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此中是汝家,此中是汝鄉。汝何舍此而去,自取其遑遑?遑遑兮欲安司
馬白往哉?樂天樂天歸去來!”“歸去來”句源於陶淵明辭官歸家所作之居
易《歸去來兮辭》,說明白居易此時為了超越現實,尋找自我安身立命之所,甚至想到了要像陶淵明那樣,以順從天命為樂,走歸隱田園的道路。
白居易平生以“樂天”之字自稱入詩文,這是第一次,此前的詩文中均是以“居易”之名自稱(在給皇帝呈奏的諫章中則均是以“臣”或“臣白居易”自稱)。到江州後,作品中以“樂天”字自稱頻頻出現。
如元和十年末寫的《與元九書》,結尾時言“樂天再拜”;元和十二年三月十三日寫的《代書》以“樂天白”結尾,同年四月九日寫的《草堂記》中有“太原人白樂天見而愛之”、“樂天既來為主”等句,同一天寫的《遊大林寺序》以“樂天序”三字收尾,第二天(四月十日)寫的《與微之書》以“樂天白”開始、“樂天頓首”結尾。在《香爐峰下新置草堂,即事詠懷,題於石上》詩中講:“時有沉冥子,姓白字樂天。”白居易政治生涯跌入最低穀後,寫詩撰文多處以“樂天”字而未以“居易”名自稱,反映出此時他的特殊心理:欲以“樂天”這一“字”的蘊義寬慰憂患中的自我,對付現實中的困厄煩愁,企盼早日出現時運轉機。
入住草堂後,白居易在居室桌案的紗燈下,屋旁的溪石上,遺愛寺前,“白家池”邊(白居易有詩稱草堂前新開一池為“白家池”———筆者注),靜心研讀儒、道、釋三家的著述,反思自己入仕以來的遭遇特別是江州之貶的沉重打擊,對“居易”之名、“樂天”之字的蘊含又有了更深的領悟。《草堂記》中講草堂中的桌案上陳放著“儒、道、佛書各三兩卷”,“三兩卷”是個約數,說明由於山路崎嶇,搬運不便,隻能根據閱讀需要有選擇地放置。白居易是一個“苦節讀書”、“苦學力382文”(白居易《與元九書》)之人,絕不會像時下有些人那樣:在客廳裏第三
十象征性地擺幾套自己從來就不會翻閱的精裝書,以裝門麵,附庸風三章
雅。樂天
草堂桌案上陳放了哪些書呢?據白居易平素注重且在江州詩文知命
中提到的閱讀書目及相關論述涉及的內容,筆者揣測,儒家方麵的應該有:《春秋》、《論語》、《孟子》、《禮記》、《周易》、《詩經》、《楚辭》和《唐六典》等;道家方麵的應該有:《道德經》(即《老子》)、《南華經》(即《莊子》)、《周易參同契》和《淮南子》等;佛家方麵的應該有:《法華經》、《楞嚴經》、《楞伽經》、《四分律》、《壇經》、《金剛經》、“淨土三經一論”(即《阿彌陀佛經》、《觀無量壽經》、《無量壽經》、《往生論》)、《心經》和《維摩詰經》等。
儒家經典中委順自然、知足保和的生存哲學,“執兩用中”的中庸思維模式;道家經典中知足知止、知足不辱的生存哲學,齊物安心、無為自化的思想;佛家經典中澄清心性的解脫方法,冥報淨土、作來生計的精神追求,對白居易排除現實困厄、超越現實痛苦幫助很大。他以奉儒為主,兼將道、釋思想融會成安時順命的人生哲學,“以切膚之痛去重新審視暴虐的專製政治和鉤心鬥角、爾虞我詐、險惡至極的政治鬥爭,去深刻反思複雜而又沉重的整個人生,從而達到一種靈魂的徹悟”(尚永亮《眨謫文化與貶謫文學》第三章第四節《白居易走向超越的心理機製和途徑》)。這種“徹悟”,在“草堂詩”(指白居易入住廬山草堂後這一時間段內寫的詩歌———筆者注)中表露得可謂淋漓盡致。例如:在《香爐峰下新置草堂,即事詠懷,題於石上》詩中,白居易寫道:“……言我本野夫,誤為世網牽。時來昔捧日,老去今歸山。倦鳥得茂樹,涸魚返清源。舍此欲焉往?人間多險艱!”白居易將自己此前的官宦生涯比作誤落塵網的飛鳥、離水的涸魚,深感官場太險惡,383人生旅途太艱難,隻有改變仕途人生的態度,才有可能遠禍全身。為江
州了便於醒悟自己,他將整首詩書於草堂前的一塊巨石上,並命人鐫司
馬白刻成詩碑。
居易在《重題》詩中,白居易寫道:喜入山林初息影,厭趨朝市久勞生。
早年薄有煙霞誌,歲晚深諳世俗情。
已許虎溪雲裏臥,不爭龍尾道前行。
從茲耳界應清靜,免見啾啾毀譽聲。
長鬆樹下小溪頭,班鹿胎巾白布裘。
藥圃茶園為產業,野麋林鶴是交遊。
雲生澗戶衣裳潤,嵐隱山廚火燭幽。
最愛一泉新引得,清泠屈曲繞階流。
日高睡足猶慵起,小閣重衾不怕寒。
遺愛寺泉欹枕聽,香爐峰雪撥簾看。
匡廬便是逃名地,司馬仍為送老官。
心泰身寧是歸處,故鄉可獨在長安?
宦途自此心長別,世事從今口不言。
豈止形骸同土木,兼將壽夭任乾坤。
胸中壯氣猶須遣,身外浮榮何足論。
還有一條遺恨事,高家門館未酬恩。
《重題》詩是白居易遭遇“壯心徒許國,薄命不如人。才展淩雲翅,俄成失水鱗。葵枯猶向日,蓬斷即辭春”(白居易《江南謫居十韻》詩)後反省仕途人生的淒楚悲歌,是白居易“深諳世俗情”後在逆境中對“君子居易以俟命”思想和“樂天知命故不憂”生存哲學做出的現實詮釋,是白居易決計暫且以“獨善”為主要立身處世方式的宣言。為了安時順命,用遣歲月,擺脫煩惱,他選擇了“已許虎溪雲裏384臥,不爭龍尾道前行”,認命“匡廬便是逃名地,司馬仍為送老官”,發第三
十誓“宦途自此心長別,世事從今口不言”。《重題》詩以“還有一條遺恨三章
事,高家門館未酬恩”結句,說明即使此時已“心化為灰”,白居易也樂天
還沒有完全放棄“兼濟”情懷。知命
詩中講此時為一直沒有機會到高家登門道謝而感到遺憾,實際上是白居易覺得“俟罪潯陽”且將隱逸林泉,辜負了恩師高郢當年對自己的賞識和期望。據《舊唐書》高郢傳,高郢早在元和六年七月就因病去世。居易在高郢病逝六年後的元和十二年提“酬恩”一事,很明顯,他是希望終有一天,“時之來也”,自己能再“為雲龍,為風鵬,勃然突然,陳力以出”,重返朝廷,建功立業,以實際行動證明高郢當年並沒有看錯自己!而目前,他能做的隻是“為霧豹,為冥鴻,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超然物外,暫棲閑境。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大徹大悟”,白居易在入居草堂後更加注意自我心裏調節,“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釋道治其心,旁以山水、風月、歌詩琴酒樂其誌”(白居易《醉吟先生墓誌銘》),心境、精神狀態、生活形態有了較大轉變。這種轉變,對幫助白居易順利度過自入居草堂至接到量移忠州刺史詔命乃至離開江州的近兩年時光,起了很好的作用。
385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三十四章“詩魔”(一)剛到江州的那年臘月,白居易在寫給元稹的《與元九書》中,以“詩魔”、“詩仙”自詡,言道:“如今年春遊城南時(指元和十年春季白居易某天下朝後與好友元稹、樊宗師、李紳一同騎馬到長安城南皇子陂的那次郊遊———筆者注),與足下馬上相戲,因各誦新豔小律,不雜他篇。自皇子陂(皇子陂為唐長安城內萬年縣西南二十五裏處一斜坡地,周七裏,今陝西西安城南。隋文帝時改皇子陂名為永安陂,但唐人大多仍習稱其為皇子陂———筆者注)歸昭國裏(昭國裏亦稱昭國坊,位於朱雀門街東第三街。白居易時居於此———筆者注),迭吟遞唱,不絕聲者二十裏餘。樊、李在旁,無所措口。知我者以為詩仙,不知我者以為詩魔。何則?勞心靈,役聲氣,連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當美景,或花時宴罷,或月夜酒酣,一詠一吟,不知老之將至,雖驂鸞鶴,遊蓬瀛者之適,無以加於此焉,又非仙而何?”這裏,“詩魔”、“詩仙”含義的實際所指原本都是講白居易自己,由於人們已習慣將詩才飄逸的李白稱作“詩仙”,便將一生愛詩、好詩、嗜詩,沉溺於詩歌創作的白居易稱為“詩魔”。白居易“詩魔”之名,即由此而來。
“詩魔”者,喻詩興不能自製,有如入魔也。正是由於白居易“客386有詩魔者,吟哦不知疲”(白居易《裴侍中晉公以集賢林亭即事詩三第三
十十六韻見贈》詩),“白氏前著《長慶集》五十卷,元微之為序;後集二四章
十卷,自為序;今又續後集五卷,自為序。前後七十五卷,詩筆大小凡﹃詩
》魔三千八百四十首”(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後序),作品之多,自周秦至︵﹄一
晚唐近兩千年間,沒有哪一個詩人能與之比肩,故人們又將白居易︶稱為“詩王”,與稱“詩仙”的李白、“詩聖”的杜甫,並稱為“唐代三大詩人”。
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以“詩魔”、“詩仙”自詡,流露出的是自負得意之情和自我陶醉意味。
其一,白居易覺得,元稹、樊宗師、李紳都是寫詩高手,但從皇子陂向昭國裏回歸的路上,能專門以“新豔小律”(即以絕句體裁新創作的抒情詩,唐人稱絕句為“小律”———筆者注)與自己輪流交替吟唱的,唯有元稹。他們兩人一首接一首“不絕聲者二十裏餘”,詩作數量之多,水平之高,酬唱應接之快,把樊、李都驚呆了。樊、李雖亦有新作,但無法插上嘴,隻得一路“旁聽”。
其二,中唐以後,詩歌創作“苦吟”風習日盛,許多詩人沉溺於吟詩寫作,尤以“苦吟”標稱自己為得佳句而表現出的癡迷。白居易從未以“苦吟派”詩人自居,白集中甚至找不到“苦吟”二字,但“勞心靈,役聲氣,連朝接夕,不自知其苦”的表白,無異於是說他在鑄字煉句上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絕不會比當時被稱為“苦吟派”的詩人少。
他的詩作能那樣豐富,亦緣於自己對詩歌的癡情,出自勤寫苦練。
其三,詩歌創作雖然很辛苦,但寫作成功又使白居易從中獲得了極大樂趣和慰藉。他甚至覺得,和幾個誌同道合的好友在一起,“當美景,或花時宴罷,或月夜酒酣,一詠一吟,不知老之將至”,這種生活簡直是一種高級享受,縱或騎鸞鶴仙鳥,遊蓬萊、瀛洲仙山,也不可能如此愜意、如此逍遙!因而“新篇日日成,不是愛聲名。舊句時387時改,無妨悅性情”(白居易《詩解》詩)。
江州入居草堂後,“滅除殘夢想,換盡舊心腸”(白居易《郡齋暇日憶司
馬白廬山草堂》詩)的白居易,覺得“唯以逍遙自得,吟詠情性為事”(《舊居
易唐書·白居易》語),才能用遣歲月,決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吟詩寫作上。他在《閑吟》詩中講:“自從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唯有詩魔降未得,每逢風月一閑吟。”在《醉吟二首》詩中講:“酒狂又引詩魔發,日午悲吟到日西”。在《山中獨吟》詩中,更是生動、具體、形象地描繪了其在江州愛詩如癖、以詩為精神寄托的“詩魔”情狀: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
萬緣皆已消,此病獨未去。
每逢美風景,或對好親故。
高聲詠一篇,恍若如神遇。
自為江上客,半在山上住。
有時新詩成,獨上東岩路。
身倚白石崖,手攀青桂樹。
狂吟驚林壑,猿鳥皆窺覷。
恐為世所嗤,故就無人處。
讀者肯定注意到,白居易入居草堂後詩文中出現的“詩魔”、“詩癖”與他剛剛到江州時寫《與元九書》時講的“詩魔”含義已有很大不同:白居易講自己入居草堂後成為“詩魔”是因為已“銷盡平生種種心”,有“詩癖”乃“萬緣皆已銷”,而“詩魔”發時則會常常“日午悲吟到日西”,這其中隱含著的是許多無奈和悲酸!由此可見,白居易入居草堂後為“詩魔”、“詩癖”,實際上是“壯誌鬱不用,須有所瀉處”,“豈惟玩景物?亦欲攄心素”(白居易《讀謝靈運詩》)。
這時,“詩歌對白居易來說,已經不能再用喜歡、鍾愛之類的字眼詞句加以定位,而是已經完完全全地內化成了其存在的一種獨特388方式”,或者說,詩已“作為其生存方式另一更為重要的表現。”(肖偉第三
十韜《白居易生存哲學本體研究》第七章《白居易生存哲學的獨特性考四章
察》)在白居易看來,此時隻有詩歌,才能排遣他心中的憂愁煩惱;隻﹃詩
魔有詩歌,才能使他在暫時的慰藉中獲得心理的平衡和補償;隻有詩︵﹄一
歌,才能使他的精神獲得當下的安頓,撐持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隻有詩歌,才能向這個世界告示自己的存在!因而,他什麼事情都可以不做,但詩不可以不吟,不能不寫。
正是由於這種有如“詩魔”、“詩癖”的創作衝動,貶任江州時期成了白居易詩歌創作生涯中又一個重要“豐產期”。據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和羅聯添《白樂天年譜》,白居易自元和十年八月以江州司馬職離開長安赴江州之日計起,至元和十四年二月乘船離開江州前往忠州赴任之日止,總共三年零六個月時間,他在江州任內共創作詩文三百八十九首(篇),占其一生詩文作品總量的十分之一。(其中,赴江州途中詩作五十二首,江州任上所寫詩文作品三百三十七首)在江州任上的詩文作品中,又以入居廬山草堂後為多。其中,元和十年十月後詩十二首,文一篇;元和十一年詩七十九首,文二篇;元和十二年詩一百零六首,文九篇;元和十三年詩八十五首,文二篇;元和十四年一至二月詩五首,文一篇。另有未編年詩作三十四首,文一篇(詳見本書後附二《白居易江州詩文編年詳目》———筆者注)。
白居易來到江州,特別是入住廬山草堂後,以寫詩吟詠作為自我精神調適的良苦用心及為此做出的種種努力,概括起來,主要表現在:第一,借吟山水之美、林泉之樂排遣逆境中的抑鬱。例如,他來到草堂邊的遺愛寺旁,臨溪弄石,繞寺尋花,諦聽鳥語、泉聲,感受到389此間特有的寧靜之美,即以《遺愛寺》為題,描寫這一令人神往的佳江
州司境和自己獲取的閑適情趣:“弄石臨溪坐,尋花繞寺行。時時聞鳥語,馬
白處處是泉聲。”居
易他邀幾位朋友同登香爐峰,去時大家穿戴得整整齊齊,瀟灑飄逸。不料遇上大雨,一個個被淋得全身濕透,衣冠不整,成了“落湯雞”。休息時,彼此間都為對方的狼藉模樣相笑謔。特別是看到白居易腳上被泥汙弄髒了的襪子和鞋幫,以及由於登山破損成洞而露出的腳指頭,大家更是取笑不止。他為“爭取主動”,自我解嘲道:“你們不要看不起這雙沾滿泥土的腳,它可曾經踩踏過皇宮金殿裏的玉石台階呢!”為借登山遇雨之趣,衝淡自己的失落悲情,他將這次遭遇寫入詩中:“蕭灑登山去,龍鍾遇雨回。磴危攀薜荔,石滑踐莓苔。襪汙君相謔,鞋穿我自咍。莫欺泥土腳,曾蹋玉階來。”(白居易《攜諸山客同上香爐峰,遇雨而還,沾濡狼藉,互相戲謔,題此解嘲》詩)又如,為親身體悟廬山山下鄉村之夜的恬靜,他獨自來到一個山幽路僻的村莊居住。晚上,這裏寧謐輕垂的夜幕,雲中穿行的皎月,沉睡的村莊,一切都顯得那麼安寧、溫馨,猶如一幅優美的靜物畫。不知何處溪邊傳來水碓舂搗雲母的聲響(水碓:利用水力旋動舂米的設備。廬山多雲母,當地山民用水碓舂之———筆者注),打破了山村之夜的寂靜。這舂碓聲在萬籟俱寂的夜裏顯得特別清朗,反過來又把村夜襯托得更加幽靜。
他將這一從未感受過的村野意趣及時捕捉下來,形之於筆端,以表達自己擺脫塵累、陶然忘機的情懷:“獨到山下宿,靜向月中行。
何處水邊碓,夜舂雲母聲。”(白居易《山下宿》詩)朱金城先生對這首絕句的藝術手法評價很高,認為《山下宿》采用粗線條勾勒,文字極為洗練,“寫了山、月、水以及舂雲母的聲響,景色和人物的行為都是不具體的,但靜中有動,巧妙地渲染出人間寧靜的氣氛”,對突出主390白第題,映襯詩人的內心世界“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朱金城《居三十
易研究》之《白居易寫景詩初探》)四章
第二,借吟出遊排遣心中的抑鬱。除了近親林泉,悠然山水,他﹃詩
魔還設法出外旅遊,以此作為調節心態的一種方式。例如,他騎馬遠離︵﹄一
潯城,出遊到洪州建昌縣(建昌,唐縣名,屬洪州豫章郡,今江西九江︶市永修縣。縣治所在地名艾城,城南臨一江,即修江,又名修河、修水,源於幕阜山麓,流經銅鼓、修水、武寧三縣至該縣,然後注入鄱陽湖。該縣境內的一段修江水域因縣名被習稱為建昌江———筆者注),在縣城門前為江水阻隔,到不了對岸,隻好勒馬停步,命人前去呼喚渡船。麵對眼前的江水、渡口,他忽然想起故鄉的渭河和河邊常遇見的草風沙雨,想起下邽故居對岸的蔡渡(蔡渡,在下邽,以漢朝孝子蔡順得名,與白居易故居紫蘭村隔渭河相對,其地有蔡順碑———筆者注),仿佛自己像往年一樣,剛從京都長安回來,正立馬渭河邊,待渡回家。這聯想,觸發他置身逆境的悲傷。
為宣泄積鬱已久的思鄉盼歸之情,他以《建昌江》為題,賦詩一首:“建昌江水縣門前,立馬教人喚渡船。忽似往年歸蔡渡,草風沙雨渭河邊。”當地人敬慕白居易文名,讚佩這首詩的藝述構思,在其立馬喚渡處(據《永修縣誌》,白居易當時立馬具體位置在今永修縣艾城東南五裏的楊柳津———筆者注)建亭紀念,亭名取白詩意為“喚渡亭”。宋代傑出詩人、大書法家黃庭堅到此,書白詩刻石,立於亭內。
詩、書雙絕,千百年來吸引許多文人雅士到該亭駐足觀賞,興歎抒懷。(此亭惜於民國初毀圮———筆者注)又如,他曾乘船過江,慕名拜訪並遊覽黃梅縣東山寺(黃梅縣,唐縣名,屬蘄州,今湖北省黃岡市黃梅縣地。東山寺,中國禪宗第五代祖師弘忍創建的道場,禪宗的重要祖庭,因寺在黃梅縣的東山之上,故名,亦曰五祖寺、東山禪寺———筆者注)。夜晚,他徑直登上白391蓮峰頂(白蓮峰為東山主峰,東山寺處該峰之腰———筆者注),舉目江
州四顧,不見白天塵世間的冠蓋相望,蜩螗沸羹,熙熙攘攘,沸沸揚揚,司
馬白唯見一輪孤月在白雲影中默默潛行。
居易此情此景,引發他對現實世界和自己人生軌跡的深深思考,覺得自己雖然命運坎坷,煢煢孑立,但作為一撇一捺大寫的“人”,問心無愧!為了表達自己能堅守清正操守、不與邪惡同流合汙的欣幸之情,他寫詩言道:“直上青霄望八都,白雲影裏月輪孤。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白居易《東山寺》詩)再如,他於元和十三年夏天乘船專程去了一趟宣州當塗縣,憑吊了位於該縣采石磯(采石磯,又名牛渚磯,位於今安徽省馬鞍山市采石鎮———筆者注)的李白墓(據朱金城先生等專家學者考證,自唐以來,當塗縣有兩座李白墓:一在縣東南十五裏的青山,為正墳。李白死後初葬於當塗龍山東麓,後由宣歙觀察使範傳正遵李生前意願遷於青山西北麓,距舊墳六裏;二在長江邊的采石磯,為衣冠塚。因有李白係在采石江邊醉入水中捉月而死之說,當地人於此處建衣冠墓以紀念這位經常泛舟於采石江上的偉大詩人。由於捉月的傳說深入人心,加之交通便利,相當長的時間裏,遊采石謁李白衣冠墓的人甚多,不少人甚至視衣冠墓為正墳———筆者注)。見墳地長滿荊棘野草,十分荒涼,他不勝傷感。這一年,是白居易被貶江州的第四個年頭,可此時不要說回歸京都長安,就連“量移”的希望都未看到。麵對李白一生“不及一命,窮悴終身”(白居易《與元九書》)的遭遇,作為同為大詩人的他,物傷其類的悲痛油然而生:“采石江邊李白墳,繞田無限草連雲。可憐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但是詩人多薄命,就中淪落不過君。”(白居易《李白墓》詩)這首詩,實際上是白居易通過對李白一生不遇的抱屈,傾吐自己心中鬱積的不平。
唐律對貶官行止限製很嚴,規定不能擅離貶所,白居易造訪以392上三地(從白集反映的情況看,白居易貶任江州期間外出遊訪的活第三
十動也僅此三次———筆者注)很是不易。之所以能如此,一是因為白居四章
易選擇的目的地都與江州為鄰州或與江州所轄縣為鄰縣,實際行程﹃詩
魔都較短,往返方便,不至於給主政者為難,給自己招來麻煩。借用今︵﹄一
天的語言,在應對唐律規定上他打了一次小小的“擦邊球”。︶如憑吊李白墓,從江州潯陽到采石磯,沿長江而下共七百八十多裏,若天氣好,順風順水,乘木帆船隻需將近兩天時間即可到達。
如果從江州所轄彭澤縣之牛磯(贛皖界山,因山丘形似水牛,故名)到采石磯,水路為六百裏,則隻要一天多一點的時間。白居易完全可以先到牛磯歇宿,然後乘船離江州境到采石磯。返回時也隻需先到牛磯,即可視為回到了江州。
又,從江州潯陽縣域到洪州建昌縣域實際上還不到半天路程,因唐之潯陽縣包括今九江市德安縣地,而德安縣與唐建昌縣(今江西省九江市永修縣)為鄰縣;黃梅縣與潯陽縣雖分別隸屬蘄州、江州,但實際上也僅為一江之隔,兩地百姓來往十分密切,不少信教群眾甚至在歲除和佛誕節等重要節日爭相到對岸名寺拜佛燒香。
二是得益於江州刺史崔能的關照。崔能一直對白居易“眷眄情無限,優容禮有餘”(白居易《山中酬江州崔使君見寄》詩),白居易三次短距離的出外,事先必得到他的認可。崔群資格老,且官階從三品,類現副省級官員兼九江地方行政“一把手”。“不看僧麵看佛麵”,可以肯定,洪州、蘄州、宣州以及建昌縣、黃梅縣、當塗縣等鄰州、鄰縣官員在白居易出遊這件小事上絕不會為難於他,做出有悖於人之常情的事來。
第三,借讀史懷古排遣逆境中的抑鬱。入居草堂後,他重讀《春秋》、《史記》、《漢書》,遊心於古,矚目於今,對比前賢的遭遇,努力消解自己受政治傾軋的悲痛。例如,在《詠懷》詩中,他講:“冉牛與顏393淵,卞和與馬遷。或罹天六極,或被人刑殘。顧我信為幸,百骸且完江
州全。五十不為夭,吾今欠數年。”他覺得自己與冉求、顏淵比(冉牛即司
馬白冉有,春秋魯人,孔子弟子。為季孫氏的家臣,幫助季氏發展新興地居
易主階級勢力。孔子對此極為不滿,聲稱冉求不再是他的學生,要弟子“鳴鼓而攻之”;顏淵即顏回,看秋魯人,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在孔門中以德行著稱。但一生窮困潦倒,經常衣食無著,僅活了三十二歲,短命而死———筆者注),與卞和、馬遷比(卞和,春秋楚人。相傳他發現了一塊玉璞,先後獻給楚厲王、武王,都被認為其詐,被截去雙腳。
等到楚文王即位,卞和又抱璞哭於荊山下,楚王使人剖璞加工,果得寶玉,稱為和氏璧書———筆者注),自己還算是非常幸運的,因此“知分心自足,委順身常安。故雖窮退日,而無戚戚顏”。
又如,在《讀史五首》詩其一中,他將戰國時楚國的屈原與西漢時的賈誼做比較,認為兩人雖都遭貶逐,但賈誼是在明主治世時被謫,而屈原是在昏君亂世時被放,因此賈之傷痛比屈之傷痛更深。在白居易心目中,唐憲宗就是漢文帝,元和之治就是文景之治,詩中“乃知汨羅恨,未抵長沙深”之歎,實際上寄寓著他自己被“明主”所棄的鬱悒與不平。在《偶然二首》詩其一中,同樣借詠屈原、賈誼被貶一事抒懷,所不同的是,他以天道不測、人生偶然無常的思想麵對現實,勸導自己識時知命,不必自尋煩惱:“人事多端何足怪?天文至信猶差忒。月離於畢合滂沱,有時不雨何能測?”意思是說,既然那麼準時、那麼有規律的天體運行還會出現差誤,人世間許多說不清的緣由、道不明變故的事又有什麼值得奇怪,沒有必要自責自累。在《詠懷》(白集卷十六中之一首———筆者注)詩中,他更以“長笑靈均(靈均即屈原。屈原名平字原;又自雲名正則,字靈均———筆者注)不知命,江籬叢畔苦悲吟”的聲言,表明自己不讚成屈原過於執著而苦一己之身的做法,決心以超然的態度麵對逆境。
394第四,借吟頌與朋友的相思相惜排遣逆境中的抑鬱。翻檢白集,第三
十與白居易在江州寄贈、酬唱的友人有:元稹、崔群、李建、錢徽、崔鹹、四章
崔韶、李絳、李紳、元宗簡、竇鞏、牛僧儒、李宗閔、庾敬休、李諒、韋處﹃詩
,魔厚、李宣、杜元穎、楊巨源、王質夫、韋八(名未詳)、韋侍禦(名未詳︵﹄一
