就著急,被薛父這麼一訓,眼淚倏然落了下來:“有人進了少爺的院子不讓我們去見少爺,奴婢要去找老爺子。”
薛父已認出了小香,聽小香這麼一說便往薛少淩院落走去。院門外就守著人,個個都虎背熊腰、殺意凜凜,薛父眉頭直跳,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擅自闖進我們薛家來?”
守門的人不理他,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也不動,完全當薛父不存在。
薛父往裏看去,發現院裏也守著不少人,走廊、水榭、居處,到處都站著帶刀的大漢!
薛父是文人,哪見過這仗勢,心裏不免有些發怵。他已認出來了,這些人都是屈敖手底下的!
難不成屈敖當真記恨著薛少淩當年折辱他的事,讓薛少淩隨軍半年還不解恨,還要找上門來教訓薛少淩?薛父想到這裏,剛才那點懼意徹底散了,咬牙走進薛少淩的院子裏。
其他人竟沒有阻攔他。
薛父大步走到前廳,沒見著人,皺了皺眉,又轉去別的地方,找了一圈,才找到水榭旁的書房。薛父正要推門進去找人,門前杵著的軍漢終於動了,冷不丁地拔出劍把他阻擋在外。
薛父麵帶怒意:“這裏是薛府,你們想做什麼?天子腳下還是有王法的!”
軍漢不動如山。
薛父心中著急,仔細聽裏麵的動靜,卻聽屈敖在哄人:“別哭,乖,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薛父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