朱金城先生疑白居易《清明日送韋侍禦貶虔州》詩中之“韋侍禦”與︶《贈韋八》詩中之“韋八”同為一人———筆者注)和“長孫司戶”(名未詳)、“張李杜三學士”(名未詳)等,另外還有弟弟白行簡和姻親楊汝士兄弟。這些人中,有的為朝官、京官,有的為地方官;有的正官場得意,青雲直上,有的仕途困頓,淪為逐臣;還有隱者、僧人。白居易與他們寄贈、酬唱,每人一般都有三四首,最少的也有一兩首。最多的要數元稹,計二十八首,連同《與元九書》、《與微之書》兩文,白居易在江州寫紿元稹的詩文共三十篇。
由於是文友、詩友、僚友、親友、摯友,他們與白居易意氣相投,知己知心,能傾訴心曲,直抒胸臆,因而這些詩是白居易被貶江州期間發泄情感的最可寶貴的真實記錄,是研究白居易在蒙冤受屈時心路曆程的最有說服力的第一手資料,也是探析其思想創作轉變分期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內證”。如在寫給元稹的《憶微之》詩中,他直言不諱地表達自己對當前處境的強烈不滿,對好友遭遇的惺惺相惜,急切盼望早日結束如同囚籠一般的貶謫生涯:“與君何日出屯蒙,魚戀江湖鳥厭籠。分手各拋滄海畔,折腰俱老綠衫中。三年隔闊音塵斷,兩地飄零氣味同。又被新年勸相憶,柳條黃軟欲春風。”同樣的心緒還表現在其《感秋懷微之》一詩中:“葉下湖又波,秋風此時至。誰知濩落心,先納蕭條氣。推移感流歲,漂泊思同誌。昔為煙霄侶,今作泥塗吏。白鷗毛羽弱,青鳳文章異。各閉一籠中,歲晚同憔悴。”一個淒風苦雨的夜晚,白居易獨宿草堂,遙想好友牛僧儒、李宗395閔、庾敬休,他們現都在朝沐浴皇恩,攜手於金殿丹墀之上,掌書奏江
州於蘭台之中(蘭台,即蘭省。本為漢代宮廷藏書處,設禦史中丞掌管,司
馬白後置蘭台令史,掌書奏。唐高宗龍朔二年改秘書省為蘭台,武後垂拱居
易元年又改為麟台,鹹亨初複舊。唐人詩文中常稱秘書省為蘭台為蘭省———筆者注),獻策於宰相行轅的錦帳內,個個春風得意,而自己此刻卻無所事事,百無聊賴,臥病草堂,空擲光陰,一股苦澀的淒酸不禁在心中陡地泛起:“丹霄攜手三君子,白發垂頭一病翁。蘭省花時錦帳下,廬山雨夜草庵中。終身膠漆心應在,半路雲泥跡不同。唯有無生三昧觀,榮枯一照兩成空。”(白居易《廬山草堂夜雨獨宿寄牛二、李七、庾三十二員外》詩)詩的尾聯雖然講自己一定會以“萬物皆空”的佛理對待榮辱得失,按“三昧觀”的修行方法調身、調息、調心,保重自己,請三位好友放心,但牛、李、庾通讀全詩,定會明白這首詩的“詩眼”其實在頸聯:“終身膠漆心應在,半路雲泥跡不同。”詩寫於元和十三年春,白居易屈貶江州已進入第四個年頭,他是多麼想早日調離貶地,回京城為朝廷效勞啊!可是年複一年,除了等待還是等待,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冥冥中他想到了“三君子”,希望他們能念及當年曾決心一生親密無間、形影不離的那份感情,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助自己一臂之力,以盡快改變“半路雲泥跡不同”的狀況。隻是由於白居易的自尊心很強,這首向朋友求助的詩寫得非常婉轉、含蓄。通過這首詩也可以看出,白居易到此時仍未完全放棄實現兼濟之誌的政治抱負。
第五,借吟飲酒、品茗、撫琴、弈棋、垂釣之樂排遣逆境中的抑鬱。
飲酒。查點白居易江州任上寫的373首詩作,以酒為題或內容言及飲酒的詩計有84首,占白江州任上詩作總數的22.5%(其中,元和十二年入居廬山草堂後的飲酒詩共首,占白居易江州任上飲56396酒詩總數的———筆者注)。翻檢白集,可發現自貶江州特別是第66.7%三十
入居草堂後,白居易言“醉”的詩較之過去明顯多了起來。這段時間,四章
以“醉”、“醉吟”、“醉臥”、“醉鄉”、“醉笑”、“醉顏”、“醉中”、“醉後”、﹃詩
魔“醉醺醺”、“醉如泥”、“同醉”、“愁醉”等詩語入題入詩的詩作共26︵﹄一
首,占白居易江州飲酒詩總數的31%。之所以如此,其《潯陽秋懷贈︶許明府》詩道出了個中緣由:“馬閑無處出,門冷少人過。鹵莽還鄉夢,依稀望闕歌。共思除醉外,無計奈愁何!”意思是說,來到潯陽,成天麵對冷職無事之苦,蒙冤受辱之痛,還鄉成夢之悲,回鄉無望之愁,除了飲酒再也找不出其他排遣的良方!因此,他“時傾一杯酒,曠望湖天夕。口吟獨酌謠,目送歸天翮”(白居易《北亭》詩),“且謀眼前計,莫問胸中事。潯陽酒甚濃,相勸時時醉”(白居易《早秋晚望,兼呈韋侍禦》詩)。
為了排遣寂寞和煩愁,白居易在一個天寒欲雪的夜晚,燒旺小火爐,暖好新釀的米酒,以詩代柬,邀請在江州新結識的朋友劉十九(嵩陽處士,名未詳,“十九”為其行第。嵩陽,隋唐時縣名,今河南登封縣地———筆者注)來家圍爐對飲:“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白居易《問劉十九》詩)元和十二年十月,李愬夜襲蔡州,活捉吳元濟;十一月,吳伏誅,曆時三年多的淮西叛亂終被平定。聽到這個消息的當天晚上,一直對討伐吳元濟戰事極為關注的白居易(白居易在江州的詩作中提及這場戰事的有十二首之多———筆者注),此刻想到自己僻居江州,無緣參加平叛、建立功勳,心中不禁悵然。為了轉移難平的悲鬱,他邀劉十九來家中圍棋賭酒,兩人一“賭”就是整整一個通宵:“紅旗破賊非吾事,黃紙除書無我名。唯共嵩陽劉處士,圍棋賭酒到天明。”(白居易《劉十九同宿時淮寇初破》詩)有時因季節轉換,“竟夜無客來”,他便“引杯還自勸”(白居易397《苦熱喜涼》詩),手持酒卮獨飲。有時他還攜酒外出訪友,盡歡而醉,江
州不醉不歸:“小蒲葉短,南湖春水生。子近湖邊住,靜境稱高情。我司
馬榼白為郡司馬,散拙無所營。使君知性野,衙退任閑行。行攜小去,逢花居
易輒獨傾。半酣到子舍,下馬扣柴荊。何以引我步?繞籬竹萬莖。何以醒我酒?吳音吟一聲。須臾進野飯,飯稻茹芹英。白甌青竹箸,儉潔無膻腥。欲去複徘徊,夕鴉已飛鳴。何當重遊此,待君湖水平。”(白居易《過李生》詩)品茗。白居易是繼詩僧皎然之後,中唐時又一位熱衷於茶文化的詩人,也是中國詩歌史上寫詠茶詩最多的詩人。他終生與茶相伴,“茶鐺酒杓不相離”(辛文房《唐才子傳》卷六之《白居易》),在品茶、辨茶上具有獨到的造詣,寫下別具妙韻的茶詩六十多首。
在江州,特別是入居草堂後,品茶成了白居易用來擺脫煩惱,尋求心境平和,寄托情懷的重要生存方式。他終日茶不離手,早晨、中午、晚上、酒後都要喝茶,有時睡下了還要索茶,常常“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甌茶。舉頭看日影,已複西南斜。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無憂無樂者,長短任天涯”(白居易《食後》詩)。他出外郊遊,要濃煎一壺剛出芽的新茶,以提神助興:“嫩剝青菱角,濃煎白茗芽”。(白居易《春末夏初閑遊江郭二首》詩)為了消閑,他親自用玲瓏小盞溫熱冷酒,取火燒爐炙烤新茶,邀客共飲:“小盞吹醅嚐冷酒,深爐敲火炙新茶。”(白居易《北亭招客》詩)朋友將離開江州,他在家設“茶宴”為之餞行:“留餳和冷粥,出火煮新茶。”(白居易《清明送韋侍禦貶虔州》詩)他以茶悟道,以茶性助引詩興,從一壺一飲中感悟人生,獲取精神的自由:“……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身心一無係,浩浩如虛舟。富貴亦有苦,苦在心危憂。貧賤亦有樂,樂在身自由。”(白居易《詠意》詩)元和十二年春末夏初,白居易收到好友李宣(時任忠州刺史,此398前任工部屯田郎中職。忠州,唐州名,治所在今重慶市忠縣———筆著第三
十注)從忠州寄來當年新采製的巴蜀名茶,共“十片”(唐代製茶要經過四章
蒸、搗、拍、烘等工序,製成的茶呈團餅狀,稱為餅茶或團餅茶,亦稱﹃詩
白魔片茶。詩中的“綠芽十片”即用珍貴的明前綠芽製成的十塊團餅︵﹄一
茶———筆者注)。精通茶藝的他,一眼便看出這是“火前春”(即“明前︶茶”。清明節前一天為寒食節,古時有禁火的習俗。“火前”即“明前”———筆者注)。他飲著煎煮後黃綠明亮、香氣純正、口味醇和的茶湯,讀著隨茶寄來的信,心中對李宣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李宣能從這年第一批焙製的“火前茶”中先分一份寄給他,說明他對自己太了解了:不僅知道自己有喜茶的嗜好,而且還知道自己會“別茶”(辨茶),是鑒別茶葉品位的行家。想到這裏,白居易十分得意,欣然命筆:“故園周匝向交親,新茗分張及病身。紅紙一封書後信,綠芽十片火前春。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曲塵。不及他人先寄我,應緣我是別茶人。”(白居易《謝李郎中寄新蜀茶》詩)由此,白居易被譽稱為“別茶詩人”。
入居草堂後,白居易發現廬山茶由於廬山雲霧多、雨量多、濕度大等特定的自然地理條件,品質優良,十分可口,便率家人在茅屋北麵劈岩削穀,開辟茶園,自種自采自製自飲,以避世為樂,以品茗為歡,並寫詩以誌其趣。白居在廬山的茶事活動,已成為中國詩壇和中國茶史上的一段佳話,並對後來提高廬山雲霧茶的知名度產生了積極的重要影響。
撫琴。白居易精通音律,會吹奏、彈奏的樂器不少。由於古琴琴音具有獨特的幽靜輕清、冷峻高潔的音樂品格,與白居易喜淡泊、恬靜、閑適的生活情趣相投,因而在諸多樂器中,白居易對古琴情有獨鍾。他把古琴當作自己的知心好友,比喻為日夕廝守的老伴,說:“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白居易《船夜援琴》詩),“共琴為老伴,與月399有秋期”(白居易《對琴援月》詩)。
江州草堂內放置的那張古琴,為五弦古琴,是白居易從長安帶來的司
馬白隨身之物,琴體的選材和製作工藝十分講究,琴麵用蜀地的紫桐木居
易斫製而成,琴弦用楚地桑蠶之繭繅絲而製。雖然沒有華麗的裝飾,但形製優美典雅,色澤古樸端莊,發音純正柔和。白居易對這張古琴十分喜愛,幾乎每天都要彈奏它,一日不彈就像缺少了什麼。他撫琴吟詩,撫琴聽曲,以琴交友,以琴樂心,古琴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備之物。這種癡情,一直持續到他生命的終結。
在江州,白居易借助這張琴排遣沉鬱,消解煩愁,平衡情緒,娛悅心性。他常常於夜闌人靜時,在靜室或鬆下泉邊焚香一炷,正襟危坐,輕撥琴弦,彈奏悠揚緩慢的古調,然後即興賦詩。他的《夜琴》詩這樣描繪自己獨享琴趣的情狀:“蜀桐木性實,楚絲音韻清。調慢彈且緩,夜深十數聲。入耳澹無味,愜心潛有情。自弄還自罷,亦不要人聽。”白居易非常重交情。到江州後,遠離家國,默然獨守,心境十分悲涼。特別是聽到好友一個個相繼離世的消息,更使他有一種緊緊纏繞著的孤淒感。為了稀釋痛苦,他成天“隻將琴做伴,唯以酒為家”,“舉眼青雲遠,回頭白日斜”(白居易《憶微之傷仲遠》)。白居易一生寫與古琴有關的詩計三十三首,其中在江州寫的琴詩為五首,超過其古琴詩總數的十分之一。
弈棋。圍棋活動是中唐文士階層頗為流行的一項文化活動。人們通過對弈,陶冶情操,汲取智慧,消遣娛樂。白居易酷愛圍棋,且棋藝不凡。他經常邀朋友相聚,飲酒對弈,切磋棋術。到江州後,為調節情緒、釋放自我、打發時光,下棋亦成為其日常生活的重要內容。
剛到江州的第二年(即元和十一年)春天,白居易覺得自己職為閑散官,居在悠閑地,雖然生活條件舒適優厚,但無事可幹,很不適400應,隻好每天飲酒、下棋、飽餐、晏起,剩餘的閑暇便是與小侄龜兒在第三
十一起逗樂。他以《官舍閑題》為題,寫詩記述自己當時生活的無聊和四章
官場失意的痛苦:“職散優閑地,身慵老大時。送春唯有酒,銷日不過﹃詩
魔棋。祿米獐牙稻,園蔬鴨腳葵。飽餐仍晏起,餘閑弄龜兒。”︵﹄一
再如,元和十三年冬,被貶棄江州三年多的白居易因尚未得到︶“量移”的消息,心中甚是煩亂。當時有一個名叫郭虛舟的煉丹師恰在江州,此人原為僧,後為道士,年齡約比居易小十歲。他在煉丹術的研究上頗有些名氣,對琴棋之藝也很精通,且喜酒,善言辭。為了調適情緒,“蕭條司馬宅,門巷無人過”(白居易《司馬宅》詩)的白居易多次邀其到家中下棋,聊天夜宿:“朝暖就南軒,暮寒歸後屋。晚酌一兩杯,夜棋三數局。寒灰埋暗火,曉焰凝殘燭。不嫌貧冷人,時來同一宿。”(白居易《郭虛舟相訪》詩)垂釣。白居易青少年時曾先後在濉河邊、渭河邊生活過,那裏都是釣魚的好地方。四十歲時,白居易回下邽老家為母“丁憂”,就曾在渭河邊多次“閑釣清渭濱”(白居易《詠拙》詩)。漁舟起鷗鷺、水富魚蟹肥的江州,自然更會勾起他的釣興。
廬山腳下,他“青竿理釣絲”(白居易《閑遊》詩);湓水邊,他“雨埋釣舟小”(白居易《春末夏初遊江郭二首》詩);長江中,他“煙波夜宿一漁船”(白居易《夜宿江浦聞元八改官因寄此什》詩)。和飲酒、品茗、撫琴、弈棋一樣,白居易在江州垂釣的主要目的,在於忘卻煩惱,排遣鬱悒。請看他的《垂釣》詩:“臨水一長嘯,忽思十年初。三登甲乙第,一入承明廬。浮生多變化,外事有盈虛。今來伴江叟,沙頭坐釣魚。”強烈的人生失意和遷謫之悲,欲借山水消釋胸中塊壘的心跡躍然紙上!
401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三十五章“詩魔”(二)除以上外,白居易在江州的“詩魔”情狀還表現在努力追求將日常生活詩意化,即“凡日常生活之所見所感都可入詩,從各地的風土人情一直到自家的日常起居,從身邊的瑣事到內心的感受,事無巨細,都可以成為他詩歌的素材”(毛妍君《白居易閑適詩研究》第五章《白居易閑適詩的藝術特色》),“他不厭其煩地挖掘日常生活中的各個細微的角落,並通過對這些瑣事、常態的描述來展示自己的清心寡欲與自適情懷”(彭梅芳《中唐文人日常生活與創作關係研究》第二章《中唐文人日常生活題材詩歌分期考察》),調整自己的心境。
(一)吟庭前樹,詠院中花,借草木以托興。他見石楠樹(石楠,亦稱“千年紅”,此樹廬山各地皆有分布———筆者注)葉如紅箋,花如白霜,四季獨秀,且生性喜愛生活在陰冷微寒的地方,不似桃柳那樣輕薄、媚俗、張狂,“趨炎附勢”,即聯想到自己,聯想到當今朝廷現狀,便將此意象寫入詩中,發出“見說上林無此樹,隻教桃李占年芳”(白唐易《石楠樹》詩)的感歎。他見木槿在“風露颯已冷”(白居易《秋槿》詩)的秋晨剛開花,又在當天傍晚時紛紛墜落,即感傷其命運淒苦,不僅錯過了百花當春展露風華的良機,而且猶如“男兒老富貴,女子晚婚姻。頭白始得誌,色衰方事人。後時不獲已,安得如青春!”遂以《秋槿》為題,傾訴自己報國時機橫遭延誤的悲鬱。他見郡廳一棵不402知名的樹五月始發芽,八月即凋謝,不如身邊的鬆、桂,能四季鬱鬱第三
十青青,聯係平生遭際,不勝傷懷,在樹幹上題寫下這樣的詩句:“……五章
豈量雨露恩,沾濡不均平。榮枯各有分,天地本無情。顧我亦相類,早﹃詩
魔衰向晚成。形骸少多病,三十不豐盈。毛鬢早改變,四十白髭生。誰︵﹄二
教兩蕭索,相對此江城。”(白居易《郡廳有樹,晚榮早凋,人不識名,︶因題其上》詩)草堂東側溪穀疏林蔭間生長著數叢山枇杷,這本是江南山區很一般的植物,但在白居易眼裏,豔麗的桃花、嬌媚的芙蓉根本無法與之媲美。他更以山枇杷自況:“深山老去惜年華,況對東溪野枇杷。火樹風來翻絳焰,瓊枝日出曬紅紗。回看紅李都無色,映得芙蓉不是花。爭奈結根深石底,無因移得到人家。”(白居易《山枇杷》詩)他讚美山枇杷,是因山枇杷默然林泉,不爭虛榮,有一種純真樸質的自然美。“爭奈結根深石底,無因移得到人家”句,與其說是為山枇杷鳴不平,不如講是作者內心積怨的傾瀉。他已被貶斥在社會的底層,“結根深石底”,由於“無因”(宦官和舊官僚集團勢力頑強,白自覺勢單力薄,無依靠、無背景、無機會———筆者注),一直無法“量移”近郡,更回不了長安。
(二)吟蟬、蟲,詠魚、鳥,借自然界中細小生命的意象以托興。元和十二年六月初七日傍晚時分,白居易在潯陽江邊聽到從石楠樹密葉叢中傳來陣陣蟬鳴,這是當年他第一次聽到的蟬聲。他覺著,聽到這薄暮中的蟬聲,仿佛自己頭上的鬢發霎時被催白了不少;這蟬聲,勾起了自己對故鄉的深深懷念;這蟬聲,引發自己想起在東宮任太子讚善大夫職時的一幕幕場景。然而,往昔均成為不盡的思念,自己空懷兼濟之誌,眼前麵對的唯有這雲霧中密林環繞的湓城!他以《早蟬》為題,將這一傷感寫入詩中:“六月初七日,江頭蟬始鳴。石楠深葉裏,薄暮兩三聲。一催衰鬢色,再動故園情。西風殊未起,秋思先秋403生。憶昔在東掖,宮槐花下聽。今朝無限思,雲樹繞湓城。”江
州第二年(即元和十三年)夏夜,白居易又聽到了當年的第一聲蟬司
馬白鳴,地點在廬山草堂,蟬聲來自宅前槐樹的花影深處。這蟬聲,讓他居
易憶起渭河邊的夏夜,觸發他陣陣鄉愁,他又以《早蟬》為題,將自己的悲鬱寫入詩中。
元和十二年春日的一個清晨,熟睡中的白居易被屋外婉轉的鶯啼吵醒,驀然間仿佛是昔日發自長安禦苑中的聲音,不禁浮想聯翩:“日出眠未起,屋頭聞早鶯。忽如上林曉,萬年枝上鳴。憶為近臣時,秉筆直承明。春深視草暇,旦暮聞此聲。今聞在何處?寂寞潯陽城。
鳥聲信如一,分別在人情。不作天涯意,豈殊禁中聽。”(白居易《聞早鶯》詩)元和十三年秋,白居易看見幾隻燕子在社日(社日:古代祭祀土地神的日子。分春秋兩次,一般在立春、立秋後的第五個戊日進行。
這裏指立秋後的社日———筆者注)前仍忙著銜泥壘窩,即觸發靈感,寫了一首《晚燕》詩:“百鳥乳雛畢,秋燕獨蹉跎。去社日已近,銜泥意如何。不悟時節晚,徒施工用多。人間事亦爾,不獨燕營窠”,影喻那些為人處世不顧時令、不看場合、不識時務的人。說明凡事錯過了機遇,再怎麼辛苦補救也是徒勞,反映出詩人在江州期間政治失意、仕途失望的淒涼心理。
同年,白居易看見湓水中的一條條鯉魚,紅尾青鰭,悠然自得,即想起“點額魚”的典故(《水經注》四《河水》:“(鯉魚)三月上則渡龍門,得渡為龍矣,否則點額而還。”後因稱仕途失意或科舉落第為“點額”———筆者注),覺得“成龍”不一定比為魚要好到什麼地方去:“龍門點額意何如?紅尾青鰭卻返初。見說在天行雨苦,為龍未必勝為魚!”(白居易《點額魚》詩)這首詩分明是用老莊“泥中曳尾”思想進行自我安慰:既然不能在仕途上順達,便安貧樂道,順應自然,以求404全身遠害。第三
十(三)吟饑食渴飲、晨興夜寢,詠衰老病愁,借生存需求中的細事五章
瑣物以托興。元和十二年秋天某日,白居易由於頭天晚上睡前未吃﹃詩
魔東西,早晨一起床即感到腹中饑餓。而此時廚房裏又沒有魚、肉等好︵﹄二
的食物,他便命人抓緊燒火煮米造飯,炒秋葵(秋葵:菜名。我國古代︶重要蔬菜之一,又名冬葵,可入藥———筆者注)。可能是因為太餓了,他覺得這頓飯菜特別可口:米飯“紅粒香複軟”、秋葵“綠英滑且肥”(白居易《烹葵》詩)。於是三扒兩口,很快就填飽了肚子。這是人們日常生活中最平常不過的一件事,白居易卻由此感慨良多:“……饑來止於飽,飽後複何思。憶昔榮遇日,迨今窮退時。今亦不凍餒,昔亦無餘資。口既不減食,身又不減衣。撫心私自問,何者是榮衰。勿學常人意,其間分是非。”(同前)詩以老子“知足不辱”思想說明,隻有安然享受現實生活,不要去分什麼是非黑白,就會免卻許多煩惱。“在白居易看來,如果不能看透這些,不以得到一個世俗凡人所必需的基本溫飽為滿足,就是未能達道的表現。”(劉航《中唐詩歌嬗變的民俗觀照》第三章)白居易在江州寫了多首有關睡覺的詩,內容有夕寢、晝寢、曉寢、午寢,有獨眠,還有臥病。從季節看,以寫春寢的為多。詩中,白居易以簡潔的白描手法,對自己睡覺的情狀和感受一一做了生動形象的描述。
如《春寢》:“何處春暄來?微和生血氣。氣熏肌骨暢,東窗一昏睡。是時正月晦,假日無公事。爛熳不能休,自午將及未。緬思少健時,甘寢常自恣。一從衰疾來,枕上無此味。”這首詩寫的是元和十二年正月三十日那天的午寢,由於是“晦日”,官員休假,白居易無所事事,從午時(舊時計時法指上午十一點鍾到下午一點鍾的時間)一直“昏睡”到未時(舊時計時法指下午一點鍾到三點鍾的時間)。時間雖405然很長,可枕上再也沒有“少健”時那種“甘寢常自恣”的甜美感覺。
江州“衰疾”是婉言宦海風波。這首詩通過今昔春寢感受對比,抒發自己司
馬白落寞潦倒時的悲戚。
居易又如《曉寢》:“轉枕重安寢,回頭一欠伸。紙窗明覺曉,布被暖知春。莫強疏慵性,須安老大身。雞鳴一覺睡,不博早朝人。”這首詩寫於元和十三年春,詩中描述詩人在天亮後仍在床上睡覺的情狀:他把枕頭調換了一個方位,打了一個嗬欠,伸一伸懶腰,又重新安然入睡。盡管戶外公雞不停地啼叫,他隻當未聽見,獨自在溫暖的被窩裏舒適地躺著,心想此刻京城裏的大小官員正急匆匆地忙著趕路上朝,自己在江州賦閑,沒有必要像他們那樣疲於奔命!有人講這首詩體現了作者盡情享受閑居之樂的曠達情懷,筆者認為,此乃“樂天實有所不得已”(陳寅恪語,見《元白詩箋證稿》“附論”)而為之,實際上“是極端抑鬱苦悶中的自我揶揄,自我排遣的掩飾之詞”(蹇長春《白居易評傳》第四章《宦情日減的蹉跎歲月》)。由此,我們更可體悟出詩人寫此詩時內心隱含著的深深淒楚。
貶謫江州的沉重打擊,使白居易對衰老、疾病問題非常關注,其中尤以對白發、落發現象的反應更為敏感。十年前在長安(即元和二年至三年,白三十六七歲,任翰林學士時),他曾寫過一首《初見白發》詩:“白發生一莖,朝來明鏡裏。勿言一莖少,滿頭從此始。青山方遠別,黃綬初從仕。未料容鬢間,蹉跎忽如此。”那時居易剛進入朝班,春風得意,忽見頭上生了一根白發,自然有些緊張,生怕衰老太快,影響自己施展抱負。
十年後在江州,白居易的頭發如雪如霜,稀疏的髭須也已花白,心情像是被吹落的樹葉,對實現兼濟之誌感到非常失望。他見櫻桃花嬌豔盛開,即悲歎“紅櫻滿眼日,白發半頭時”、“臨風兩堪歎,如雪複如絲”(白居易《櫻桃花下歎白發》詩)。見“白發逐梳落,朱顏辭鏡406去”,即悲歎“遇境多愴辛,逢人益敦故”、“所怪少年心,銷磨落何處”第三
十(白居易《漸老》詩)。五章
由於衰病,白居易對未來一度非常悲觀,甚至有不久於人世的﹃詩
魔心理準備:“老辭遊冶尋花伴,病別荒狂舊酒徒。更恐五年三歲後,些︵﹄二
些譚笑亦應無。”(白居易《衰病》詩)有時他又對這些取超然態度,寫︶詩戲諧那些揚揚自得的年輕人:“顧我長年頭似雪,饒君壯歲氣如雲。朱顏今日雖欺我,白發他時不放君。”(白居易《戲答諸少年》詩)(四)吟懶慵,詠夢寐,借他人大多不願入詩的題材以托興。元和九年夏秋間,為母丁憂已三年多的白居易一直未補官,仍住在下邽渭村,無所事事,心中憋悶,寫下《詠慵》詩,描述自己當時百無聊賴、心如死灰的情狀:“有官慵不選,有田慵不農。屋穿慵不葺,衣裂慵不縫。有酒慵不酌,無異樽長空。有琴慵不彈,亦與無弦同。家人告飯盡,欲炊慵不舂。親朋寄書至,欲讀慵開封。”有人讀了這首詩言白居易的慵懶“古今罕有”,有人言白詩體現了老莊疏散真率、清靜無為的思想。
筆者以為,這些看法都不無道理,但詩的主旨應該是詩人借描述慵懶散漫的生活形態,宣泄自己對不公正境遇的不平。請看本詩的第一句:“有官慵不選”,分明是朝廷將白居易“撂”在下邽不聞不問,服除後多時不安排其官職,怎麼可能是有個職位供其挑揀而他竟“慵不選”呢?到江州後,白居易雖有形同吏職的司馬官,然“司馬之事盡去,唯員與俸在”,心境自然十分抑鬱,於是慵懶散漫又成了他重要的生活形態。
白居易在江州懶到什麼程度呢?請看他詩中自述:“年長身轉慵,百事無所欲。及至頭上發,經年方一沐”(白居易《因沐感發寄朗上人二首》詩),“後亭晝眠足,起坐春景暮。新覺眼猶昏,無思心正住”(白居易《睡起晏坐》詩),“祿米獐牙稻,園蔬鴨腳葵。飽餐仍宴407起,餘暇弄龜兒”(白居易《官舍閑題》詩)。作為一個朝廷命官,他竟江
州然時常不冠不帶,“妻兒不問唯耽酒,冠帶皆慵隻抱琴”(白居易《詠司
馬白懷》詩)。州刺史知其慵懶,特準其晚衙當值不值,“能來盡日觀棋否?
居易太守知慵放晚衙”(白居易《北亭招客》詩)。
白居易在江州還寫了多首以夢境為題材的詩,以此寄寓思鄉、戀闕和對友人的懷念之情,傾吐人生失意和遷謫之悲。如元和十二年八月二十日夜,白居易夢見被貶通州的元稹,醒後無限傷感,即於第二天寄詩相告:“晨起臨風一惆悵,通川湓水斷相聞。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回夢見君。”(白居易《夢微之》詩)又如,元和十三年二月某夜,白居易夢裏從貶地江州回到長安,與在京為官的好友損之(損之,李宗閔字,行第七,此時任駕部郎中並以本官知製誥)、順之(順之,庾敬休字,行第三十三,此時任禮部員外郎)騎馬前往靖安裏(即靖安坊,在長安朱雀門街東第二街,元稹貶離長安前居此)尋找元九。恰好元九也剛從貶地通州回京,正在家中迎候他們。久別重逢,四人各述別後經曆,一起觀花飲酒,很是高興。可好景不長,一會兒夢醒了,什麼也沒有了,白居易唯見“殘燈影閃牆,斜月光穿牖”(白居易《夢與李七、庾三十三同訪元九》詩)———他仍睡在廬山草堂的床鋪上!第二天清晨,白居易回想起昨晚的夢境,心中不勝悲涼。他向著西北長安方向,遙對李七、庾三十三以及元九報告夢中相見情況,言道:“萬裏君知否?老去無見期,踟躕搔自首!”(同前)說起白居易在江州“詩魔”的情狀,還有一個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詩屏風故事。元和十二年秋末冬初,在興元(興元,唐府名,治所在今陝西漢中市東)診疾養病已二十個月的元稹返回通州,途經閬州(閬州,唐州名,屬山東西道,治所閬中縣,今四川省南充市轄閬中市),遊開元寺,因想念好友白居易及出於對其詩才的傾408慕,題居易詩“千行”於屋壁:“憶君無計寫君詩,寫盡千行說向誰?題第三
十在閬州東寺壁,幾時知是見君時?”(元稹《閬州開元寺壁題樂天詩》五章
詩)﹃詩
魔白居易於當年冬得知此事後,深為感動,便特製一大屏風,在元︵﹄二
稹寄給自己的數百篇律詩中挑選短小絕美的一百首親筆題錄於上,︶名曰“詩屏風”,置於座右,以“舉目會心,參若其人在於前矣”(白居易《題詩屏風絕句並序》),並寫詩向元稹報告:“君寫我詩盈寺壁,我題君句滿屏風。與君相遇知何處?兩葉浮萍大海中。”(白居易《答微之》詩)詩寄出後,白居易心想,先賢成就一事大多出於偶然,安知我這個“詩屏風”就不會被好事者傳揚,以後會成為九江的一個千古風流佳話?於是他又寫絕句一首,寄給元稹:“相憶采君詩作障,自書自勘不辭勞。障成定被人爭寫,從此南中紙價高。”(白居易《題詩屏風絕句》)白居易的預言早已成為現實,他“自書自勘不辭勞”製作屏風的故事和與元稹在詩歌創作過程中相互學習、相互借鑒、相互促進,以求超勝對方的詩友亦詩敵的情誼,不僅在九江廣為流傳,而且成為中國詩壇上的千年佳話。
409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三十六章“除卻青衫在,其餘便是僧”入居草堂後,白居易即按照自己在《祭匡山文》、《祭廬山文》中對神靈做出的建草堂“不唯耽玩水石,以樂野性;亦欲擺去煩惱,漸歸空門”的表白及承諾,將一門心思用在坐禪、誦經、禮佛上。《山居》詩即是其這一時期棲心釋梵、參禪養素生活情狀的精練概括和真實寫照:山齋方獨往,塵事莫相仍。
籃輿辭鞍馬,緇徒換友朋。
朝餐唯藥萊,夜伴隻紗燈。
除卻青衫在,其餘便是僧。
意思是說,我離開熙熙攘攘的潯陽城,獨自去往偏遠、寂靜的草堂,塵世間的俗事不再與我相隨。由於山路崎嶇,我坐上了竹製的籃輿(籃輿,即竹輿、肩輿、篼輿,江南民間俗稱滑杠,山區地帶一種供人乘坐的簡易交通工具,亦稱便轎。用兩根長竹竿、中間架以竹片編成的躺椅式篼子,由兩人扛抬行走———筆者注),遣回了府署裏配備的乘騎。過去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是同僚好友,現在天天見麵的是身著黑色僧服的出家人。早餐唯有可治病的山裏菜肴(即“藥膳”,素菜食———筆者注),夜裏陪伴自己的僅一盞紗燈。我除了身上著的青衫,剩下的沒有一處不像個僧人!
410寫《山居》詩後的當年(即元和十二年)冬,白居易又寫了一首第三
十《閑意》詩,敘述自己欲通過學佛參禪以及虛靜的生活環境安頓生六章
命、尋求精神解脫的心跡。這首詩實際上是對《山居》詩主題的闡發﹃除
卻和內容上的一個詮釋:青衫
不爭榮耀任沉淪,日與時疏共道親。在,其北省朋僚音信斷,東林長老往還頻。餘便
是病停夜食閑如社,慵擁朝裘暖似春。僧﹄
漸老漸諳閑氣味,終身不擬作忙人。
閱讀白居易江州作品,追尋其入住草堂後的行止,可知“除卻青衫在,其餘便是僧”並非言過其實的誇張之詞。他將自己長期“閉關”(閉關:佛教名詞。亦稱“坐關”。僧人坐居一室,在內誦經、坐禪,不與任何人交往,滿一定期限才出來。亦謂閉門謝絕人事———筆者注)在草堂,讀書、誦經、坐禪,以佛說澄靜心性:“我心忘世久,世亦不我幹。遂成一無事,因得長掩關。掩關來幾時,仿佛二三年。”(白居易《閉關》詩)他經常到東林寺研讀佛家經典,向高僧請教禪要。中唐時東林寺寺藏十分豐富,藏經閣中不但有十分珍貴的慧遠著作合集《晉沙門釋惠(慧)遠集》十二卷,有慧遠當年派遣寺僧遠往西域收集的佛教經典,有慧遠組織弟子翻譯的佛經諸書,還有一千零七十六部自後漢至隋十六個朝代的譯經和撰述,可謂“一切經典,盡在於內,蓋釋宮之天祿、石渠也”(白居易《東林寺經藏西廊記》)。白居易經常邀廬山諸寺長老到東林寺藏經閣一起披閱這些經籍及慧遠與諸文士唱和集卷,交流學習心得,追蹤前賢逸事。可以說,江州時期是白居易平生研讀佛家典籍最為係統的時期之一,也是其起念往生西方淨土的時期。
東林寺藏經閣西廊有一處碑林,嵌有自東晉以來曆代文人和詩411僧在東林吟詠唱和的近百塊詩碑。這些詩詞,或讚禪師,或寄禪思,江
州或蘊禪機,或頌禪定,或言禪趣,或詠禪境,表達出各自對佛、禪的獨司
馬白特領悟。白居易經常佇立於此,一塊一塊地認真閱覽,一首一首地反居
易複吟誦。一天,白居易又來到西廊碑林,被數塊石碑上鐫刻的禪詩所吸引。這些詩,想象神奇,立意獨特,煉字鍛句更是與一般人不同,堪稱對禪道的“妙悟”之作。看署名,原來作者係中唐著名詩僧靈澈。
靈澈,俗姓湯,字源澄,會稽(今浙江紹興)人,自幼在會稽雲門山雲門寺出家。靈澈很有才,少時從秘書郎、詩人嚴維習詩,後與皎然、包佶、劉長卿等著名詩僧、文士交遊唱和,詩名日盛。皎然曾說“此僧諸作皆妙”,讀了靈澈的詩,自己“欲棄筆硯”(見《宋高僧傳》卷十五《唐會稽雲門寺靈澈傳》)。貞元中,靈澈西遊京師,名振長安。由此遭到京中一些僧侶的嫉恨,他們編造流言,挑撥離間,激怒權貴、宦官誣奏靈澈。靈澈因而獲罪,被流放到汀州(今福建長汀)。後逢大赦,靈澈獲準歸鄉。在回東越途中,他經吳、楚,“諸侯各賓禮招延之”,給予其很高的禮遇。元和十一年,靈澈在回鄉途中終於宣州開元寺,年七十一。
靈澈有詩二十卷,劉禹錫為之作序。據《唐才子傳》和《嘉泰會稽誌》,靈澈曾“初居嵩陽蘭若,後來住匡廬東林寺”,再“自廬山歸沃州”,故可知東林寺西廊詩碑上鐫刻的靈澈詩即為此期間的作品。這裏,抄錄其中五首,以饗讀者。相信讀者諸君定會從這些風格奇峭的詩章中品味出其蘊含的禪性、禪趣:遠公墓古墓石棱棱,寒雲晚景凝。
空悲虎溪月,不見雁門僧。
宿東林寺天寒猛虎叫岩雪,林下無人空有月。
412千年像教今不聞,焚香獨為鬼神說。第三
十簡寂觀六章
古鬆古柏岩壁間,猿攀鶴巢古枝折。﹃除
卻五月有霜六月寒,時見山翁來取雪。青衫
東林寺酬韋丹刺史在,其年老心閑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餘便
是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僧﹄
西林寄楊公日日愛山歸已遲,閑閑空度少年時。
餘身定寄林中老,心與長鬆片石期。
讀罷西廊詩碑上鐫刻的靈澈詩,白居易心裏交錯著非常複雜的情感。靈澈長他二十六歲,是中唐著名的詩僧,今日能在東林寺見到其在廬山創作的一組立意巧妙的禪詩,這使他對靈澈更增添了幾分欽仰之情。靈澈與他雖然一個身在禪房,一個身在官場,卻都是因自己的才氣和名望遭到誣陷,貶逐京都,這不能不使他生發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情。靈澈早已遇赦,卻於去年逝世於還鄉途中。白居易“一旦失恩先左降,三年隨例未量移”(白居易《自題》詩),至今仍“經春冷坐古湓城”(白居易《潯陽春三首》詩)。這更使他黯然、惘然。
百感交集,白居易在藏經閣西廊粉壁上題詩一首:“東林寺裏西廊下,石片鐫題數首詩。言句怪來還校別,看名知是老湯師。”(白居易《讀僧靈澈詩》詩)這首詩,從字麵看,寥寥四句,語言平白簡直,清淡而不顯煥。若細細品味,即可悟出其意蘊深微,非詩藝高超圓熟者不能。詩以“看名知是老湯師”結句,感慨深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給讀者留下許多思索的餘地。
元和十二年,白居易與寺僧交往中還有兩件可稱得上是在中國佛教史上具有重要影響的大事。
413第一件,草堂落成後的當年夏季,他與東、西二林寺中一些誌趣江
州相同的僧人成立“二林僧社”。東晉元興元年,(公元402年),慧遠在司
馬白東林寺結蓮社,參加者有中外“息心貞信”之士一百二十三人,其中居
易有聲名特別大的十八人(即周續之、雷次宗等六位士人,慧遠等十二位僧人),號稱“十八高賢”。蓮社以共期往生西方淨土世界為宗旨,是僧、俗合一的宗教性團體,開啟了後世文人與僧人結詩文社的先河。
這次二林僧社參加人員,除白居易詩文中點到的神湊、齊朗、智滿、晦(法號未詳)上人等東、西林寺長老以及他自己外,其他人名白集中未列出。筆者以為,士堅、法演、利辯、道建、道深、神照、雲皋、息慈、寂然、懷縱、如建、宗一、衝契、智則、智明、太易、至柔、元審、元總等兩寺中這些與居易交遊很深的長老(或者說他們中相當多的人)必參加了結社。另外,《遊大林寺序》中提到的元集虛、張允中、張深之、宋鬱、梁必複、張特以及劉十九、“鄭處士”、“李生”、“張山人”、“韋山人”等隱士、名人、詩友亦極有可能同為二林僧社的社友。
二林僧社以慧遠蓮社的宗旨為宗旨,向往西方樂土。白居易在神湊圓寂時寫的悼詩中講“本結菩提香火社,為嫌煩惱電泡身。不須惆悵從師去,先請西方作主人”(白居易《與果上人歿時題此訣別,兼簡二林僧社》詩),點明了結二林僧社的主旨和精神追求。在二林僧社,白居易與社友們一起研讀經籍,一起念佛參禪,一起在虎溪橋邊題詩唱和,生活過得很是愉快。他有一首《臨水坐》詩,真實記錄了自己與二林僧社社友們臨水靜坐時的自解自慰之情:“昔為東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內人。手把楊枝臨水坐,閑思往事似前身。”離開江州後,白居易對二林僧社的生活仍非常眷戀。他在忠州寫給二林僧社社友的詩中,深情地回憶當年在廬山草堂和僧社的修行生活,“不堪匡聖主,隻合事空王”,“便住雙林寺,仍開一草堂。平414治行道路,安置坐禪床。手版支為枕,頭巾閣在牆。先生烏幾舄,居士第三
十白衣裳。竟歲何曾悶?終身不擬忙。滅除殘夢想,換盡舊心腸。”(白六章
居易《郡齋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詩)他在長安任主客﹃除
卻郎中、知製誥時詩寄二林僧社社友朗、滿、晦三位長老,特別提及僧青衫
社當年常在虎溪橋題詠唱和一事,並以東晉蓮社十八高賢之一自在,其詡,言道:“清淨久辭香火伴,塵勞難索幻泡身。最慚僧社題橋處,十餘便
是八人名空一人”(白居易《春憶二林寺舊遊因寄朗滿晦三上人》詩),僧﹄
為不能再參加僧社在虎溪橋的詩會而深感遺憾。
第二件,為東林寺長老神湊撰寫塔碣銘。神湊俗姓成,法號神湊,出生於天寶二年(公元743年,長白居易二十九歲),京兆藍田人。二十九歲時出家,師從南嶽律宗高僧希操大師、鍾陵禪宗高僧大寂大師(即洪州禪名僧馬祖道一),禪、律交修。
大曆八年(公元773年,時神湊三十一歲,居易尚二歲),代宗皇帝製懸經、論、律三科,策試天下僧,神湊應考得中,詔配江州興果寺(又名興果精舍,江州古寺名,今不存———筆者注)。東林寺僧仰慕神湊佛學造詣,多次誠邀其入寺說法。
約於貞元三年(公元787年,時神湊四十四歲———筆者注),神湊辭別修道十三年的興果寺,移隸東林。在東林,神湊登壇秉法三十年,主辦大型佛事活動十三次,化度男女為僧尼者數以萬計。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白居易到江州的第三年。時神湊七十四歲,居易四十六歲———筆者注)九月七日,神湊重病,江州刺史崔能聞訊後親往寺中榻前探望,並攜名醫診候,神湊弟子亦數次進醫饋藥。神湊謝絕他們的好意,盤腿而坐,於二十六日安然而逝。
神湊在當時廬山、江州乃至全國佛教界都是一位頗有影響的高僧,白居易剛到江州,即“與師相遇,如他生舊識,一見欣合,不知其然”(白居易《唐江州興果寺律大德湊公塔碣銘並序》),結下深厚的415友誼。本年四月九日,白居易在草堂舉行落成典禮儀式,神湊為了表江
州示對其誌趣的支持,不顧自己年老體衰,堅持抱病參加。落成典禮儀司
馬白式畢,眾人登北香爐峰、遊大林寺,白居易為了表示對神湊的敬重,居
易堅持先送神湊及其他年邁長老回寺安歇,然後再領大家折轉大林寺方向進發。這一往返輾轉,多走了七八裏路程!
聽到神湊圓寂的消息,白居易不勝悲傷,當日寫詩一首,寄給二林僧社,表示悼念。為了表示對神湊這位高僧大德的推崇,東林寺決定於十月十九日隆重安葬神湊,塔墓墓址定在寺道北、慧遠大師墓左側。同時,由神湊弟子道建、利辯、元審、元總等出麵,前往草堂,專誠請白居易為之趕寫塔碣銘(塔碣銘即塔碑銘。碣,圓頂的碑石———筆者注),以便在神湊全身入塔前刻勒置放。
白居易自覺義不容辭,責無旁貸,欣然同意。他將自己對神湊的欽仰之情傾諸筆端,當下揮毫,寫就名噪一時的《唐江州興果寺律大德湊公塔碣銘並序》。碑文首先以極簡練的文字介紹神湊的主要生平及在佛教界中的影響,然後從四個方麵盛讚神湊的大德高風。
一頌其潛心佛學,致力化度,禪德廣遠:“儀範所攝,惠用所誘,貴高憎慢,罔不降服,其威重如是”;二頌其生活儉樸,心地質樸,為寺忘身:自興果寺到東林寺,神湊“一盂齋,一榻居,衣麻寢菅,如坐漆寶。由是名聞檀施,來無虛月,盡歸寺藏,與大眾共之。迨啟手足日(啟手足:《論語·泰伯》中語,善終的意思———筆者注),前無長物,其簡儉如是”;三頌其心行禪,身持律,刻苦修行:不論寒冬酷暑、風雨黑夜,“捧一爐,秉一燭,行道禮佛者四十五年(其中,剛出家習佛兩年、詔配興果寺十三年、從僧望移隸東林寺三十年———筆者注)。凡十二時(此指一年十二個月———筆者注),未嚐闕一,其精勤如是”;四頌其淡然生死,脫塵超凡,深得禪悅:“師既疾亟,四大將壞,無戀著念,無厭離想。郡太守、門弟子進醫饋藥者數四,師頷之雲:報身非416病,焉用是為?言訖,趺坐,恬然就化。其了悟如是”。第三
十通過這種濃墨渲染式的描寫,一個精通佛典、修行嚴正、養德精六章
誠、大徹大悟的高僧形象力透紙背,栩栩如生地矗立在讀者眼前。白﹃除
卻居易取神湊圓寂當天自己寫的悼詩(即《興果上人歿時題此訣別兼青衫
簡二林僧社》詩)作塔碑銘文,而沒有另寫有韻銘文。因為他覺得這在,其首詩恰當表達了自己與神湊共結二林僧社時建立的深厚情誼以及餘便
是“蓋欲會前心,集後緣”(以上引語,均據白居易《唐江州興果寺律大僧﹄
德湊公塔碣銘並序》———筆者注)的願望。這篇塔碣銘是一篇匠心獨運的佳作。行文布局,不落窠臼。文中以“其威重如是”、“其簡儉如是”、“其精勤如是”、“其了悟如是”結句的四個排比段,論述神湊高山景行、受人敬重的原因所在,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和藝術感染力。
通過禮佛、參禪、結僧社,白居易自覺對忘懷得失,擺脫煩惱,撫慰受創的心靈確有功效。他在《歲暮道情二首》詩中講:“半故青衫半白頭,雪風吹麵上江樓。禪功自覺無人覺,合是愁時亦不愁。”(朱金城先生在《白居易集箋校》中將《歲暮道情二首》詩定為“元和十年(八一五),四十四歲,長安至江州途中”作品,失考。因從詩題和詩內容看,此詩均應為到江州後某年“歲暮”時之作品———筆者注)在《因沐感發,寄朗上人二首》詩中,白居易講:“既無神仙術,何除老死籍。
隻有解脫門,能度衰苦厄。”在《自到潯陽生三女子因詮真理用遣忘懷》詩中講:“賴學空王治苦法,須拋煩惱入頭陀。”417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三十七章嚐試煉丹“樂天作廬山草堂,蓋亦燒丹也。”(蘇軾《東坡誌林》卷一之《樂天燒丹》)多年來,一些學者以蘇軾的這個推測為依據,闡發白居易建草堂的主要動因,立論自然未免有失偏頗。但不可否認的是,白居易在廬山建草堂,特別是選擇北香爐峰下、遺愛寺旁那塊“麵峰腋寺”的絕佳地段,其中確有燒丹煉藥因素的考量。
唐代,李氏皇帝出於建立政權和鞏固統治地位的政治需要,尊老子為自己的“遠祖”,先後加封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大聖祖玄元皇帝”、“聖祖大道玄元皇帝”等稱號,大力扶持道教,道教勢力大張。道風的盛行,使當時許多人卷入了煉丹、服藥的狂熱之中:唐代二十二位皇帝中近半數服食過丹藥,士大夫競相效尤,知識分子階層躍躍欲試,平民百姓羨仙思藥,就連佛教僧人也介入煉丹活動。
在這種舉國若狂的社會風尚影響下,白居易也曾“早結道友,以藥術為事”(見白居易《予與故刑部李侍郎早結道友以藥術為事》詩題),對煉丹產生興趣。還在任校書郎職時,他和同署共事的好友李建就曾在一起探求過藥術。隻是由於自身財力等方麵原因,當時沒有能夠從事煉丹合藥的實際煉製。這是因為,煉丹需購買黃金、水銀、鉛、銅、丹砂、硫黃、雄黃、雌黃等原料和硝石、磁石、明礬石、玉石、石英、胡粉、雲母、芒硝等大量藥物,要裝置鼎器(即反應容器,內418裝藥物,外部加熱———筆者注)、升華器、蒸餾器等煉丹設備,所需費第三
十用,絕非他這個剛入仕途的校書郎的微薄薪金所能承受得起。七章
另外,煉丹須擇地。《黃帝九鼎神丹經訣》言:“欲合神丹,當於深嚐試
山大澤窮裏曠野無人之處。”東晉煉丹家葛洪說:“合丹當於名山之煉丹
中,無人之地……勿近穢汙及俗人往來。”(葛洪《抱樸子內篇》)在當時的長安城內,在白居易居住的朱雀門街東第五街常樂裏,根本沒有這個條件。還有煉丹須有屋。“屋即煉丹實驗室。煉丹最忌煩囂、汙穢,故作屋要尋覓清靜無人之地。《黃帝九鼎神丹經訣》有作屋法:‘先擇得深山臨水懸崖處,人畜絕跡。施帶符印,清心潔齋,除去地上舊土三尺,更納好土,築之令平。又更起基,高三尺半,勿與故丘墟之間。屋長三丈,廣一丈六尺。潔修護,以好草覆之。泥壁內外,皆令堅密。正東正南開門二戶,戶廣四尺。暮閉之,視火光及主人止室中。以其爐灶安屋正中央,密障蔽施籬落,令峻也。’”(據蒙紹榮等著《曆史上的煉丹術》第七章《煉丹概要》)而白居易當時是租賃他人的房屋居住,此屋既不符合煉丹屋的構建要求,也不可能自行改建、改造。
再從白集詩文看,貶謫江州以前,僅有白居易與道士、煉師交往的記載,而無其曾實際煉丹合藥的文字反映。因之,一些著述言白居易在任校書郎職時就“曾學煉丹,而且失敗,所以從此對煉丹的事失去信心”的說法是不確切的。
雖然白居易很早就接觸道教並對煉丹術的探究表現出興趣,但是他“對道教信仰的態度,從一開始就徘徊在信仰與懷疑之間,始終抱著一種理性、批判甚至是否定的態度”(肖偉韜《白居易生存哲學本體研究》第四章《白居易道家生存哲學的曲折之途與超越之路》)。
在他看來,道家思想與道教雖有關聯,但並不是一回事。他非常推崇道家思想,對《老子》、《莊子》,百讀不厭,“逍遙無所為,時窺五千言”(白居易《養拙》詩。“五千言”,即《老子》———筆者注),“為尋莊子知419歸處,認得無為是本鄉”(白居易《讀莊子》詩),“外身宗老氏,齊物學江
州蒙莊”(白居易《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詩一百韻》詩),司
馬白並終身以老、莊“知足不辱”、“遂性逍遙”、“抱樸守真”、“齊生死”、居
易“齊萬物”等思想作為自己的人生指南,努力追求生命的超越與融通。而對以長生成仙作為中心思想的道教及其煉丹術,則在元和初就產生了懷疑並表示出貶斥態度。
如元和四年(公元809年)白居易作的《海漫漫》詩,其副標題即標明詩的主旨為“戒求仙也”。詩中講:“海漫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不僅否定了秦皇、漢武等曆代帝王的服藥求仙活動,而且講作為道教主要經典的“五千言”中根本就沒有言及服藥成仙的事。與《海漫漫》詩創作時間大致相同的《夢仙》詩,白居易以十分辛辣的筆觸,說明求長生成仙是不可能實現的癡心妄想。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時居易四十二歲)白居易在《效陶潛體詩十六首》詩中講:“神仙但聞說,靈藥不可求。”貶謫江洲前的元和十年春,他還直言:“中天或有長生藥,下界應無不死人!”(白居易《曲江醉後贈諸親故》詩)可是到了元和十年八月以後,情況發生了重大變化。由於貶謫江州的沉重打擊,白居易胸中悲憤鬱悒橫亙,無法排遣。為了尋求解脫,他在選擇多種途徑調適心緒的同時,也試著將目光投向道教的丹道修煉。廬山為道教的“三十六洞天”之一,是被稱為神仙所居的名山勝境,曆來為全國許多著名的道士、煉師所垂青,紛紛到此構築精廬,修道煉丹,唐代時更是如此。
白居易到江州後,當時在廬山修煉、傳道的郭道士、“毛仙翁”、“韋山人”、李道士、王道士、李煉師、蕭煉師、韋煉師等慕居易聲名,都曾相繼登門拜望,居易出於禮節也曾一一回訪。這種頻繁的密切420交往,對引發白居易親近道教、重新勾起他對煉丹術的興趣起了重第三
十要的誘導作用。建草堂前,白居易曾造訪道教名觀簡寂觀,瞻仰觀內七章
外陸修靜當年修道煉藥時留下的遺跡,並試著服食道家煉丹用的藥嚐試
物雲母粉;探訪李道士、王道士山居,察看其煉丹合藥用的爐台丹煉丹
灶,向李、王吐露自己“飽諳榮辱事,無意戀人間”(白居易《尋李道士山居,兼呈元明府》詩)、“欲乞西山五色丸”(白居易《尋王道士藥堂,因有題贈》詩。“五色丸”,古代道士用丹砂、雄黃、白礬、曾青、磁石等五種原料煉製的一種內服丹藥,又稱“五靈丹”,這裏代指“仙丹”———筆者注)的意願。
李煉師向白居易發出求見一敘的熱情邀請,他欣然前往,言談中向其傾訴心曲:“幾年司諫直承明,今日求真禮上清。曾犯龍鱗容不死,欲騎鶴背覓長生。劉綱有婦仙同得,伯道無兒累更輕。若許移家相近住,便驅雞犬上層城。”(白居易《酬贈李煉師見招》詩)。意思是說,幾年前我擔任諫官,在天子身邊當值。由於忠於職守,直言諫政,得罪了小人,冒犯了龍威,差一點連命都丟掉了。既然仕途如此險惡,如此艱難,我不如求助仙家,通過學道尋求寄托,以期長生。劉綱(據王世貞《神仙傳》,劉綱字伯鸞,晉朝時任上虞縣令,相傳他和妻子樊夫人都有道術———筆者注)與妻子同修,結果一起得道升天,成了神仙伴侶。伯道(伯道,毛伯道,相傳東漢時代人,無子嗣。他和劉道恭、謝稚堅、張兆期等一起在王屋山學道四十多年,煉成“仙丹”———筆者注)無兒男拖累,能專心致誌學道,終煉得“仙丹”。我現在在江州有妻子楊氏相伴,亦無兒子牽連,如果能得到你李煉師許可,遷來相鄰而居,將率全家老小一起學道修煉。
正是由於有以上這樣的心理基礎,加上江州任上能給煉丹提供的有利條件,所以白居易在決定構築草堂、營建自己吏隱基地的同時,一並考慮了煉丹場地的選擇。江州任上能為煉丹提供哪些有利421條件呢?第一,“廬山奇秀甲天下山”。北香峰下、遺愛寺旁“麵峰腋江
州寺”那塊地段,又“雲水泉石,勝絕第一”。草堂基址南的穀地,藏風帶司
馬白水,避陰抱陽,清靜幽深,人畜絕跡。所有這些,完全符合煉丹擇地、居
易作屋對環境的要求;第二,白居易此時作為上州司馬,每月薪金有六七萬,每年還可得官府發放的口糧幾百石,較之其在校書郎時的收入要高出好多(白任校書郎職時每月僅有俸錢一萬六千———筆者注)。加之由於江州的物價較低,生活費用不高,家中已略有積蓄,因而白居易此時在支付煉丹經費上不存在問題;第三,當時彙聚在廬山的道士、煉師,大都在全國有一定的知名度,且都曾實際從事過丹藥煉製,在白居易看來,借助他們的經驗,對自己從事煉丹實踐肯定會有幫助。
從白集詩文可看出,白居易在江州與諸多道士、煉師的交往中,以與郭虛舟的關係最為密切,持續的時間也最長(居易五十四歲時任蘇州刺史,郭還曾專程趕到蘇州與之相會。居易盛情款待郭,留宿十天,並寫《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的百句長詩相贈———筆者注)。郭虛舟,早年曾念佛為僧,後因身體不好改奉道教,在江州與白居易相識時三十多歲。他“白皙好容儀。專心在鉛汞,餘力工琴棋。
靜彈弦數聲,閑飲酒一卮”(白居易《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詩),皮膚白皙,儀容俊秀,氣度不凡,專心致力於煉丹術的研究,興趣愛好廣泛。他多次到居易住處與其下棋飲酒,同宿夜話。這使居易很是感動,常念叨他能“不嫌貧冷人,時來同一宿”(白居易《郭虛舟相訪》詩)。以白居易的官階以及他長郭十多歲的年齡,寫出這樣的詩句,可見其當時政治上的落泊和心境的悲涼。
白居易也多次回訪郭虛舟。一次,為了向郭討教煉丹之法,白居易特意向刺史崔能請了幾天假,來到郭所居的道觀。不巧郭因事外出,未能謀麵,但見“看院隻留雙白鶴,入門惟見一青鬆。藥爐有火丹422應伏,雲碓無人水自舂”(白居易《尋郭道士不遇》詩),道觀內一派仙第三
十家景象。白居易悵然良久,最後留詩相約“更期何日得從容?”七章
為了幫助白居易掌握丹術的基礎理論以及技術操作規則,郭虛嚐試
舟應白之請,向其傳授《周易參同契》。《周易參同契》(簡稱《參同煉丹
契》),為東漢煉丹方士魏伯陽所作。所謂“參同契”,實際上就是“三同契”,因古時的“參”與“叁”通。《周易參同契》即周易等三者一同契合之理論。哪三者呢?一為《周易》(“大易”),二為“黃老”(黃,指黃帝;老,即老子。將黃、老並提實際是道家打著黃帝招牌,抬高自己身份和地位的一種努力———筆者注),三是煉丹術(即“爐火”)。書中以《周易》爻象論述煉丹“修仙”之法,把煉丹術(爐火)與“大易”、“黃老”互相參合會同,使之契合為一,故名。《周易參同契》是道家係統論述煉丹的最早著作,道教奉其為“丹經王”,認為是“萬古丹經之祖”。
研讀罷《周易參同契》,白居易對煉丹術的神秘好奇心被激發出來,他決定要親自嚐試一下丹藥的煉製。草堂落成後的當年秋冬之際,白居易在郭虛舟等道士、煉師的指導下,於那塊藏風帶水、避陰抱陽、清靜幽深、人畜絕跡的穀地蓋建煉丹屋,砌築爐灶,安放鼎器、升華器、蒸餾器等設備,然後按操作技法和程序配藥、上料、點火。為保煉丹順利成功,白居易還按煉丹術要求在煉丹前齋戒沐浴、焚香淨身、更衣換履、祭祀天地,祈求神靈佑護,並請道士以符水咒語“驅邪鎮鬼”。由於“火候是煉丹成敗的關鍵”,“煉丹時,煉丹家每月、每日、每時都要按卦爻調節火候”(引自蒙紹榮等者《曆史上的煉丹術》第七章《煉丹概要》),白居易於煉丹開始後一直住在煉丹屋,守候在鼎爐旁,隨時準備根據火候的需要添加炭火。
白居易的《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練師五十韻》詩對自己這平生第一次的煉丹經過作了十分詳細的記述,其中有關原料在高溫下化合423變化的描繪尤為精彩:“泥壇方合矩,鑄鼎圓中規。爐橐一以動,瑞氣江
州紅輝輝。齋心獨歎拜,中夜偷一窺。二物正欣合,厥狀何怪奇?綢繆司
馬白夫婦體,狎獵魚龍姿。”意思是說,我為安放丹鼎築的壇灶嚴格按標居鎔易準打造,我用的鼎器嚴格按尺寸鑄,密封性極好。爐灶旁的風箱一拉動,爐內即升騰起熾熱的紅火,色彩甚是豔麗。出於好奇,我於半夜時分又一次獨自祭拜神靈,然後悄悄地從鼎壁一特開的小孔向內窺視。但見“二物”(指鉛和汞,道教認為鉛因太陰月華而生,汞因太陽日精而生,都是日月的靈氣,天地之至寶。魏伯陽根據《易經》和《老子》的陰陽相反相成的基本思想,提出“陰藥合陽藥”的原則和“鉛汞合藥”的煉丹學說———筆者注)正欣然交合,形態變化令人駭異:它們一會兒猶如一對夫妻的形體,情意纏綿,親密無比;一會兒又如雜技(白居易詩“魚龍姿”句中之“魚龍”,為古代樂百戲中的一種雜技藝術表演形式,後比喻事物變化離奇———筆者注)中的男女演員表演,千姿百態,令人目不暇接。
從《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這首詩可以看出,白對這次煉丹非常專注,相當投入,期望值很高。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他在詩中將未能煉出“仙丹”的原因歸咎於“心塵未淨潔”,致使火候出現了參差。第二年(即元和十三年,居易四十七歲)秋冬間,白居易又嚐試著進行了一至兩次煉丹實踐,結果也都是以失敗告終。
江州煉丹嚐試的挫折,使白居易非常沮喪,並在以後多首詩篇中一再說及此事。如在元和十二年末寫給友人的詩中講:“閱水年將暮,燒金道未成。丹砂不肯死,白發自須生。”(白居易《潯陽歲晚,寄元八郎中、庾三十二員外》詩)元和十三年寫的《對酒》詩中講:“未濟卦中休卜命,參同契裏莫勞心。無如飲此銷愁物,一餉愁消直萬金。”在《醉吟二首》詩中講:“空王百法學未得,姹女丹砂燒即飛。事事無成身老也,醉鄉不去欲何歸。”既然煉丹不成,白居易隻好又以酒澆424愁,在醉夢中陶然忘機,到醉鄉中去超越現實痛苦。第三
十白居易在江州嚐試煉丹修道,是他在當時社會背景和社會風氣七章
下,借以稀釋內心痛苦、尋求精神解脫的一種努力,當然也是他“性嚐試
本無拘滯,人以為可,亦姑從之”(趙翼《甌北詩話》)的性格使然。我煉丹
們不能脫離當時的曆史條件和社會環境去苛求前人,但白居易從懷疑、批判求仙煉藥到一度醉心燒煉,至少說明他亦未能脫俗。孫昌武先生講:“白居易對丹藥雖然懷疑以至否定、卻又抱幻想以至熱心嚐試的矛盾態度,在當時並不僅是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的個別現象。
這顯示了煉丹術誘惑力之強大,和在這種誘惑下人的言行難以一致的矛盾情形”(孫昌武《道教與唐代文學》)。這種評析,應該說是比較客觀的。
離開江州後,白居易雖然也間或煉丹,還偶爾服食丹藥,但基本上是采取一種賞玩的態度,完全沒有了在江州的那種迷戀和專注。
與此同時,他對道教及煉丹術的疏遠和貶抑之情越來越明顯,而對佛教則越來越篤信。
如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居易四十九歲)他在忠州寫的《不二門》詩中講:“亦曾燒大藥,消息乖火候。至今殘丹砂,燒幹不成就。
行藏事兩失,煩惱心交鬥。化作憔悴翁,拋身在荒陋。坐看老病逼,須得醫王救。唯有不二門,其間無夭壽。”(“不二門”,即“不二法門”,佛教用語。“不二”,指不是兩極端。“法門”,指修行入道的門徑。這裏指佛教修行之法———筆者注)又如會昌二年(公元842年,居易七十一歲,以刑部尚書致仕,病退洛陽)某天,白居易聽友人講社會上正流傳“近有人從海上回,海上深處見樓台。中有仙龕虛一室,多傳此待樂天來”(白居易《客有說》詩)的傳說時,即明確表示:“吾學空門非學仙,恐君此說是虛傳。
海上不是吾歸處,歸即應歸兜率天。”(白居易《答客說》詩。“空門”,425指佛教,因佛教認為世界是一切皆空的。“兜率天”,佛教稱彌勒菩薩江
州所居之處———筆者注)司
馬白《唐才子傳》講白居易在廬山“好神仙,自製飛雲履,焚香振足,居
易如撥煙霧,冉冉生雲”。《雲仙雜記》描繪得更是活靈活現,煞有介事:白居易在廬山建草堂時親手做了一雙飛雲履,這鞋以玄綾為質,四麵有素綃做成雲朵的圖案,每舉步即騰雲駕霧。他曾穿著這雙“飛雲履”對山中道友說:“吾足下生雲,計不久上升朱府矣!”筆者以為,這完全是道教徒為宣傳成仙升天思想、擴大道教影響而杜撰出來的故事。借用今天的語言,他們打的是“名人效應牌”,與白居易本人毫無關係。白居易連日常生活中的所見所感都會入詩,倘若真有“飛雲履”一事,他能不在自己的詩文中反映出來嗎?
426第三十八章盼得行簡到江州“骨肉相附,人情所願也。”(《漢書·元帝紀》)但凡人在遭受厄運苦難,尤其是羈旅異鄉、孤立無援時,都會自然而然地產生對骨肉至親的思念之情,希求以此獲得慰藉和力量。時間越久,特別是當他們訴諸種種努力,仍未能擺脫外物的拘囿時,這種情感就會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濃重。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八月,白居易屈貶江州整整兩年,與弟弟行簡分別逾三年。到達江州已三個年頭的他,“幾見林抽筍,頻驚燕引雛”,“萬裏拋朋侶,三年隔友於”,“壯誌因愁減,衰容與病俱”(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詩),思歸不得歸,心中無限淒楚與惆悵。滿腹愁腸的他,常常獨自沉浸在對弟弟行簡的深深思念之中。本年閏五月,長兄幼文在下邽病故,其時行簡尚在梓州劍南東川節度使盧坦幕府任上,出於和居易同樣的原因,亦未能前往奔喪。幼文離世後,居易同根兄弟僅存行簡一人,這更增加了他對行簡的掛懷。
白露降後的一天清晨,居易獨身前往潯陽城南的南湖畔(南湖,亦稱南門湖,湖名注釋見本書第十九章。一些著述將白居易江州《南湖晚秋》、《南湖早春》等詩中之“南湖”解為“指彭蠡湖”、“即今鄱陽湖”,誤。白居易在江州另有《彭蠡湖晚歸》詩,亦可作白詩中“南湖”並非“彭蠡湖”、“鄱陽湖”的一個佐證。又,中唐時潯陽城南之南湖水427域比現今該城之甘棠、南湖兩湖水域麵積的總和還要寬闊———筆者江
州注)。此時的天氣已明顯轉涼,湖水麵積與盛夏時比正在縮窄。由於司
馬白肅殺的秋風早晚不停地吹刮,湖中的衰荷多半被吹倒。他攀緣著青居
易色的楓樹枝條,踩著蘆葦,茫然地向前走著。有時又默然停下,對著湖水,反複端量水中自己那比秋氣還要老的容顏。
他麵對煙波浩瀚的南湖及與湖水相接的萬裏長江,不禁又勾起對行簡等骨肉至親的懷念:“八月白露降,湖中水方老。旦夕秋風多,衰荷半傾倒。手攀青楓樹,足踏黃蘆草。慘澹老容顏,冷落秋懷抱。有兄在淮楚,有弟在蜀道。萬裏何時來?煙波白浩浩。”(白居易《南湖晚秋》詩。詩中“有兄在淮楚,有弟在蜀道”句,弟即行簡,兄指當時尚在淮楚間某一宗族兄長,非為幼文———筆者注)他熱切盼望兄弟們能相聚團圓,怨恨江水、湖水無情,阻隔了自己的願望。
他經常獨自登上江州西城門上的門樓,遙望西南遠方,直至夕陽西下,攢擁的青山遮住落日的餘暉。他的心情很複雜,既迫不及待地希望行簡能從川東早日歸來,又為行簡的行程安全擔心。因為船經三峽特別是瞿塘段,峽窄水急,航路十分險惡。於是他以詩代信,叮囑行簡不管什麼時候來江州,都一定要在船上坐穩,沉著冷靜:“每因樓上西南望,始覺人間道路長。礙日暮山青簇簇,漫天秋水白茫茫。風波不見三年麵,書信難傳萬裏腸。早晚東歸來下峽,穩乘船舫過瞿唐。”(白居易《登西樓憶行簡》詩)本年九月,劍南東川節度使盧坦在梓州病故。盧坦生前與白居易關係很好,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兩人還曾同為製策複試考官,對行簡的德才也比較了解,因而在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夏將行簡聘為自己的幕屬,以解居易家當時生計上的困窘。盧坦卒後,李逢吉接任梓州刺史,充任劍南東川副大使、知節度使。李逢吉是白居易的政敵,對白居易及其好友劉禹錫一向不好,行簡便將這一重要變故428及時寫信報告兄長。居易要行簡辭去在梓州的幕職,先回到自己身第三
十旁,等候朝廷安排。行簡按居易信中要求即時辦理辭職手續,考慮自八章
己來川四年,家中細軟檢點尚需時日,擬待第二年(即元和十三年)盼得
開春後離開梓州趕赴江州,便將這一打算回報居易。行簡
到白居易得行簡信約在元和十二年十一月中下旬,他為兄弟倆能江州
即將在潯陽相聚高興得流下了熱淚,又再次為其路途上可能遇到凶險犯愁,遂以詩代簡:“朝來又得東川信,欲取春初發梓州。書報九江聞暫喜,路經三峽想還愁。瀟湘瘴霧加餐飯,灩澦驚波穩泊舟。欲寄兩行迎爾淚,長江不肯向西流。”(白居易《得行簡書聞欲下峽先以此寄》詩。灩澦:灩澦堆,長江瞿唐峽口的險灘———筆者注)詩中講,湖南地區瘴霧很重,對身體健康有損害,你到了那裏要多吃飯,注意飲食,以增加抵抗力。灩澦堆處瞿塘峽口,水勢險急,你要船工百倍小心,謹慎駕駛,並選擇安全的地方停泊。詩中傳達的手足之情,感人至深。
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春某日,行簡到達江州。同來的有行簡之妻杜氏(杜氏為京兆人)和女兒臘娘(即龜兒的姐姐,年齡不詳。
據元和十二年白居易《見小侄龜兒詠燈詩臘娘製衣,因寄行簡》詩中“已知臘子能裁服”句,估計此時臘娘至少已有十歲———筆者注)。潯陽城西門外,白居易偕妻楊氏攜三歲女兒羅子、六歲侄子龜兒及龜兒的乳母早早來到了江邊碼頭候接。同去迎候的,還有長兄幼文兩年前從宿州符離攜來的堂弟侄,其中包括最近在江州剛喜結良緣的兩位堂妹及她們的夫婿。
行簡等剛下得船來,眾人即簇擁而上。居易與行簡兄弟久別重逢,楊氏與杜氏妯娌久別重逢,行簡、杜氏與親生兒子龜兒久別重逢,龜兒乳母與行簡夫婦重逢,臘娘與羅子姐妹相識,臘娘與龜兒姐弟重逢,還有從符離來的堂弟侄與行簡夫婦的相見,幾多欣喜,幾多429悲酸,此刻都化作滿眶熱淚,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大串大串地流淌。潯江
州陽江頭,湓水岸邊,千百年來一直流傳著這一令人動容的悲歡離合司
馬白故事。
居易行簡一行到達江州的當天,白居易在家中設宴為之接風。酒宴上,他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和激動,連連舉杯,身心都沉浸在幸福和歡樂之中。居易向行簡訴說自己今日如此高興的緣由:一是“兄弟唯二人,遠別恒苦悲。今春自巴峽,萬裏平安歸”(白居易《對酒示行簡》詩);二是“複有雙幼妹,笄年未結褵。昨日嫁娶畢,良人皆可依”(同前)。意思是說,在自己的關切下,隨長兄幼文來潯的幾位堂弟都在江州結親成家。兩個年齡最小的堂妹,幾天前也燕爾新婚,且夫君都誠實可靠,了卻了長兄幼文生前的意願,也使自己心頭上的石頭放下了;三是從此兄弟倆可天天在一起,“不歎鄉國遠,不嫌官祿微。但願我與爾,終老不相離!”行簡的到來,使白居易在精神上獲得不少慰藉。兄弟倆同遊江州山水名勝,同宿廬山草堂,飲酒賦詩,無話不談,忘卻了許多煩惱。
南湖中的百花亭,建造精巧,周邊景致很美。特別是夏秋之夜,這裏清風明月,湖水浩渺,銀波泛泛,更顯得幽雅恬靜,秀美宜人。白居易過去曾多次熱情邀客來此夜宿,請他們一起領略風月之情。可這些人不知是沒有這種情趣還是忌怕沾染上他的晦氣,都是到百花亭待了一會兒便借故中途返回城區家中(如果白居易此時是江州刺史或者更高顯的官職,這些人諒必是另一番表現———筆者注)。一天夜晚,居易邀行簡去百花亭夜宿賞景,行簡欣然陪同,兩人在亭內傾訴心曲,通宵達旦。由此,白居易再次體味到官場上的世態炎涼和兄弟間的骨肉情深:“潯陽少有風情客,招宿湖亭盡卻回。水檻虛涼風月好,夜深唯共阿憐來。”(白居易《湖亭與行簡宿》詩。阿憐,白行簡小名———筆者注)430居易、行簡的孩子從未這麼一起歡聚過,他們異常興奮,盡情嬉第三
十笑玩鬧,有時還在大人麵前得意地表演自己的“節目”:臘娘“顯擺”八章
自己剛學會的裁製衣服的本領;龜兒調皮地學著父親的模樣,擺動盼得
雙膝,雙手支撐著下巴,以抑揚頓挫的腔調吟誦詩章(見白居易《聞行簡
到龜兒詠詩》詩);羅兒最小,但“性識頗聰明”(據白居易《吾雛》詩),能江州
學說笑語,逗人取樂(據白居易《弄龜羅》詩)。龜兒、羅兒天真無邪,經常吵著要和居易一起睡,“朝戲抱我足,夜眠枕我衣”(同前詩)。白居易享受這充滿童趣的天倫之樂,自覺心境舒展了許多,他歎息這些孩子出生太遲,來到自己身邊太晚:“汝生何其晚,我年行已衰。物情小可念,人意老多慈。”(同前詩),希望今後能常和他們在一起,並更多地給予其寵愛之情大約在本年(即元和十三年)秋冬之際,白居易夫人楊氏在江州又生下了一個女兒。孩子誕生之日,居易心情不好,他以《自到潯陽生三女子,因詮真理,用遣妄懷》為題,寫詩言道:“宦途本自安身拙,世累由來向老多。遠謫四年徒已矣,晚生三女擬如何?預愁嫁娶真成患,細念因緣盡是魔。賴學空王治苦法,須拋煩惱入頭陀。”意思是說:我立身笨拙,仕途本來就已很不順,而世俗的拖累偏偏總是對著潦倒失意之人。貶謫遠郡白白虛度了四年時光,年紀老大還生了這第三個女兒怎麼辦?原來擔心女兒輩成婚會給家裏帶來經濟上的負擔,想不到現在還真的成了我的憂患。仔細思慮,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自己出現這麼多煩惱的原因全都是由於遇到了“魔鬼”(魔,梵語“魔羅”的簡稱。意為能妨礙修行,破壞佛法,殺人致死的魔鬼。
佛教認為,“魔”能擾亂人心、破壞好事、障礙善法,故名———筆者注)。因此,要撇棄一切煩憂苦惱的根源,必須依據佛祖的教導,棲心佛門。
白居易因生第三個女兒寫此詩,是其官場不順,又未有男孩,心431灰意冷時的自我呻吟。在一千多年前,白居易寫此詩的心情可以理江
州解,不能由此指責他“重男輕女”。實際上,白居易對這個小女兒非常司
馬白疼愛,時常“拴”在身邊。三年後(即元和十五年),白居易離任忠州刺居
易史,回長安任尚書司門員外郎。依唐官製,白居易此時應脫去刺史緋袍,換上員外郎官服,並不再在腰間佩帶“銀魚”。三歲的小女兒自然不懂官場上的這些規矩,她在眾多前來慶賀的賓客麵前,仍哭著鬧著在父親腰間找尋“銀魚”。所以白居易在《初除尚書郎脫刺史緋》詩中戲說道:“無奈嬌癡三歲女,繞腰啼哭要銀魚。”這首詩後,白居易的詩文再也沒有提及過這個“嬌癡”女,可能是不幸夭折了。
有些著述講白居易到江州一共生了三個女兒,有的甚至還講“三個女兒中一個幸存,另兩個可能夭折了”,這完全是臆斷。探究其原因,蓋因對白居易《自到潯陽生三女子,因詮真理,用遣妄想》詩題題意的誤解有關。他們認為,“自到潯陽生三女子”,就是講白居易自從來到潯陽一共生了三個女兒。其實,在古漢語中,這裏的“自”,其適用釋義為“由於”、“因為”,而不是“自從”;這裏的“三”,適用釋義為“表敘數”,即第三的意思,而不是一般的數詞。也就是說,白居易的長女是金鑾子,次女為羅子,元和十三年生的是第三個女兒。再從現實生活看,白妻楊氏元和十一年生女兒羅子,元和十三年生“嬌癡三歲女”(此女在白集中未留下名字,姑且以此代稱———筆者注),在正常哺育情況下,楊氏元和十二年一般不可能再懷孕生孩子。即或是生了,白居易也沒有唯此女不入詩的道理。
這裏,順便介紹一下羅兒和龜兒後來的人生軌跡。羅兒七歲時(長慶二年,公元822年,白居易五十一歲,杭州刺史任上),白居易以《吾雛》為題,寫詩誇獎她很聰明,能“學母畫眉樣,效吾詠詩聲”,並以“蔡邕念文姬,於公歎緹縈”比喻,對其寄予很大的希望。羅兒大約於二十歲時(即開成元年,公元836年,居易時六十五歲,在洛陽432為太子少傅分司)嫁給監察禦史談弘謨,婚後生一女,居易命名為引第三
十珠。兩年後羅兒又生一男孩,居易又為之取名,曰玉童。白居易對這八章
對外孫的降生極為高興,曾寫有多首詩章表達自己的喜悅情懷。盼得
會昌元年(公元841年,時居易七十歲)談弘謨不幸英年早逝,行簡
到二十六歲的羅兒帶著五歲的引珠和三歲的玉童回到父親白居易、母江州
親楊氏身邊居住。會昌五年(公元845年,時居易七十四歲,以刑部尚書致仕),白居易《白氏文集》七十五卷編成,共繕寫五部,一部藏廬山東林寺經藏院,一部藏在蘇州南禪寺經藏內,一部藏東都聖善寺缽塔院律庫樓,一部交付侄兒龜郎(即龜兒),一部交付外孫談閣童(即談玉童,時七歲),可見白居易對談氏外孫和侄子龜兒的期望值之大。
龜兒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時白行簡三十八歲)出生,兩歲時寄養在伯父白居易家中(白行簡元和九年赴梓州,在劍南東川節度使盧坦幕下任掌書記職。離開下邽時,行簡和夫人杜氏僅攜女兒臘娘入川———筆者注),直至元和十三年與父母在江州相會,後由江州至忠州再到長安,都與伯父母、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長慶元年(公元821年,行簡四十六歲)朝廷授行簡左拾遺職,授居易中書舍人職。長慶二年,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由於龜兒正值讀書年齡,離京赴杭時未攜其同往。白居易與之分別時“涕淚一闌幹”,還在路上特意封寄一銀匙,要龜兒“憶我即加餐”(白居易《路上寄銀匙與阿龜》詩)。
寶曆二年(公元826年),行簡五十一歲,由主客郎中改膳部郎中,十二月病卒。此時龜兒十三歲,五十五歲的白居易對其更加關懷備至。他覺得此子“頗有文性”,便“每自教詩書”(白居易《祭郎中弟文》)。兩年後白居易在為行簡寫的祭文中告訴弟弟,相信龜兒“三二年間,必堪應舉”(同前)。果不出居易所料,龜兒不久科舉得中,且後433來在仕途上小有成就。
江州李商隱《太原白公墓碑銘》言:“子景受,大中三年(即公元849司
馬白年,白居易逝世後的第三年———筆者注),自潁陽尉典治集賢禦書,居
易侍太夫人弘農郡君楊氏來京師。”洛陽出土的白邦翰《唐故太原白府君墓誌》言:“曾祖諱季庚,皇任襄州別駕,贈大理少卿。王父諱行簡,皇任尚書膳部郎中。考諱景受,皇任監察禦史。”謝思煒先生由此斷定“景受為行簡子,龜兒當即其乳名”(見謝思煒《白居易文集校注》卷第三十二《祭弟文》“注”———筆者注)。這就是說,龜兒先“自潁陽尉典治集賢禦書”,再“皇任監察禦史”。又,有的著述據《新唐書·宰相世係表》載“(行簡子)味道,成都少尹”,認為行簡隻有一個兒子,“味道”當即為龜兒,“景受”或龜兒的另一名字。也就是說,龜兒後官至“成都少尹”(成都,唐府名,治所在今四川省成都市。少尹,唐官名,從四品下,協助府尹“通判府事”,類今中央直轄市、計劃單列市或者省政府所在地之市政府常務副市長職———筆者注)。再,有的學者據白書齋續譜、顧學頡注釋編纂的《白居易家譜》所言白居易“取胞兄幼文次子景受嗣”和《新唐書·宰相世係表》關於“景受,孟懷觀察支使”的表述,認為景受“官至觀察支使職”(觀察支使,唐官名,“觀察使屬官,其地位在副使之下,判官之上”,類今省政府副職、省軍區副職官員———筆者注)。由於學術界對景受是否為幼文次子、味道是否就是景受、景受是否就是龜兒,以及究竟是長兄之次子還是弟行簡之子過繼給白居易為子嗣等問題,實際上尚存在歧見,這裏將這些看法一並列出,供讀者閱讀時辨析研判。
白居易在五十八歲時(大和三年,公元829年,居易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其妻楊氏生了一個男孩。老來得子,他笑逐顏開,樂不可言,給兒子取名阿崔。可這個男孩在三歲時竟不幸夭折,這對白居易可以說是致命的一擊。他“悲腸自斷非因劍,啼眼加昏不是塵。懷抱又空天默默,依前重作鄧攸身”(白居易《哭崔兒》詩。鄧攸,晉襄陵434人,字伯道,官至尚書右仆射。南下時攜一子一侄遇險,度不能兩全,第三
十因其弟早亡,他棄兒保侄,卒以無嗣,為時人所稱。這裏,白唐易借這八章
個典故講自己一生難再有兒子———筆者注),哀歎“文章十帙官三盼
得品,身後傳誰庇蔭誰?”(白居易《初喪崔兒報微之晦叔》詩)因而對龜行簡
兒更加看重,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衣缽。崔兒夭折後,白妻楊氏再也到江
州沒有生育。
435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三十九章詠妓詩引發出的話題白集中,以“妓”(“伎”、“姬”)為題或詩題中涉及藝伎名和事的詩作計三十三首,詩中涉及伎樂活動的達百首之多。這些詩,真實記錄了白居易與藝伎(歌伎、舞伎、樂伎)交往的情狀,是唐代尤其是中唐時期士人階層“尚文好狎”獨特社會風尚的一個縮影。它為後人從一個側麵了解唐時社會形態提供了有價值的佐證資料,也是全麵研究白居易人生軌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個無法規避的問題。
從白集詩文中可以看出,白居易和妓女的交往,始於初及第時。
任校書郎職後,他曾多次和友人“幽會共平康”(“平康”,即平康坊,唐長安坊裏名,位於朱雀門街東第三街自北向南之第五坊。因坐落在長安城北門內,故又名“北裏”,為娼妓聚居之地,時人稱為“風流藪澤”,後為青樓妓家的代名詞———筆者注),找妓尋樂。任杭州刺史時,公務之暇,他“綠藤蔭下鋪歌席,紅藕花中泊妓船”(白居易《西湖留別》詩),“歸來未放笙歌散,畫戟門開蠟燭紅”(白居易《夜歸》詩),還親自教演《霓裳羽衣舞》。任蘇州刺史時,他“修蛾慢臉燈下醉,急管繁弦頭上催”(白居易《憶舊遊》詩),“搖曳雙紅旆,娉婷十翠娥(“十翠娥”,時陪白居易夜遊武丘寺的十名蘇州官妓。白詩自注:“容、滿、蟬、態等十妓從遊也。”———筆者注)。香花助羅綺,鍾梵避笙歌。領郡時將久,遊山數幾何?一年十二度,非少也非多”(白居易《夜436遊西武丘寺八韻》詩),自稱“風流吳中客”(見白居易《郡齋旬假始命第三
十宴呈座客示郡僚》詩)。九章
晚年閑居洛陽,他在家蓄養多名藝伎,經常攜伎遊宴,“前水嬉詠妓
而後妓樂,左筆硯而右壺觴,望之若仙,觀者如堵。盡風光之賞,極遊詩引
發泛之娛”(白居易《三月三日祓禊洛濱》詩序)。六十八歲時,他因患風出的
痹之疾(“風痹”,中醫指風濕性關節炎,多表現為肢體疼痛或麻木的話題
症狀———筆者注),左足不支,依依不舍地將跟隨自己十年之久的歌伎樊素、舞伎小蠻放歸:“兩枝楊柳小樓中,嫋娜多年伴醉翁。明日放歸歸去後,世間應不要春風。”(白居易《別柳枝》詩)樊素、小蠻等家伎遣散後,他無限傷感:“觴詠罷來賓閣閉,笙歌散盡妓房空。世緣俗念消除盡,別是人間清淨翁。”(白居易《老病幽獨,偶詠所懷》詩)除了忠州,江州司馬任上是白居易一生中與伎樂交往最少的時期。(忠州任上僅《房家夜宴,戲贈主人》一詩可以說明白居易在忠州任上曾涉及過伎樂,別無它例———筆者注)白居易在江州任上寫有詠伎詩十一首,這些詩,曾招致一些人的指指點點,有的看法頗為鄙陋,語言很是尖刻。例如:(一)元和十年秋,白居易以江州司馬職赴江州途中路過鄂州,夜宿鸚鵡洲旁,聽聞相鄰船上有一女子唱歌,聲調淒婉哀楚,即循聲移船詢問,並寫下《夜聞歌者》詩:“夜泊鸚鵡洲,江月秋澄澈。鄰船有歌者,發調堪愁絕。歌罷繼以泣,泣聲通複咽。尋聲見其人,有婦顏如雪。獨倚帆檣立,娉婷十七八。夜淚如真珠,雙雙墮明月。借問誰家婦,歌泣何淒切。一問一沾襟,低眉終不說。”詩中這位“娉婷十七八”的女歌者與《琵琶行》詩中“暮去朝來顏色故”的商婦情形很相似,都是伎女出身。所不同的,一個是歌伎,一個是樂伎;一個是“低眉終不說”,一個是能傾懷相訴,“說盡心中無限事”。有人讀了《夜聞歌者》詩,指責白居易在秋夜“一女子獨處,夫不在”時,竟不顧“瓜田李下437之疑”,與之相見,有違世風。(見洪邁《容齋三筆》卷六)江
州(二)元和十年冬,剛到江州不久的白居易應邀參加了一次酒司
馬白宴。席上,見李、馬二伎的歌舞表演很出色,即趁著酒興題詩相贈:居
易“行搖雲髻花鈿節,應似霓裳趁管弦。豔動舞裙渾是火,愁凝歌黛欲生煙。有風縱道能回雪,無水何由忽吐蓮。疑是兩般心未決,雨中神女月中仙。”(白居易《醉後題李、馬二妓》詩)不久,曾在鄂州黃鶴樓接待過白居易的盧侍禦來到江州,居易設宴招待。席間,盧的家伎表演完歌舞後向白居易討詩,白居易即在座位上揮筆寫下一首:“鬱金香汗裛歌巾,山石榴花染舞裙。好似文君還對酒,勝於神女不歸雲。
夢中那及覺時見,宋玉荊王應羨君。”(白居易《盧侍禦小妓乞詩,座上留贈》詩)從藝術的角度看,這兩首詩都寫得很好,特別是前一首“豔動舞裙渾是火,愁凝歌黛欲生煙。有風縱道能回雪,無水何由忽吐蓮”的歌聲舞姿描寫尤為精彩,曆來為詩評家們所稱道。但有人卻據此二詩指責白居易舉止輕浮,“才謫江州,遇李、馬二妓,即贈以詩”,還將她們比之為“雨中神女月中仙”,調笑盧侍禦太有豔福:“夢中那及覺時見,宋玉荊王應羨君”(趙翼《甌北詩話二十六則》,轉引自陳友琴《白居易資料彙編》)。
(三)元和十一年秋,白居易夜送客湓浦口,巧遇琵琶女,聆聽了她高超的琵琶演奏和坎坷身世的傾訴,即聯係自己的貶謫遭遇,寫下千古傳誦的《琵琶行》。有些人卻自以為是,對此橫挑鼻子豎挑眼,妄加撻伐。個別人甚至講,由於白居易“犯教而敗俗”,“其琵琶之辭,必當毀板。琵琶之亭,及廬山草堂胥拆毀而滅其跡,庶幾乎風流種絕,比戶可庸矣”。(舒夢蘭《遊山日記·天香隨筆》)(四)元和十一年至十三年間的某日,一個叫蕭九徹的友人來到江州看望白居易。蕭九徹在白居易任校書郎職時曾多次陪他一起狎438遊平康坊。兩人久別重逢,自然談起當年在長安的風流經曆,白居易第三
十特作《江南喜逢蕭九徹因話長安舊遊戲贈五十韻》詩以憶往。詩中九章
講:“憶昔嬉遊伴,多陪歡宴場。寓居同永樂,幽會共平康。……時世詠妓
高梳髻,風流澹梳妝。戴花紅石竹,帔暈紫檳榔。鬢動懸蟬翼,釵垂小詩引
發鳳行。拂胸輕粉絮,暖手小香囊。選勝移銀燭,邀歡舉玉觴。爐煙凝出的
麝氣,酒色注鵝黃。急管停還奏,繁弦慢更張。雪飛回舞曲,塵起繞歌話題
梁。……宴餘添粉黛,坐久換衣裳。結伴歸深院,分頭入洞房。彩帷開翡翠,羅薦拂鴛鴦。留宿爭牽袖,貪眠各占床。綠窗籠水影,紅壁背燈光。索鏡收花鈿,邀人解袷襠。暗嬌妝靨笑,私語口脂香。怕聽鍾聲坐,羞明映縵藏。眉殘蛾翠淺,鬟解綠雲長……”這首詩,寫了當年“幽會平康”的全過程。
另外,白居易還在《江樓宴別》詩中用“樓中別曲催離酌,燈下紅裙間綠袍”、“尊酒未空歡未盡,舞腰歌袖莫辭勞”描寫妓筵中的酣歌醉舞;在《吳宮詞》詩中用“半露胸如雪,斜回臉似波”描摹歌舞伎的魅人體態和嬌柔神態。晚唐“第一風流才子”杜牧出於私憤(白居易曾寫《不致仕》詩譏諷其祖父杜佑貪戀祿位,年過七十還不按規定退休———筆者注),借李勘之口,對白居易這類題材大加撻伐,講:“有元、白詩者,纖豔不逞,非莊士雅人,多為其破壞。流於民間,疏於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冬寒夏熱,入人肌骨,不可除去。
吾無位,不得用法治之。”(杜牧《唐故平盧軍節度巡官隴西李府君墓誌銘》,載《樊川文集》)(五)元和十二年某月,一姓鄭的某州刺史(名未詳)來江州看望白居易,隨之而來的,還有侍奉他的兩名歌伎。一日,鄭使君(“使君”為漢以後對州郡長官的敬稱,即刺史———筆者注)在居易為之接風後設酒宴回請。當宴飲進行了一段時間後,他借故離席先回館驛,留下歌伎陪居易繼續飲酒歡娛。為此,白居易寫下《醉中戲贈鄭使君》439詩,題下還特意自注“時使君先歸,留妓樂重飲”:“密座移紅毯,酡顏江
州照綠杯。雙娥留且住,五馬(漢代太守乘坐五匹馬駕的車,後人借“五司
馬白馬”代指太守、刺史———筆者注)任先回。醉耳歌催醒,愁眉笑引開。
居易平生少年興,臨老暫重來。”詩中講,雙娥的甜美歌聲,催醒了自己的雙耳;嬌嗔的笑語,引開了自己的愁眉。在這種場合,往昔少年時的情趣,不覺又重新湧現出來。一些讀者,特別是當代一些年輕讀者,對鄭使君的舉動感到不可理解,同時,覺得白居易寫“戲贈詩”太過分,人家讓你享受伎樂,你還寫詩將其用意點破。
(六)元和十二年秋冬間,女煉師韋某(名未詳)來到江州,在與白居易交往過程中向其索詩。白居易以《贈韋煉師》為題寫詩相贈:“潯陽遷客為居士,身似浮雲心似灰。上界女仙無嗜欲,何因相顧兩徘徊?共疑過去人間世,曾作誰家夫婦來!”一些讀者,特別是當代年輕讀者,認為這首詩措辭太輕薄褻慢,用這樣的語言調笑一個女冠,實在令對方難堪。(至於為何將此詩列入詠妓詩,後文將敘及———筆者注)白居易在江州的詠妓詩還有兩首。一為《聽崔七妓人箏》,作於元和十年由長安至江州途中,表達出詩人聽樂伎彈箏更添愁懷的淒涼心境;一為《江南遇天寶樂叟》,作於元和十一年至十三年間。樂叟,男樂師,以歌舞雜戲為業的宮廷樂人。詩篇借天寶年間宮中一個老樂叟的遭遇,感慨唐王朝的盛衰變遷。
如何看待白居易與藝伎們的交往,如何評價白居易的詠妓詩,曆來是眾議紛紜的一個話題。由於本書篇幅和體例限製,再加上筆者見識淺陋,無法在此作詳評。這裏僅就白江州詠妓詩所涉及的幾個問題,參照有關著述,略陳管見。
先簡要概述唐代社會伎樂情況。中國的倡妓起源久遠,但“娼妓”一詞的出現卻與此相比要晚很多。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隻有440“倡”字而沒有“娼”字,其釋義曰:“倡,樂也。”說明“倡”是擅音樂與第三
十歌舞之人,且不分男女。至於“妓”字,本當作“伎”,俗用為技巧之技,九章
意指有才藝的人。魏時張揖在《埤蒼》中講:“妓,美女也。”隋時陸法詠妓
言在《切韻》中講:“妓,女樂也。”說明從魏晉開始,“妓”是用來指美詩引
發麗的女樂。到了唐代,“娼妓”、“娼女”、“妓女”、“女伎”、“伎”等詞仍出的
主要是指專門表演歌舞以娛樂他人的女藝人,其中“妓女”、“妓”一話題
詞也用以指獻身賣淫的女子。而“倡”字則仍男女混用,不過以女伎為多。
唐代有一段相當長的太平盛世,經濟繁榮,國家富庶,社會開放,再加上對官吏宿娼不僅沒有法律約束和輿論非議,而且還將此視為風流韻事,傳為美談,因此狎妓、蓄妓之風興盛,妓業空前發展,娼妓數量和類型遠遠超過前代。
唐代娼妓大致可分為六種類型:一是宮妓,係為宮廷皇室而設,主要為皇帝提供聲色之樂,其樂舞藝人包括教坊女伎和梨園樂伎,共有幾千人之多。二是官妓,設於各州郡藩鎮等地方衙門,主要為各級官吏在公私宴會場合獻藝、陪酒或侍夜。官妓的衣、糧由官府供給,人身由地方長官直接掌控。地方長官除了自己享用外,還可將官妓送人情。三是營妓,為軍隊或軍事機構掌握的妓女,主要是滿足上層將領的聲色之娛。從廣義上講,營妓亦屬官妓的範疇。
四是家妓,她們是公卿百官、文人、豪富之家蓄養的女妓,地位介於婢妾之間。平日以聲色供主人娛樂,宴會時陪宴侍酒,歌舞娛賓。唐朝廷對官僚、貴族蓄妓持允許、支持的態度,曾專門對官吏蓄妓數量按品階做出過最高限額的規定,皇帝還對有功之文臣、武將頒發賞賜妓樂的詔令。天寶以後,由於唐玄宗的放任、縱容,不少官員往往突破規定、詔令的限製,蓄妓人數多達成百上千,有的竟達幾千人,超過最高限額的幾倍、幾十倍甚至上百倍。家妓是主人用錢聘441(買)來的,所有權、支配權專屬主人。
江州五是私妓(即民間職業娼妓,亦稱“民妓”)。唐代私妓十分興盛,司
馬白許多大城市都是她們的聚居地,長安、洛陽、襄陽、揚州、益州、蘇州、居
易杭州等處更是妓館林立,“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王建《夜看揚州市》詩)。
六是“女冠式娼妓”(或曰“半娼式的女道士”)。之所以將一些女冠(女道士、女煉師)列在娼妓之班,是因為在當時道觀中,很有一些女冠借信道為名,利用隱秘的道觀和道門清規戒律不嚴等便利條件,與外界異性交往。她們“常與士大夫往來酬答,放浪不堪”,“實際行為,簡直與娼妓一樣”(王書奴《中國娼妓史》中之《唐宋時代之“女尼”、“女冠”》)。由於女冠風流浪漫,當時的詩人常作詩調笑戲謔她們。如詩僧皎然就作詩給女道士李冶,“天女來相識,將花欲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皎然《答李季蘭》詩),以此回應李對自己的挑逗。一次文士聚會,李冶竟巧借陶淵明“山氣日夕佳”的詩句譏笑同座詩人劉長卿(劉患有陰重之疾,即疝氣症———筆者注)。劉長卿同樣借陶詩“眾鳥欣有托”句應對,戲弄對方。這種近於穢褻的相互嘲謔,引得舉座大笑。假如“女冠在當時果清真自守,這班詩人,誰敢作詩挑弄她們,大家爭想嚐方外風味呢?”(王書奴《中國娼妓史》之《唐宋時代之“女尼”、“女冠”》)唐時許多娼妓借與文人士大夫接觸,特別是能誦得文士佳篇而抬高身價,文人作品則借娼妓的誦唱而流傳。這種“士妓合璧”的文化藝術傳播方式,互相倚重、互利共榮的關係,“自然促使唐代詩人創作更好的詩歌”(廖美雲《唐妓研究》第六章《唐代娼妓對詩詞之貢獻與影響》),推動唐詩發展興旺,也使詠妓詩空前繁盛起來。據統計,《全唐詩》共收詩49403首,詠妓詩就占了2000餘首。其中,妓女作者21人,詩136首。
442了解了唐代社會伎樂的概況,我們對白居易江州詠妓詩所涉及第三
十的問題及一些人提出的異言就比較好“破讀”和疏解了。如:九章
關於《夜聞歌者》詩所謂“瓜田李下之疑”問題。唐代社會是一個詠妓
很開放的社會,對兩性交住的控製非常寬鬆。白居易當時自己舟中詩引
發有妻子楊氏、龜兒及龜兒乳母,還有驛舟船夫,他循聲移船詢問歌出的
女,在唐代“皆當日社會輿論所視為無足重輕,不必顧忌者也”(陳寅話題
恪《元白詩箋證稿》語)。就是那個曾持“異言”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白居易是“所遇必寄吟詠,非有意於漁色”,“唐人不譏也”(洪邁《容齋三筆》卷六)。何義門針對洪邁在《容齋三筆》中所謂“瓜田李下之疑”一說,斥言“容齋之語真癡絕”(轉引自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之《夜聞歌者》詩“箋”),可謂一語中的,罵得痛快淋漓。不少學者認為《琵琶行》詩中的琵琶女形象和身世遭遇是受《夜聞歌者》詩中“歌者”(或多個“歌者”)的啟示、化生而創作出來的。從這個意義上講,《琵琶行》好比是一幅藝術珍品、巨作,而《夜聞歌者》則是成功實現此創作的一個素材。
關於有人因《醉後題李、馬二妓》和《盧侍禦小妓乞詩,座上留贈》兩詩指責白居易舉止輕浮問題。唐代詩人即興為藝伎題詩和藝伎主動向詩人索詩的現象很普遍,有的還代妓女作詩贈送他人。
1959年,現代中國著名詩人艾青、田漢、袁水拍等應邀在莫斯科國家大劇院觀看芭蕾舞劇《天鵝湖》,為蘇聯著名女芭蕾舞演員烏蘭諾娃的精彩技藝所傾倒。演出結束,他們均當場即興賦詩相贈。詩寫得都很美,非常抒情,特別是對烏蘭諾娃優美舞姿和體態的描摹可以說是各盡其妙,各得其神。
打一個不恰當的比方,烏蘭諾娃這類國家級的舞蹈藝術家其實就是唐王朝宮妓中的著名舞伎,教坊或梨園中的拔尖級樂舞藝人,隻不過時空由一千二百年前的中唐轉換為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地點443由長安轉換為莫斯科。既然現代詩人都能主動向烏蘭諾娃獻詩,為江
州什麼白居易向藝妓贈詩就要受責備呢?至於說白居易詩中出現調笑司
馬白的語言,楊宗瑩先生講,“這種和妓女的調笑,大膽表露感情的詩句,居
易在唐人詩中很普遍”,“可以說是唐代士大夫之間盛行的風氣”。(楊宗瑩《白居易研究》第四章《生活藝術》)廖美雲先生聯係白居易當時寫此兩詩的特定背景,認為這是“在仕宦不得意,無可奈何的苦中作樂罷了”(廖美雲《唐妓研究》第二章《唐代狎妓風盛的背景因素》)。
關於對《琵琶行》詩的異言,本書在第二十九章中已有評述,在此不再贅論。
關於對《江南喜逢蕭九徹因話長安舊遊戲贈五十韻》等詩的看法。唐代的官吏狎娼,上自宰相、節度使,下至庶僚牧守等小官,幾乎無人不從事於此。據唐人孫棨《北裏誌》中一次有關平康坊狎客身份的記載,四十人中有二十人為進士舉子,十八人為官吏,二人為富商,說明文人士大夫是平康坊狎遊的主體。因此,白居易《江南喜逢蕭九徹因話長安舊遊戲贈五十韻》詩,隻不過是唐代官吏狎遊生活的一個真實寫照而已,“借由這篇作品,一方麵可以了解白居易的狎樂生活,另一方麵也讓後人對當時妓院風情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廖美雲《唐伎研究》第二章《唐代狎妓風盛之背景因素》)。
譽稱“威嚴大儒”的韓愈,曾寫詩斥責他人“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其實他自己也狎妓蓄妓,甚至因“巷柳園花”的聲色之累,不得不乞靈於一種名為“火靈庫”的道家房中藥。結果食後不久一命嗚呼,卒年僅五十七歲。但他因愛惜名譽,至死都不肯承認此事。(據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轉引自陳友琴《白居易資料彙編》;樸人《古代詩人生活》中之《唐代詩人的家妓》)兩相比較,說明白居易的為人是坦誠、率真而少諱飾的。
至於杜牧,雖然詩寫得好,書法也不錯,但本身生活放蕩,詩風444浮靡,連自己都承認“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杜牧《遣第三
十懷》詩),還惡言詆斥白居易“淫言媟語”,真可謂“妄人不自量,好抑九章
媟揚予奪,……觀牧詩纖豔淫,乃正其所言而不自知也”(葉夢得《避詠妓
暑錄話》)。詩引
發關於《醉中戲鄭使君》詩。從白居易江州詩文可以看出,他在江出的
州除參加官方或友人酒宴接觸過樂伎、舞伎外,並沒有單獨與藝伎話題
有什麼交往,更沒有像當年“幽會共平康”那樣涉足妓館。個中緣由,可能是:其一,白居易忠而被謗,銜冤遠貶,心境十分痛苦抑鬱;其二,江州雖也有藝伎,但與長安、洛陽比,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琵琶行》中“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句雖有為烘托“琵琶女”樂技高超而故意貶低的成分,但不可否認的是,當時的江州,確實很難找到像“琵琶女”那樣“國家級”的器樂演奏家、歌唱家、舞蹈藝術家。
唐代文人士大夫狎妓最注重妓女的“詼諧談笑”、“音律”等技藝,而對姿色並不是如後世那麼看重。(據孫《北裏誌》)正因為如此,鄭使君才帶來兩位在藝技上頗有造詣的“雙娥”,以表達自己對困厄中白居易的關切和撫慰。而白寫“戲贈”詩,也意在以此告訴對方,自己已心領了這番好意。
關於《贈韋煉師》詩。韋煉師既然是“女冠式娼妓”,那麼任何形式的戲謔調笑之言對她來說都不會構成精神上的傷害。從某種意義上講,“韋煉師們”倒是非常希望聽到這種戲言。《贈韋煉師》詩正是在唐代女道士與娼妓相去無幾的社會病態背景下,白居易和許多文人一樣,以嘲戲“女冠式娼妓”取樂的一件作品。這首詩作,雖然除了能幫助我們了解當時的社會風尚,談不上有多少值得肯定的積極意義,但也不存在任何“想嚐方外風味”之嫌。
本書列出專章談論白居易的江州詠妓詩,是因為這類題材的詩445是白居易江州詩中一個組成部分(準確地說,是非常少的一小部江
州分)。合乎情實的理解和正確評析這些詩,對於全麵了解白居易在江司
馬白州的謫居生涯,認識白居易從事詠妓題材的創作特別是《琵琶行》詩居
易的成功創作對中國文學的貢獻,對幫助人們研析唐代社會形態和中唐文苑風氣,都是有益的。人們沒有必要因為白居易是偉大詩人而刻意粉飾其與娼妓交往,也不能以現代法律和道德標準、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去苛求古人,更不能憑個人好惡,斷章取義,甚至不負責任地歪曲事實,隨意編造,“攻其一點,盡量擴大,不及其餘”(陳友琴《白居易資料彙編》序)。而應該將曆史人物及其人生行跡,放在當時特定的曆史背景中,曆史地、客觀地、實事求是地做出評析,這才是應取的治學態度。
446第四十章遲延的“量移”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是白居易來到江州的第四年。隨著貶謫時間的推移,他的被拋棄感、被拘囚感和生命荒廢感與日俱增。
這一年,白居易詩作中明顯流露出“一種因時間推移而迅速增長的焦慮苦悶和希求援引急不可耐的心情”(尚永亮《貶謫文化與貶謫文學》第二章第三節《被棄被囚的苦悶情懷》)。
本年正月初一,憲宗皇帝因年前(即元和十二年)十月李愬率師夜襲蔡州活捉吳元濟,曆時三年多的淮西叛亂終被平定,下製詔“大赦天下”。唐製:“大赦天下,左降官量移近處。”(《舊唐書·玄宗紀上》)所謂“量移”,就是被貶邊遠地區的官員,經過一定時間的考察,可酌情移至近處任職。
憲宗的製詔,使“可憐白司馬,老大在湓城”(白居易《潯陽歲晚寄元八郎中庾三十二員外》詩,作於元和十二年年末)的白居易總算看到了能提前移至離長安較近處任職的希望。因為中唐製度,凡左降官到任後,須“經五考滿,許量移”。未滿“五考”以前,隻有“遇赦者”,才可獲準“量移”(《唐會要》卷四一《左降官及流人》條。“五考”,中唐以後,朝廷對左降官的表現每年都要進行一次考核,“五考滿”,才許“量移”———筆者注)。白居易是元和十年八月詔授江州司馬的,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他要到元和十五年才有可能獲準“量移”。
447但是,大赦製詔頒行後,“量移”的恩澤並沒有及時布施到白居江
州司易身上。這年春季,白居易以《九江春望》為題,寫詩抒發自己鬱結在馬
白心的煩悶:“淼茫積水非吾土,飄泊浮萍自我身。身外信緣為活計,眼居
易前隨事覓交親。爐煙豈異終南色,湓草寧殊渭北春?此地何妨便終老,譬如元是九江人。”這首詩,觸景生情,通過看九江春天風物抒發自己久謫不遷的鬱悒愁懷。詩中頸聯表麵看是讚頌江州(廬山香爐峰、潯陽湓水),實際上是思戀長安(京都邊的終南山),想念家鄉(渭河邊)。尾聯表麵看是自我勸慰,實際上還隱含著對朝廷冷落自己的不滿和無奈。
這年春季,白居易在多首詩中都傾訴了這樣的心曲。如在《風雨晚泊》詩中講:“苦竹林邊蘆葦叢,停舟一望思無窮。青苔撲地連春雨,白浪掀天盡日風。忽忽百年行欲半,茫茫萬事坐成空。此時飄蕩何時定?一縷鴻毛天地中。”在《自題》詩中,他歎道:“功名宿昔人多許,寵辱斯須自不知。一旦失恩先左降,三年隨例未量移。”三月三日是上巳節,為唐三令節之日,官府支撥專款,讓百官於當日擇地追賞為樂。每逢上巳節,皇帝都要賜宴曲江亭,以歌舞升平。長安城內的人在這一天都自發來到曲江邊遊玩,熱鬧非凡。本年三月初三,白居易想起過去在長安過上巳節的情景,想起當年同為校書郎的好友元稹,思緒不由得回到那剛入仕途、躊躇滿誌的美好時光,為目前壯誌難酬、光陰虛度的貶謫生涯而痛苦,即寄詩元稹:“良時光景長虛擲,壯歲風情已暗銷。忽憶同為校書日,每年同醉是今朝。”(白居易《三月三日懷微之》詩)好友楊巨源(字景山,蒲中人,在同族兄弟中排行十二,故又稱“楊十二”。元和十二年時官職為太常博士,元和十三年升遷為虞部員外郎———筆者注)為了安慰白居易日益焦慮苦悶的情緒,曾多次寫詩勸慰。當他於元和十二年冬得知來年春憲宗可能會下詔“大赦448天下”的消息後,連忙從長安寄詩告知白居易,囑他耐心等待,不要第四
十為暫時的煩憂而拘牽,因為“青雲依舊是前途”(楊巨源《寄江州白司章遲
馬》詩)。好友元宗簡(即“元八”,此時官職由金部員外郎升遷為倉部延的
﹃郎中———筆者注)也有詩勸慰。量移
由於貶謫江州對居易的傷害實在太大,他迫不及待地要擺脫這﹄被拋棄之苦,因而對好友這樣的勸導自然不是很滿意,甚至有點委屈情緒,遂回詩答道:“身覺浮雲無所著,心同止水有何情?但知瀟灑疏朝市,不要崎嶇隱姓名。盡日觀魚臨澗坐,有時隨鹿上山行。誰能拋得人間事,來共騰騰過此生。”(白居易《答元八郎中、楊十二博士》詩)意思是說,麵對冤屈,麵對困厄,我已經做得夠理智、達觀了。如若不然,請你們也來試試,看誰受得了這一複一日、百無聊賴的孤寂生活?看誰能同我如此昏昏默默、一無所成地共過一生?
本年三月十七日,元稹的好友李夷簡由禦史大夫升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此前李任檢校戶部尚書、成都尹、充劍南西川節度使,因而白居易有的詩中稱其為“李尚書”———筆者注)。白居易素知李夷簡與元稹友情契洽,相信李的拜相定會對元稹的仕途帶來轉機,於是寫詩一首寄往仍貶在通州任司馬的元稹,向其表示祝賀:“憐君不久在通川,知己新提造化權。夔契定求才濟世,張雷應辨氣衝天。
那知淪落天涯日,正是陶鈞海內年。肯向泥中拋折劍,不收重鑄作龍泉。”(白居易《聞李尚書拜相,因以長句寄賀微之》詩)詩的大意是:很高興得知你在通州任貶官的時間將不會太長,因為你的好友最近新提升為有“造化權”的宰相。夔(人名,堯舜時樂官。據《呂氏春秋·察傳》:“昔日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以夔於草莽之中而進之,舜以為樂正。夔於是正六律,和五聲,以通八風,而天下大服”———筆者注)契(人名用字。傳說中商的始祖,帝嚳之子,母為簡狄。
曾助禹治水有功,被舜任為司徒,掌管教化———筆者注)都會尋找機449會向明主展示自己匡時救世的才能,張華(西晉大臣、文學家,範陽江
州方城人)、雷煥(西晉豫章人。據《晉書·張華傳》和《豐城縣誌》傳說煥司
馬白通曉緯象,天文造詣很深。晉惠帝永平元年時,豐城縣曾有紫氣上衝居
易鬥牛星座,煥望氣而知該縣有寶劍。張華乃奏朝廷委煥為豐城縣令掘獄基得一匣,匣中盛“龍泉”、“太阿”二劍。從此豐城縣別稱劍邑———筆者注)因能明察紫氣衝天的原因被皇帝重用。怎知流落天涯之日,不正是造物者將對我們的命運重新調控之時?難道曾被撇棄於淤泥中的折劍,就不能收回再重鑄成龍泉寶劍?很明顯,白居易的這首賀微之詩,其實亦寄托著自己的殷殷期望:希求借助於李夷簡的援引,使自己這把“折劍”也能有機會收回“重鑄”,為朝廷出力。
可惜由於裴度平叛得勝後回朝(裴度元和十二年討伐吳元濟是以宰相兼統帥的名義出發的———筆者注),任宰相僅四個月的李夷簡見憲宗因裴平定淮西之功而對其非常器重,自己不甘受冷落,主動提出外遷,於七月十九日離開長安到揚州充任淮南節度使去了,使得元稹、白居易內遷的希望均成泡影。這時在朝中任宰相的還有崔群、王涯。崔群是去年(元和十二年)七月以戶部侍郎升任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的,他是白居易的摯友,居易之所以沒有就自己的出處問題求助於崔群,是因為宿敵王涯當時亦在相位上,他不願因自己而牽累崔。他深信,即使自己未向崔群提及,崔群也一定會將自己掛念在心。隻要有可能,崔群是會竭盡全力的。
本年二月十九日,江州刺史崔能赴東林寺,安置為曾祖父崔融重刻的詩碑。一百一十年前(唐中宗神龍初年),崔融自袁州召還長安途經江州遊東林寺,寫有《遊東林寺》的十韻詩,當時曾將該詩勒石刊碑置於寺內。由於百年風雨,世事滄桑,至崔能任江州刺史時這塊詩碑已毀圮。為了表達對先人的敬念,對東林勝景的欣羨,他請人將崔融詩重新刊勒立於原碑置放處。
450安置詩碑當天,崔能遙望香爐峰方向,希望能順路去造訪一下第四
十草堂,看看已多時未謀麵的白居易。但考慮再三,他還是放棄了這種章遲
想法。回府署後,崔群立即寫了一首很動感情的詩,命人送至草堂。延的
﹃詩中約白居易近日下山回城,他將在江邊庾亮樓設酒宴與之一敘。量移
接到崔能的詩信,白居易心情十分激動,三年多來“郡守以優容而撫﹄我”(白居易《草堂記》)的情景不禁一一浮現在他的眼前。
白居易覺得,崔能對自己的寬容、優待,可以說是超乎尋常。自己以“有罪之身”在山中“或經時不歸,或逾月而返”(《舊唐書》白居易本傳),過著半隱的生活,崔不僅“不之責”,還一直“以朝貴遇之”,換上其他任何一位郡守都做不到!現在崔能又以詩代書,邀自己下山回城,到庾亮樓一聚,不論是出於對自己的牽掛,還是由於自己山居多於城居,“端然無所作”(白唐易《閑居》詩),府署裏同僚對此有非議之聲,或是其他什麼原因,都體現了他對自己關心、愛護的用心良苦。因此,接崔詩後白居易立即飽含深情地回複,並承諾第二天即下山:“眷盼情無限,優容禮有餘。三年為郡吏,一半許山居。酒熟心相待,詩來手自書。庾樓春好醉,明日且回車。”(白居易《山中酬江州崔使君見寄》詩)不久,崔能在九江長江邊建了一座以自己姓氏命名的“崔公樓”。新樓落成之日,崔能特邀白居易登臨並請賦詩。白居易即以《題崔使君新樓》詩致賀:“憂人何處可銷憂?碧甃紅欄湓水頭。從此潯陽風月夜,崔公樓替庾公樓。”詩的大意是:有煩惱的人到哪裏可以忘卻憂愁?到新落成的崔公樓去吧!崔樓青綠色的磚牆,紅色的欄杆,建造華美,矗立在潯陽江邊。如登斯樓,把酒臨風,極目吳楚,定會心曠神怡,寵辱皆忘。過去潯陽城觀景最好的地方是庾樓,從今以後崔公樓可能要替代庾公樓,成為潯陽城觀景賞月的最佳去處。
可以看出,白居易為了表達對崔能的感激之情,在讚頌新樓時451用了溢美過譽之詞。還可看出,白居易借獻賀詩的機會向崔表達了江
州自己心中鬱積著太多的苦楚與煩愁。看到白居易這首賀詩,崔能心司
馬白中自然很是欣喜。對詩中流露的苦情,崔能也能理解,但無能為力,居
易因為他自己也是從永州“量移”到江州,至今尚未完全“落實政策”啊!
古今一些學者對白居易《題崔使君新樓》詩沒有全麵領會,把“崔公樓替庾公樓”詩句中的“替”字誤解為崔公樓與庾公樓的樓體“置換”。因此推定,既然是“替”,那庾樓必然“傾圮”,才有“故址”,於是“唐刺史崔某起新樓於庾樓故址”,或者說崔某強行拆除了庾樓,再在“故址”上建新樓(見明嘉靖《九江府誌》、清同治《德化縣誌》)。
有些人又據此進一步推斷,既然崔某作為江州刺史不僅沒有維護好江州庾亮樓,反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該樓的“故址”上建造起自己的“崔公樓”,廢掉了“庾亮樓”,所以“白居易登臨後有感而發‘從此潯陽風月夜,崔公樓替庾亮樓’,表達了不滿之情”(見北京某大學區域經濟研究所編撰《九江市旅遊產品開發與項目布局研究》)。正可謂,誤解一字導致了兩個錯誤的推論,形成了兩個曆史“冤案”(詳見拙作《誤解一字導致兩起曆史冤案———再說江州庾樓》一文,載2004年9月月22日《九江日報》)。
本年夏,好友元集虛聽從白居易的勸導,離開廬山前往桂州,到桂管觀察使裴行立處任幕僚。行前,白居易有詩相送:“賢侯辟士禮從容,莫戀泉聲問所從。雨露初承黃紙詔,煙霞欲別紫霄峰。傷弓未息新驚鳥,得水難留久臥龍。我正退藏君變化,一杯可易得相逢。”(白居易《元十八從事南海、欲出廬山,臨別舊居,有戀泉水之什,因以投和,兼伸別情》詩)。詩中,白居易以“得水難留久臥龍”喻元集虛將施展經綸之誌,自歎“傷弓未息新驚鳥”,仍在“正退藏”的落拓之中。
452七月八日,白居易作《江州司馬廳記》,表達司馬職“司馬事盡第四
十去,唯員與俸在”(白居易《江州司馬廳記》)的不得誌。章遲
八月,王涯由宰相職罷為兵部侍郎。這樣的人事變動,本是白居延的
﹃易“量移”的契機,但由於朝廷政治的錯綜複雜,他一時還是看不到量移
“量移”的希望。中秋夜,白居易在湓亭望月,想起當年在長安曲江池﹄畔的八月十五夜,同是中秋,同是明月,卻看不到京都,看不到故鄉,還要在江州見幾次中秋圓月呢?他不禁黯然神傷:“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園邊。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頭水館前。西北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昨風一歎無人會,今夜清光似往年”(白居易《八月十五夜湓亭望月》詩),哀歎無人領會到秋風中自己內心的淒涼。
九月九日重陽節,白居易借酒澆愁,以酒解悶:“有恨頭還白,無情菊自黃。一為州司馬,三見歲重陽。劍匣塵埃滿,籠禽日月長。……奈老應無計,治愁或有方。無過學王績,唯一醉為鄉。”(白居易《九日醉吟》詩)畫師想給白居易畫一張肖像畫,被白居易婉言拒絕:“迢遞麒麟閣,圖功未有期。區區尺素上,焉用寫真為?”(白居易《贈寫真者》詩)意思是說,那繪置功臣畫像的麒麟閣離我太遙遠,我想為國家建立功業很難找到時機。既然如此,怎值得煩勞您在絹帛上為我畫肖像呢?
深秋的一天,好友元宗簡、楊巨源見一群烏鴉飛來京都皇城,在宮牆上棲息啼噪,猜測有喜,居易會調回長安任職(拜烏迷信,唐人風俗。夜聞烏啼,以為吉兆———筆者注),即寫詩將此報告居易。白居易見詩後,禁不住愴然淚下。他感謝好友對自己政治生命如此關切,但對回京城一事已不敢奢望:“南宮鴛鴦地,何忽烏來止?故人錦帳郎,聞烏笑相視。疑烏報消息,望我歸鄉裏。我歸應待烏頭白,慚愧元楊誤歡喜(白居易《答元郎中、楊元外喜烏見寄(四十四字成》詩,末453句諸本均為“元郎誤歡喜”。何義門校刊本雲“‘元郎’當作‘元楊’,因江
州題‘元郎中’而訛也”,本書從之———筆者注)。詩中講自己若能回長司
馬白安恐怕要等到烏頭變白,難得二位好友為他空歡喜一場。字裏行間,居
易深蘊著心係鄉國而不能如願的泣血悲涼。
失望中,白居易將一切都歸咎於自己的命運。在《浩歌行》詩中,他歎道:“功名富貴須待命,命若不來爭奈何!”這段時間,白居易的心境可以說是壞到了極點。開年以來,許多左降官都已先後“量移”到近處任職,有的還調回京都長安,唯獨白居易和元稹等極少數人尚無被赦的音訊,這使他“壯心徒許國,薄命不如人”(白居易《江南謫居十韻》詩)的失落感越發濃重。百無聊賴的他,在草堂裏終日與一根朱藤杖、一隻蟠木做的幾案、兩扇素屏為伴:拄著朱藤杖行路,靠著幾案而坐,關合起屏風睡覺,以此打發時光。
一日,他睹物傷情,以蟠木、朱藤杖、素屏寄寓,用擬人手法寫出歌謠體詩歌《三謠》(即著名的廬山《三謠》詩)。其中《蟠木謠》訴說自己不得誌,有才不能盡其用,表達出對朝廷用人不公的不滿;《素屏謠》講自己在惡濁的社會裏堅持了自己的本性,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不為時風所動;《朱藤杖》說明人世間如“朱藤杖”那樣赤誠相依、矢誌不移的人太少了,表達出對趨炎附勢者的蔑視。
限於篇幅,這裏僅將《蟠木謠》詩意譯如下,以饗讀者:蟠木啊蟠木,我知道你很像我,不適於成器成物,不能對別人有什麼功用。你下身體形肥大,不靈活,上身又像一個尖尖的竹筍。既不能做成方形的椽子,又不能成為圓形的車輪。天子建宮殿你成不了棟梁,諸侯王劈木做大車你也不是那塊料。隻有我這個年老體衰的病夫,或許還能將你派上用場。用你幹什麼呢?打一具幾案,放置我的手臂,支撐我的下巴吧。這不損害你的質樸,也不彎曲你的紋理。你不要不滿意,因為除此以外,你沒有什麼用處。你既然是無用之木,我也是不454成器之材,何故還在人世間徘徊猶豫呢?蟠木呀蟠木,我和你還是回第四
十草堂去吧!詩中滿腹幽怨,溢於言表。章廬山《三謠》與稍前創作的《潯陽三題》(即以《廬山桂》、《湓浦遲延
的竹》、《東林寺白蓮》為題的三詩———筆者注﹃)是姊妹篇,通過對潯陽量移
三種“貞節秀異”植物不同遭遇的描述,對廬山草堂中三件珍愛用物﹄的寄寓,抒發出詩人對朝廷處事不公、壓抑甚至摧殘人才的怨憤,表現出詩人的堅貞節操。
轉眼間到了冬季。一位姓韋的侍禦(官職名,即侍禦史。其名與官曆未詳———筆者注)由虔州(州治今江西省贛州市,離京都長安四千一十七裏)“量移”到金州(州治今陝西省安康市,離京都長安七百三十裏)任司馬。韋是本年清明節時被貶到虔州的,到貶所不到一年的他就能“量移”,且遷移的地方離京都長安那麼近,白居易得到這個消息後的心情可想而知。韋曾與白居易同朝為官,兩人關係較密切。他貶任虔州時還特地路過江州,造訪居易的“司馬宅”。後又多次到廬山,與白居易草堂夜話。這次“量移”金州的消息也是他專程赴草堂,親口向白居易奉告的。
因為是好友,白居易雖然自己心緒非常悲苦,但對韋的優厚安排還是為之高興,故在送韋赴任的贈別詩中這樣寫道:“春歡雨露同沾澤,冬歎風霜獨滿衣。留滯多時如我少,遷移好處似君稀。臥龍雲到須先起,蟄燕雷驚尚未飛。莫恨東西溝水別,滄溟長短擬同歸。”(白居易《送韋侍禦量移金州司馬》詩)為了表達自己久遷未移的愁緒,白居易不僅在詩中講“留滯多時如我少”、“蟄燕雷驚尚未飛”,還在詩題下特意注明“時予官獨未出”!
已經到了臘月中旬,一年將盡,白居易仍未接到“量移”的詔書。
他百思不得其解,對自己厄運的思考一時陷入“不可知論”:“窮陰急景坐相催,壯齒韶顏去不回。舊病重因年老發,新愁多是夜長來。膏明自爇緣多事,雁默先烹為不才。禍福細尋無會處,不如且進手中455杯。”(白居易《歲暮》詩)江
州就在白居易對自己的“量移”感到完全絕望之時,十二月二十司
馬日,授白居易為忠州(屬山南東道,因其地處南方邊鄙,又稱南賓郡,白
居州治在今重慶市忠縣———筆者注)刺史的詔書到達江州!接到盼望易
多時終於到來的詔書,他激動不已,感慨萬千……廬
山五
老峰
下相
辭澗
456第四十一章依依不舍離江州當年離開長安趕赴貶地江州的途中,白居易對能否生還未敢抱指望。在寄給好友元稹的詩中,他這樣寫道:“生當複相逢,死當從此別。”(白居易《寄微之三首》詩)到江州後不久,他在寫給姻兄楊虞卿的信中,又講:“今且安時順命,用遣歲月。或免罷之後,得以自由,浩然江湖,從此長往。死則葬魚鱉之腹,生則同鳥獸之群。”(白唐易《與楊虞卿書》)白居易之所以一度存有這種心態,緣於政敵們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的險惡圖謀,以及古今許多文士遭貶後由於環境惡劣、心境抑鬱而死於貶途、死於貶地的悲慘先例。前者,本書在第一章《驚天血案後的曠世奇冤》和第十四章《貶謫江州的真正原因》中已作剖析,茲不贅述。後者,見於白居易江州詩中多次提到的屈原汨羅之恨、賈誼長沙之恨。屈原因“信而見疑,忠而被謗”,一生兩次遭放逐,前後達十餘年,身心受到嚴重摧殘,最後在汨羅投江自盡。賈誼因高才博學遭忌妒被貶長沙,悲憤鬱積,英年早逝,卒年三十三歲。
再從唐自開國至中唐的現實情況看,文士因貶官黜謫而有去無還者不勝枚舉,例如杜易簡因高宗“惡其朋黨”,由考功員外郎貶為開州司馬,不久死在貶地(見《舊唐書·杜易簡傳》);郭正一在武則天臨朝時為酷吏所陷,由麟台監、檢校陝州刺史流配嶺南而死(見《舊457唐書·郭正一傳》);鳳閣侍郎元萬頃在武則天臨朝時為酷吏所陷,流江
州(見《舊唐書·元萬頃傳》,先由司配嶺南而死);宋之問因張易之案牽連馬
白尚方監丞貶為瀧州參軍,再轉越州長史,睿宗繼位後發配欽州,玄宗居
易時又將其賜死於貶所(見《舊唐書·宋之問傳》);王無競因得罪權貴,由殿中侍禦史轉為太子舍人,再出為蘇州司馬,後又因與張易之曾有“交往”的罪名再貶嶺外,終死於廣州(見《舊唐書·王無競傳》);比白居易小一歲的柳宗元因支持改革派,於順宗永貞元年由禮部員外郎貶為邵州刺史,未至,再貶永州司馬,在永州困居長達十年之久。
元和十年正月,柳奉詔返京,三月又被貶為柳州刺史,五年後身死貶所,卒年四十七歲。
所有這些,對剛踏上貶途和初達貶所的白居易,自然會引發其對貶謫生涯的恐畏,使其產生死亡無日的感傷。“可能勝賈誼,猶自滯長沙”(白居易《憶微之傷仲遠》詩)就是當時這種悲情的真實流露。
可是,來到江州,白居易很快就感受到“郡守以優容而擾我,廬山以靈勝待我”(白居易《草堂記》),“況廬山在前,九江在左,出門是滄浪水,舉頭見香爐峰,東西二林,時時一往。至於瀑水怪石,桂風杉月,平生所愛者,盡在其中”(白居易《答戶部崔侍郎書》),簡直是“天與我時,地與我所,卒獲所好”(白居易《草堂記》),覺得自己原來對謫居境遇的擔憂有些多慮。由此,雖然白居易對自己無冤遭貶一直有一股鬱憤之氣,但對憲宗仍心存感激之情。這不僅因為他從入翰林學士院到任左拾遺,憲宗都對其有知遇之恩,還由於他的貶地被允準在山清水秀的江州,而不是嶺南等遠惡荒蠻的地方。不然,他很可能與前人一樣,難逃葬身貶所的命運。
當白居易接到任忠州刺史的詔書,收到朝廷授予的官符時,他覺得這是憲宗的又一次垂恩,心中不由得再次湧起感戴之情:自己458猶如曾被遺棄的玉簪,承蒙憲宗記掛在心,如今又重新撿起;猶如囚第四
十閉在籠中多時的鳥兒,如今仍能張開受傷的翅膀飛翔;雖然忠州的一章
自然環境與生活條件與江州無法相比,但距京都長安的路程要比江依依
州近七百二十裏(江州距長安二千九百四十八裏,忠州距長安二千不舍
離二百二十裏———筆者注),離家鄉近了,回長安有指望了;雖然“量江州
移”忠州仍未脫謫籍,但刺史作為一州之最高行政長官,地方上首負其責的首長,各方麵具有相應的獨立性、自主性,能較好地施展自己的抱負和才幹。而江州司馬乃無要務可為的閑差,且屬負罪任職,“時遭人指點,數被鬼揶揄”(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詩),不僅無所事事,還要飽嚐被遺棄、被拘囚、遭侮辱的苦楚。
白居易的這些心緒,反映在其寫的向憲宗表達“仰荷聖澤”的感恩詩中:“炎瘴拋身遠,泥塗索腳難。網初鱗撥刺,籠久翅摧殘。雷電頒時令,陽和變歲寒。遺簪承舊念,剖竹授新官。鄉覺前程遠,心隨外事寬。生還應有分,西笑問長安!”(白居易《自江州司馬授忠州刺史,仰荷聖澤,聊書鄙誠》詩)詩以“生還應有分,西笑問長安”結句,反映出詩人因這次“量移”對自己的政治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也隱含著他當時心存一絲勝利者的得意以及對政敵們的鄙夷之情。
寫完向憲宗表示謝忱的詩後,白居易覺得,自己這次能夠“泥塗索腳”,時任宰相的好友崔群起了重要作用,於是又以《除忠州,寄謝崔相公》為題,作詩對崔能的竭力相助表示感謝:“提拔出泥知力竭,吹噓生翅見情深。劍鋒缺折難衝鬥,桐尾燒焦豈望琴?感舊兩行年老淚,酬恩一寸歲寒心。忠州好惡何須問?鳥得辭籠不擇林!”詩中講,自己蒙冤貶黜江州,猶如折缺劍鋒的“龍泉”,難再氣衝牛鬥;似燒焦的“桐尾”(三國時,吳國有人燒桐樹做飯,蔡邕聽見火燃燒的聲音,知道是很好的木材,急將燒剩的部分抽出並製作成琴,果然奏出很美的音樂。因琴的尾部有焦痕,故稱“焦尾琴”。白居易這裏反用此典459故———筆者注),沒有希望能再做成琴。這次能擺脫有如籠禽檻猿的江
州厄境,從州司馬寵授為州刺史,實為不易。請好友放心,不論忠州的司
馬白自然環境和生活條件有多差,自己都會珍惜這獨治一郡的機會。
居易由於接詔書的時間為十二月二十日,離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春節僅差十天,有許多事情來不及處理,再加上任忠州刺史屬“殊恩特獎,非次升遷”(白居易《忠州刺史謝上表》語),不像當年貶黜江州,“左降書下,明日而東”(白居易《與楊虞卿書》語)非得立即動身、兼程趕往不可,白居易遂將自己離江州赴忠州任的起程時間定在來年春天。
元和十三年除夕,是白居易在江州過的最後一個除夕,也是他到江州後最開心的一個除夕。大年三十晚,“司馬宅”張燈結彩,紅燭高照,全家人笑逐顏開,歡聚一堂,洋溢著歡樂喜慶的氣氛,四年來充斥其間的愁雲和抑鬱隨著辭歲的鞭炮聲響一掃而光。
元和十四年正月初一,春風和煦,春日融融,人們按俗尚走街串戶,相互“拜年”,潯陽城沉浸在喜迎新春的歡樂之中。這天,到“司馬宅”向白居易道賀祝福的友人絡繹不絕,大家由衷地慶賀他在政治人生跌至最低穀的時候,由於有崔能的多方關照,有江州山水的清輝和靈氣排遣憂愁,終於贏得“特從佐郡,寵授專城”(白居易《忠州刺史謝上表》語。專城:州牧太守等地方長官,這裏指州刺史職———筆者注)這一天的到來。
時任江西觀察使兼洪州刺史(“江西”:全稱為江南西道,為唐一行政區劃名。“道”相當於現在的“省”。江南西道,下轄洪州、江州、袁州、虔州、吉州、撫州、饒州、信州等八州———筆者注)裴堪是白居易到江州後非常敬仰的一位道府主官。裴堪是元和七年十一月由同州調任江西任職的,約長白居易十多歲(裴出生年月不詳,卒於寶曆元年,即公元825年。裴任萬年尉時,居易二十五歲,尚未參加鄉試。裴460任倉部郎中時,居易方應製舉試、任厔尉———筆者注)。裴堪德才第四
十兼備,敢作敢為,主政江西時成績卓著,特別是在劾按贓吏方麵頗有一章
政聲,在發現人才、重視人才上亦有其獨到之處。白居易對裴堪心儀依依
已久,但一直未能謀麵。前年(即元和十二年)三月,白居易泛舟鄱陽不舍
離湖,觀賞鄱湖春色,本可以由此就便進贛江到洪州,與裴堪一會,但江州
考慮到唐律對貶官行止的嚴格限製,未敢造次。歸途中,他站在鄱陽湖口的石鍾山上,遙望南昌方向,不禁悵然:“彭蠡湖天晚,桃花水氣春。鳥飛千白點,日沒半紅輪。何必為遷客?無勞是病身。但來臨此望,少有不愁人。”(白居易《彭蠡湖晚歸》詩)想到如今自己詔命為忠州刺史,且即將離開江州,白居易決定春節期間趕赴南昌向裴堪辭行,以了卻心願。
裴堪對白居易的來訪十分高興,以優禮相待。見白居易仍穿著“青衫”,與忠州刺史身份不合,裴堪即贈給其緋色官袍及魚袋等物,讓白居易當場穿戴。白居易首次身著繡有鶻銜瑞草(鶻,一種飛禽,短尾黑羽,形似山鵲,一說即斑鳩。“瑞草”即靈芝草———筆者注)花紋圖案的緋袍,腰佩盛有魚符的銀魚袋,腰兩側各係一條綬帶,自覺很是榮耀和得意,即賦詩一首,對裴的關切表示感激:“新授銅符未著緋,因君裝束始光輝。惠深範叔綈袍贈,榮過蘇秦佩印歸。魚綴白金隨步躍,鶻銜紅綬繞身飛。明朝戀別朱門淚,不敢多垂恐汙衣。”(白居易《初除官,蒙裴常侍贈鶻銜瑞草緋袍魚袋,因謝惠貺,兼抒離情》詩)。
為了表達對白居易詩品、人品的推許,慶賀他在江州勝利度過人生最艱難的歲月,裴堪特意在當時被譽為歌舞宴樂殿堂的滕王閣設宴為之餞行。裝飾華麗、高聳雲天的滕王閣,矗立在贛江之濱,為唐太宗幼弟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建,因元嬰的封號為“滕王”而得名。王勃的千古絕唱《滕王閣序》更使其名播海內,到元和時該閣已461成江南遊觀勝地,天下文士雅集的重要場所。
江州觀察使在名樓餞送大詩人,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許多人密密司
馬白麻麻集聚在滕王閣下,意欲一睹白居易的風采。此情此景,引得白居居
易易心如潮湧,興致勃發,口占七絕一首:“翠幕紅筵高在雲,歌鍾一曲萬家聞。路人指點滕王閣,看送忠州白使君。”(白居易《鍾陵餞送》詩)裴堪還當場揮毫,作詩贈居易,對他未來寄予厚望。這一切使白居易深受鼓舞,在答謝詩中向裴言道:“他日秉鈞如見念,壯心直氣未全銷。”(白居易《江西裴常侍以優禮見待又蒙贈詩輒敘鄙誠用伸感謝》詩。“秉鈞”,這裏暗喻裴有宰相才略,今後必擔大任———筆者注)希望今後能得到裴堪的關心和支持,以幫助自己實現“兼濟”的抱負。然天有不測,此後不久裴堪身染重病,每況愈下,以致不能理事,於長慶元年(公元821年,即白居易洪州拜見後第三年)以工部尚書致仕,三年後(即寶曆元年,公元825年)病故。
這次洪州之行,白居易還造訪了正閑居在故鄉南昌的老友熊孺登。自元和十一年四五月間的潯陽一會,他們已三年未見麵。言談中,白居易憶及當年在長安與元稹、孺登等詩友相聚時自己“醉笑狂吟氣最粗”(白居易《洪州逢熊孺登》詩)的情狀,歎息貶謫三年對自己政治生命的荒廢,熊孺登則對居易能在江州超越憂患表示慶賀。
回到江州,同僚和友人聽聞居易已身著刺史紅袍,裴堪在南昌對其優禮以待,紛紛登門道賀。麵對大家讚美有加的賀語,白居易想到自己已年近五十,鬢發如霜,想到自己年輕時曾立下的理想抱負,心中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故人安慰善為辭,五十專城道未遲。徒使花袍紅似火,其如蓬鬢白如絲。且憐薄俸君應惜,不稱衰容我自知。銀印可憐將底用?隻堪歸舍嚇妻兒。”(白居易《初著刺史緋答友人見贈》詩)可江州的州、縣官員和潯陽百姓卻認為,倒黴的“青衫”終究脫去,象征轉運的緋袍已經穿上,怎麼講這都是可喜可賀之462事!因而到“司馬宅”道賀的人一撥接一撥,川流不息,使白居易應接第四
十不暇。一章
由此白居易更深切體悟到三年來江州各界人士與自己情誼的依依
分量,因而不管是哪一撥人來,也不論是何時來,他都熱情接待,有不舍
離時腰累得都伸不直,便隻好坐著迎送。為此,白居易寫《又答賀客》詩江州
一首,再次剖白心跡,以求理解:“銀章暫假為專城,賀客來多懶起迎。似掛緋衫衣架上,朽株枯竹有何榮。”好不容易接待完來自各個方麵的賀客,白居易即吩咐妻子楊氏、弟媳杜氏組織有關人員著手收拾房屋,整理行裝;要行簡幫助清理文稿、書物,並包裝捆紮;他自己則專程趕赴廬山,擬在那裏小住幾日,向東、西二林寺長老辭行,與草堂告別。
白居易滿懷深情地來到東、西二林寺。三年多來,這裏給了他太多的慰藉和啟迪,有著許多令他終生難以忘懷的念想。他再次遍遊了兩寺的殿宇建築和寺內勝跡,感受名刹佛境的靜穆與神聖;再次來到東林寺藏經閣,回憶在此研讀佛家經典,用禪理調整受挫心理的一樁樁往事;再次來到虎溪橋,回味“二林僧社”橋邊題詩唱和的情景;他與兩寺長老一一見麵話別,感謝他們給予的多方關照,幫助自己消弭人生感恨。
兩寺長老感謝居易對名刹的垂青和支持,希望他離開江州後能一如既往關心兩寺。東林寺的長老還懇請居易今後能將自己整理好的詩文集贈送一套給該寺藏經閣收藏,白居易覺得這正合自己“欲與二林結他生之緣”(白居易《東林寺白氏文集記》語)的心願,當即應諾,並要求仿照該寺保藏慧遠文集的成例“不借外客,不出寺門”(同前),東林寺長老亦一口應承。白居易請兩寺長老能抽空幫忙看望一下草堂,以免荒廢破敗,兩寺長老要居易放心,絕不辜負重托。
東林寺長老還特地將白居易引領到該寺藏經閣西廊修建工地,463視察該項工程進展情況。原來,韋丹任江南西道觀察使時(韋丹,字江
州文明,京兆萬年人,元和二年正月任江西觀察使,卒於元和五年八司
馬白月———筆者注),詩僧靈澈逢赦歸鄉,途中棲泊東林寺,見寺內藏經居
易閣破舊,致使經籍闕而無補,損失嚴重,與海內名刹身份很不相稱,即將此情報告韋丹,請求解決。韋丹與靈澈是詩友,兩人交誼頗深,對靈澈之議自然重視。韋丹夫婦亦虔誠佛教,前幾年韋妻蕭氏病逝,韋丹遵妻遺願,將她生前“釵梳佩服之資”變賣,在荊州購置良田數頃,以其收入供奉佛寺。聽了靈澈的話,韋丹便將這筆收入全部取出,加上自己的清白之俸,用於修建東林寺藏經閣。該閣基址選在東林寺神運殿左、甘露壇右,於元和四年動工。至元和五年八月,主體工程竣工,堂下周圍的東、南、北三麵廊屋也已造好,獨西廊未成,而韋丹不幸病故。
這座藏經閣規模很大,裝飾嚴麗,能藏書萬卷,“一切經典,盡在於內”,雖西都長安、東都洛陽的名刹寺藏也很難與之相比。由於西廊屋本未建好,加之風飄日照,雪雨沾濕,十年間無人修葺,已完全毀壞,直接影響到整座藏經閣的安全和使用壽命。這種狀況令寺內僧侶和白居易很是著急,然由於財力不足,無法解決。元和十三年夏,白居易為上弘法師作《唐故撫州景雲寺律大德上弘和尚石塔碑銘並序》,上弘法師的弟子贈絹百匹,作為潤筆費。居易覺得“予以法施淨財,義不己有”,當時將饋絹退還東林寺庫房保管。
不久,白居易想到寺藏西廊亟待修建,不容拖延,於是將這一百匹饋絹全部移用作建西廊工程的經費,請東林寺長老演公(法號法演)、滿公(法號智滿)、琳公(法號不詳)負責籌劃營謀,寺內主管事務的和尚及杲、靈、達等僧人具體負責營建。到白居易此次來到工地時,西廊營建工程已近尾聲,他看後很是高興,覺得這不僅衛護了韋丹的功業,也實現了自己有意“漸歸空門”(白居易《祭廬山文》語)的464心願。兩寺長老認為修建東林經藏西廊是佛教界彪炳千古的一件大第四
十事,希望白居易能在離開江州前留下墨寶,以便刻勒留傳。白居易當一章
即欣然命筆,寫下《東林寺經藏西廊記》,記敘建經藏及西廊的緣由依依
及過程,並以“忠州刺史白居易記”署名。這是白居易在江州以忠州不舍
離刺史身份署名的文稿,也是他在忠州任上第一次以忠州刺史名義署江州
名的文稿。
白居易滿懷深情地來到他親自勘察、親自設計、傾情營構的廬山草堂。兩年來,這裏是他亦官亦隱的棲托地、精神創傷的療治所。
在這裏他體味到塵世間許多難以體味的情趣與適意,使自己得以忘懷得失,超越現實痛苦。他十分依戀地環視草堂周圍的環境,這裏的一峰一溪、一石一木、一花一草,曾給予自己幾多慰藉;他十分依戀地注視草堂前自己親自開鑿的池塘,這裏的青萍、白蓮、紅鯉,曾給予自己幾多愉悅;他十分依戀地觀看自己親自開挖的茶園、藥圃,這裏的田園野逸之趣曾使自己消釋了幾多人生塊壘;他十分依戀地走進“五架三間”茅屋,這裏的每一間房、每一扇門窗、每一件擺設,無不凝聚著自己為安頓性靈所耗費的心血!
白居易看到堂屋中擺的一根朱藤杖、一張蟠木做的幾案、兩扇素屏,更是感觸萬端。他本想將它們全都帶到忠州,與自己日夜為伴,無奈路途遙遠,多有不便,遂決定留下素屏與幾案,將朱滕杖和古琴隨身帶走。他將幾案上陳放的儒、道、佛三家經籍收藏在堂屋的梁上,以防潮防蛀;將自己平時飲酒用的酒瓢掛放在照壁上,以備今後飲酒時取用方便———因為他打算忠州三年任滿,還要回到江州、回到廬山、回到草堂這裏來!(此據白居易《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等詩———筆者注)廬山的山石榴(即杜鵑花,俗名映山紅),是白居易非常喜愛的花木品種,曾在江州寫詩多首描摹寄慨。初來江州時,他還特地從廬465山山崖上挖了十八棵移栽到司馬廳前,以調節生活情趣。想到自己江
州即將去千裏之外的蠻荒小邑,那裏有沒有這“細看不似人間有”(白司
馬白居易《山石榴寄元九》詩句)的花卉,不得而知,便從草堂前的澗溪邊居
易選挖了上十棵,準備帶到忠州去移植。
臨別草堂,白居易動情地寫下三首絕句:別草堂三絕句正聽山鳥向陽眠,黃紙除書落枕前。
為感君恩須暫起,爐峰不擬住多年。
其二久眠褐被為居士,忽掛緋袍作使君。
身出草堂心不出,廬山未要勒移文。
其三三間茅舍向山開,一帶山泉繞舍回。
山色泉聲莫惆悵,三年官滿卻歸來。
過去從潯陽城赴東、西二林寺或草堂,白居易一般都是騎馬或乘籃輿。從二林寺或草堂返回城,亦然。這次辭別東、西二林寺和草堂,他讓隨從牽馬,自己堅持步行回潯陽城。這三十多裏的回程路,白居易有如與故鄉遠別,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雙腳像灌注了鉛水一般沉重,“……去似尋前世,來如別故鄉。眉低出鷲嶺(鷲嶺:即靈鷲山,在中印度,為釋迦牟尼佛說法之地,此借指東、西二林寺———筆者注),腳重下蛇岡(蛇岡:廬山一山岡名,俗稱蛇頭嶺、蛇過嶺,在今九江市廬山區蓮花鎮,為來往於潯陽城與東、西二林寺及草堂的必經之處。相傳昔此處常有大蟒蛇出入,後慧遠大師派一行者前來驅蛇,蛇為之盡去,故名———筆者注)”(白居易《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詩)。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時居易四十八歲)二月中旬某日,風466和日麗,白居易起程赴忠州。這天,江州刺史崔能又做出獨具匠心的第四
十精到安排,以非常隆重的禮遇歡送白居易。崔能命人事先在潯陽江一章
邊、湓浦口的一處平緩地帶搭建一個大的帳幕,作為酒宴餞行的主依依
要場所;安排州府伎樂在帳內樂舞助興;安排象征刺史身份的五馬不舍
離朱輪官車提前在白居易“司馬宅”門前候接;吩咐州府文武職官吏騎江州
馬先到江邊餞行場所,然後下馬在帳幕前迎候。聽聞白居易本日辭別江州赴忠州任職,潯陽城許多百姓紛紛走出家門,自發來到江邊歡送。上午某時,白居易身著刺史緋袍、腰佩銀魚袋及其他飾物,登上有帷帳的五馬朱輪車,在眾人簇擁下,從“司馬宅”出發,緩緩來到江邊。白居易見崔能等早已在帳幕前等候,急忙下車,大步前去,拱手向崔等作揖致謝。
晌午,崔能在帳幕內為白居易餞行的宴飲正式開始。絲竹聲聲,舞袖飄飄,歌喉婉轉,觥籌交錯,氣氛十分熱烈。帳幕外,不少人玩著劃拳、猜謎、藏鉤、投骰等當時盛行的酒戲活動,盡情歡娛。席間,白居易多次深情舉杯,向崔能敬酒,感謝他幾年來無微不至的關照。說到想不到自己能“盡室得生還”(白居易《潯陽宴別》詩)時,禁不住流下熱淚。白居易祝願崔能早日脫離謫籍,為國家擔當重任,崔能感謝白居易對自己的關切。
崔能少不得向白居易問及他到忠州後的打算,居易也如同對兄長一樣毫無保留地報告了自己的想法。這些,白集中雖沒有給我們留下直截的文字,但從白居易後來寫的《忠州刺史謝上表》和《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詩中可以窺知。一方麵他仍想施展自己的“兼濟”抱負,“誓當負刺慎身,履冰厲節。下安凋瘵,上副憂勤。未死之間,期展微效”(白居易《忠州刺史謝上表》),特別是要在施政為民、替百姓解除疾苦上多幹一些實事;另一方麵,鑒於貶謫的慘痛教訓,麵對昏暗的政治現狀,他覺得須在潔身自好的前提467下學會保全自己,以免重蹈覆轍:“險路應須避,迷途莫共爭。此心知江
州止足,何物要經營?玉向泥中潔,鬆經雪後貞。無妨隱朝市,不必謝寰司
馬白瀛。但在前非悟,期無後患嬰。多知非景福,少語是元亨。晦即全身居緤易藥,明為伐性兵。昏昏隨世俗,蠢蠢學黎氓。鳥以能言,龜緣入夢烹。知之一何晚?猶足保餘生。”(白居易《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詩)一個曾鋒芒畢露、以兼濟天下為己任的鬥士,如今不得不將“險路應須避,迷途莫共爭”作為後半生的立身處世之道,可見當時現實鬥爭是何等的冷酷、險惡、複雜!說明“貶謫作為他最初的也是最深刻的記憶,不僅長期延續著他的心裏苦悶,而且也構成了他後期心態、人格‘發展的起始點’,有意識無意識中影響著他的生活道路”(尚永亮《貶謫文化與貶謫文學》第二章《五大詩人的生命沉淪和心理苦悶》)。
依依惜別,難舍難分,這餐餞行酒宴一直喝到夕陽西下、差不多每個人的臉上都顯現醉容方罷。人們將白居易扶送上驛館早在江邊準備好的樓船,同時登船的有白妻楊氏及兩個女兒,弟行簡夫婦及女兒臘娘、兒子龜兒,還有龜兒的乳母。到江邊送行的,除了江州刺史崔能和州府文、武官吏,潯陽縣衙官吏,還有東林寺、西林寺長老及“二林僧社”的社友,張允中、張深之、宋鬱、梁必複、張特、劉十九等隱士、名人,白幼文三年前從宿州符離攜來的堂弟侄(其中包括去年在江州喜結良緣的兩位堂妹及她們的夫婿),還有許多一定要堅持看到白居易上船離潯那一刻的潯陽百姓。
船開了,白居易站在船頭,向崔能等拱手揖別,熱淚禁不住又一次奪眶而出……船開了,白居易對著碼頭上送別的人群,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大聲言道:“三年後我一定會回來……”468船開了,白後易看著暮靄中的潯陽城,積雪未化的廬山峰巒,第四
十“漸望廬山遠,彌愁峽路長。香爐峰隱隱,巴字水茫茫”(白居易《郡齋一章
暇口憶廬山草堂兼二林僧社三十韻》詩),不勝依戀……依依
船開了,白居易想到四年前自己來到江州,當時也是黃昏時分,不舍
離心境是那樣的悲淒、迷茫;如今離江州,“三車猶夕會,五馬已晨裝”江州
(白居易《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憎社三十韻》詩。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昨晚我還在東、西二林寺與長老相會,談經論禪,今天早晨府署就為我備好了五馬朱輪官車,還將行囊裝上了驛舟———筆者注);“簈篂州乘送”,“雲展帆高掛,飆馳棹迅征”,與行簡“共載皆妻子,同遊即弟兄”(白居易《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詩),不勝感慨。遂以《潯陽宴別》為題,吟詠道:“鞍馬軍城外,笙歌祖帳前。乘潮發湓口,帶雪別廬山。暮景牽行色,春寒散醉顏。共嗟炎瘴地,盡室得生還!”船開了,白居易帶著喜悅、依戀、惆悵的複雜心情和對未來新的思考和期盼,離開江州,開始了人生旅途上新的征程……469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四十二章不盡的思念(一)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時居易四十八歲)三月二十八日,白居易到達忠州。當日,他忙著給憲宗皇帝寫《忠州刺史謝上表》(按照慣例,州刺史不論是提拔或貶黜還是正常調動,到任後都要立即向皇帝進獻《謝官狀》,以表達感恩之情———筆者注),處理有關交接事宜。次日,他便將從廬山草堂前選挖來的十餘棵山石榴(即杜鵑花,俗名映山紅)移栽到郡齋前。
這十餘棵山石榴,雖然出土時根部曾有些損傷,但移栽後生長狀況良好,且到第二年三月全都開花。盛開的杜鵑花,絢麗多彩,如同當年移栽在司馬廳前的十八棵那般嬌豔,和廬山錦繡穀中、草堂前開得一樣迷人。這讓白居易喜出望外,思緒不禁又飛回江州,飛回廬山:“忠州州裏今日花,廬山山頭去年樹。已憐根損斬新栽,還喜花開依舊數。赤玉何人小琴軫?紅纈誰家合羅絝?但知爛漫恣情開,莫怕南賓桃李妒。”(白居易《喜山石榴花開(去年自廬山移來)》詩)一日,白居易閑暇無事,獨坐郡齋,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貶謫後在江州的一樁樁往事,特別是廬山草堂和二林僧社更讓他牽念,遂以詩代簡,寄東林寺、西林寺禪友:“春拋紅藥圃,夏憶白蓮塘。唯擬捐塵事,將何答寵光?有期追永遠,無政繼龔黃(“永遠”,指東、西二林寺之慧永、慧遠法師。“龔黃”,指西漢時的龔遂和黃霸,兩人皆為470有政績的賢太守,後世將他們作為“循吏”的代表,稱為“龔黃”———第四
十筆者注)。南國秋猶熱,西齋夜暫涼。閑吟四句偈,靜對一爐香。身老二章
同丘井,心空是道場。覓僧為去伴,留俸作歸糧。為報山中侶,憑看竹不盡
下房。會應歸去在,鬆菊莫教荒。”(白居易《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的思
念寄二林僧社三十韻》詩)︵一
︶詩中白居易講他已留存一部分俸金作為今後返回江州的口糧錢,請二寺僧幫忙看護好草堂,千萬不要讓其荒廢破敗,因為自己是一定會回江州、重返草堂的!元和十五年春,白居易見忠州長江邊柳樹掛絲垂綠,即想起自己在江州長江邊親手栽種的楊柳:“曾栽楊柳江南岸,一別江南兩度春。遙憶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人?”(白居易《憶江柳》詩)長慶元年(公元821年,時居易五十歲)春,任主客郎中、知製誥(白居易元和十五年夏詔除司門員外郎,回長安,同年冬,升任主客郎中、知製誥。主客郎中,禮部屬官,階從五品上;知製誥,唐官銜名,掌起草詔書令;長慶元年夏,加朝散大夫,正式“著緋”。十月,又升遷為中書舍人———筆者注)的白居易,雖然回朝參政了,官職日高了,居住條件改善了,但對東、西二林寺和廬山草堂仍一往情深,念念不忘。在《春憶二林寺舊遊,因寄朗、滿、晦三上人》詩中,白寫道:“一別東林三度春,每春常似憶情親。頭陀會裏為逋客,供奉班裏作老臣。
清淨久辭香火伴,塵勞難索幻泡身。最慚僧社題橋處,十八人名空一人。”在《登龍尾道南望,憶廬山舊隱》詩中講:“龍尾道邊來一望,香爐峰下去無因。青山舉眼三千裏,白發平頭五十人。自笑形骸紆組綬,將何言語掌絲綸?君恩壯健猶難報,況被年年老逼身!”本年四月,白居易好友錢徽因科場案由禮部侍郎貶為江州刺史。錢徽到江州不久,即專程赴廬山草堂察看,並寫了一首題草堂的詩寄給居易。這首詩融情入景,情景相生,白居易看後為之動容,再471一次萌發了思歸的念頭:“殷勤江郡守,悵望掖垣郎。慚見新瓊什,思江
州歸舊草堂。事隨心未得,名與道相妨。若不休官去,人間到老忙!”(白司
馬白居易《錢侍郎使君以題廬山草堂詩見寄,因酬之》詩)居
易長慶二年(公元822年,時居易五十一歲)七月十四日,白居易詔除杭州刺史。七月下旬某日,白居易取道自己當年赴江州貶途路向,經藍田、過商山、停襄陽、涉漢水、宿鄂州、達潯陽,然後再由長江轉大運河到杭州。沿途熟悉的景物使他勾起對許多往事的回憶。他拄著自廬山草堂帶出來的朱藤杖,想起自忠州歸長安途中騎過的紫驄馬,興歎道:“拄上山之上,騎下山之下。江州去日朱藤杖,忠州歸日紫驄馬。天生二物濟我窮,我生合是棲棲者。”(白居易《朱藤杖紫驄馬吟》詩)八月中旬某日,白居易乘坐的驛舟到達江州,時任江州刺史李渤(據《嘉泰吳興誌》卷十四載,錢徽於長慶元年十二月十五日自江州刺史調任湖州刺史,李渤繼任江州刺史。李渤,字濬之,洛陽人。貞元年間,曾與其兄李涉在廬山隱居讀書,閑暇之際,馴一白鹿為友,人稱“白鹿先生”,他隱居的地方被稱為“白鹿洞”。李渤與白居易於元和十年曾同朝共事幾個月,後同日被貶。穆宗繼位,召李為考功員外郎。長慶元年五月出為虔州刺史,未滿一年遷江州刺史———筆者注)親自到江邊迎接。多年不見,江州重逢,兩人回顧宦海沉浮,今又同為州刺史,自有說不完的心裏話。白居易十分感謝李渤以“廬山人”的身份熱情款待他,“殷勤李員外,不合不相親”(據白居易《贈江州李使君員外十二韻》詩及白《題別遺愛草堂兼呈李十使君》詩題附注)聽說白居易赴杭州途中特意停留江州,潯陽城頓時沸騰了!除江州府署的僚友外,許多曾同白一起飲酒賦詩的詩友、酒友也都趕到江邊碼頭等候,許多曾一起談禪論經的僧人出城迎接,一些人還陪白居易重宿東林寺,再登庾亮樓,大家從與白居易交談中仿佛又聽472到他當年在江州吟詩的聲調。第四
十所有這些,令白居易十分感動,有一種如同回家的感覺,即以二章
《重到江州感舊遊題郡樓十一韻》為題,在庾樓壁板上揮筆題詩:不盡
“……還乘小艛艓,卻到古湓城。醉客臨江待,禪僧出郭迎。青山滿眼的思
念在,白發半頭生”,“重過蕭寺宿,再上庾樓行。雲水新秋思,閭閻舊日︵一
︶情。郡民猶認得,司馬詠詩聲”。白居易想到此番到江州實屬難得,總算兌現了當年告別草堂時“三年官滿卻歸來”(白居易《別草堂三絕句》詩)的承諾,今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江州,於是決定專程探視草堂,並在那裏住宿一晚。
此時的草堂,書房仍靜對著煉丹的藥台,堂前的竹窗照舊敞開,新生的蘿藤覆蓋著小路,溪水在他親手砌的石渠裏流淌,池荷在秋風中飄散出陣陣清香……一切都如同當年的模樣。白居易見後非常高興,很想在此多住一些日子,然王命在身,隻能是“五年方暫至,一宿又須回”(白居易《題別遺愛草堂兼呈李十使君》詩。詩中的“五年”,指自元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接除忠州刺史詔書,到長慶二年八月中旬重到江州,頭尾五個年頭———筆者注)。但白居易很會調解心緒,安慰自己:“縱未長住得,猶勝不到來。”(同前)他懷著戀戀不舍的心情,再次辭別草堂,走下山去……從此以後,白居易沒有能再回江州,再回廬山草堂。
長慶四年(公元824年,時居易五十三歲,杭州刺史任上)春夏間某日,駐錫杭州天竺寺的原東林寺長老堅上人(法號士堅)起程回廬山,白居易親自到天竺寺為之送行。白居易在江州時與堅上人相識,交情深厚。應邀參加草堂落成典禮的二十二人中就有堅上人,堅持一起登香爐峰、遊大林寺的十七人中也有他。天竺寺是杭州名刹,唐時與靈隱寺齊名。堅上人駐錫後,白居易多次到天竺寺探望,言談中深情回憶起當年在香爐峰下的一段段往事,懷想與二林寺高僧們的473情緣。為了表達自己與堅上人這位高僧大德的友情,白居易寫了一江
州首蘊含禪修境界的詩為之送行:“錫杖登高寺,香爐憶舊峰。偶來舟司
馬白不係,忽去鳥無蹤。豈要留離偈,寧勞動別容。與師俱是夢,夢裏暫相居
易逢。”(白居易《天竺寺送堅上人歸廬山》詩)本年五月,白居易詔除太子右庶子(太子官屬,階正四品下),月末離杭。秋初至洛陽,授太子左庶子(太子官屬,階正四品上,分司東都)。白居易聽說東林寺一詩僧(名及法號未詳)駐錫洛陽某寺,即主動尋訪,兩人交往甚密,相互間多有賦詠奉和之作。如白居易在《問遠師》詩中講:“葷膻停夜食,吟詠散秋懷。笑問東林老,詩應不破齋。”意思是說,夜晚用膳我不再吃魚肉之類的葷腥食物,但吟詩這個嗜好沒有改。笑問東林長老,在秋天用吟詠抒發情懷大概不算違犯齋戒的清規吧?詩題以“遠師”(即慧遠大師或曰慧遠大師之後繼者)代指東林寺僧,說明白居易對東林寺的推重與懷念。用如此隨意的調侃語言敘情歎詠,可見他與該僧的情誼非同一般。
寶曆元年(公元825年,時居易五十四歲,蘇州刺史任上)秋,煉師郭虛舟下廬山(經越州)到蘇州探訪白居易。郭虛舟是白居易在政治上最背運時於江州結交的朋友,曾多次到白居易住處安慰他,“朝暖就南軒,暮寒歸後屋。晚酌一兩杯,夜棋三數局。寒灰埋暗火,曉焰凝殘燭。不嫌貧冷人,時來同一宿”,還熱心指導居易煉丹。白居易非常熱情地款待郭虛舟,留宿十天,暢談友誼,共敘當年在江州的難忘歲月。臨別,白居易作百句長詩《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相贈。
大和元年(公元827年,時居易五十六歲,秘書監任上,在長安),已官居從三品、服紫、佩金玉帶和金魚袋的白居易,目睹朝政日非,趨炎附勢者得意,非常想念廬山草堂和三年前在洛陽購置的新居(即履道裏宅居),再動歸隱退閑之念:“……草堂久閉廬山下,竹院新拋洛水東。自是未能歸去得,世間誰要白須翁?”(白居易《憶廬474山舊隱及洛下新居》詩)第四
十大和四年(公元830年),白居易以《對小潭寄遠上人》詩寄東林二章
寺僧,探研禪理。大和五年(公元831年,時居易六十歲,河南尹任不盡
上,階從三品,居洛陽履道裏宅),白居易以《神照上人》詩贈在洛陽的思
念奉國寺駐錫的原東林寺僧神照,讚頌其在法堂(講堂)精彩的佛法演︵一
︶說,希望他關照自己,“西方去日莫相遺”。大和七年(公元833年,時居易六十二歲)、大和八年(公元834年,時居易六十三歲),白居易以太子賓客身份居洛陽,住履道裏宅,常與神照同宿夜談,靜坐禪修(見白居易《神照禪師同宿》等詩)。
大和九年(公元835年)夏,白居易六十卷文集編成(前集五十卷、後集十卷,共收所著詩文二千九百六十四篇)。為了兌現二十年前自己與東林寺長老的承諾,他將此集送廬山東林寺藏經閣收藏,並以《東林寺白氏文集記》為題撰文以誌其事:“昔餘為江州司馬時,常與廬山東林寺經藏中披閱遠大師與諸文士唱和集卷。時諸長老請餘文集,亦置經藏。唯然心許他日致之,迨茲餘二十年矣。今餘前後所著文大小合二千九百六十四首,勒成六十卷。編次既畢,納於藏中。且欲與二林結他生之緣,複曩歲之誌也。故自忘其鄙拙焉。仍請本寺長老及主藏僧依遠公文集例,不借外客,不出寺門,幸甚!大和九年夏,太子賓客、晉陽縣開國男太原白居易樂天記。”開成三年(公元838年)春,白居易十分懷念自己任職過的江州、杭州、蘇州等地江南風物,深情寫出《憶江南詞三首》:“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這三首詞意境奇妙,表達了詩人對江南勝景的深情追憶,堪稱詞中佳品。
475第一首既是對江南美好風光的概寫,也是對江州迷人春景的具江
州體描狀。白居易在江州頭尾五年,“司馬宅”就坐落在湓口長江邊,可司
馬白以說頭下“枕”的是長江,開門所見即長江,長江綺麗的自然風光在居
易他的腦海裏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而在離開江州二十年後,白居易仍對以江花、春水這兩個最具江南春色的景物戀戀不已,結合旅居杭州、蘇州觀賞所得,能提煉出“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樣的絕妙佳句,發出“風景舊曾諳”、“能不憶江南”這樣的詠歎。第二、三首則分敘杭州、蘇州留給詩人最美好的印記。
開成四年(公元839年)二月,白居易六十七卷本詩文集編成(前集五十卷,後集十七卷,共收所著詩文三千四百八十七首、篇)。
除家藏外,別錄三本,分送三處收藏:一為東都洛陽聖善寺,一為廬山東林寺,一為蘇州南禪院。
開成五年(公元840年),白居易由於年前冬天患風痹之疾,身體衰瘦,左足不支。被病魔折磨的他,縈懷廬山草堂,牽念東、西二林寺禪友。得知錢知進侍禦(生平及官履未詳)將赴江州一帶巡察,便趕寫一首詩,托他憑此見東、西二林寺長老,報告自己的近況,然後將詩題寫在草堂的板壁上:“三十年前草堂主,而今雖在鬢如絲。登山尋水應無力,不似江州司馬時。漸伏酒魔休放醉,猶殘口業未拋詩。君行過到爐峰下,為報東林長老知。”(白居易《寄題廬山舊草堂,兼呈二林寺道侶》詩)會昌二年(公元842年),白居易詩文集後集二十卷編成(原後集十卷基礎上追加十卷,收白自寶曆元年至會昌二年期間所著詩文)。至此,白居易詩文集七十卷成,合收所著詩文三千七百二十首(篇)。白居易將追加的十卷本送廬山東林寺收藏,並附上畫師最近為自己畫的一幅“香山居士像”。人們通常所說東林寺收藏白居易詩文集七十卷,即指大和九年入藏的六十卷本和此入藏的十卷本。想476到東林寺相識的長老中現僅存雲皋上人一人(雲皋:俗姓謝,中唐第四
十人,上弘弟子,擅長書法,與居易友情甚厚———筆者注),白居易十分二章
傷感,寫詩一首,隨《後集》一起送到東林寺:“後集寄將何處去?故山不盡
迢遞在匡廬。舊僧獨有雲皋在,三二年來不得書。別後道情添幾許?的思
念老來筋力又何如?來生緣會應非遠,彼此年過七十餘。”(白居易《送︵一
︶後集往廬山東林寺,兼寄雲皋上人》詩)會昌五年(公元845年)五月一日,白居易詩文集《續後集》五卷編成。至此,《白氏文集》七十五卷編成,共收所著詩文三千八百四十首(篇)。白居易在《白氏長慶集後序》中講:“集有五本,一本在東林寺經藏院(指原前集五十卷、後集二十卷的七十卷版本,非會昌五年之七十五卷本———筆者注),一本在蘇州南禪寺經藏院內(指前集五十卷、後集十七卷的六十七卷本———筆者注),一本在東都聖善寺缽塔院律庫樓(指前集五十卷、後集十五卷的六十五卷本———筆者注),一本付侄龜郎,一本付外孫談閣童(龜兒和談閣童收藏的均為七十五卷本———筆者注)。各藏於家,傳於後。”據中日專家、學者考證,廬山東林寺收藏的七十卷本白氏文集非常珍貴。由於戰亂等原因,唐末以後,除了東林寺本外,寄藏他處的白集幾乎全部亡失。現在廣泛流傳於世的白居易詩文集,實際上是以東林寺本為主要依據和基礎的重抄重編本。
會昌六年(公元846年,時居易七十五歲)八月,白居易病逝於洛陽履道裏宅,朝廷贈尚書右仆射(階從二品,副宰相待遇)。家人遵從白居易生前遺命,將其安葬於洛陽龍門東山琵琶峰。消息傳到江州,人們從琵琶峰聯想到白居易在江州寫的千古絕唱《琵琶行》,想到白居易離潯陽不久江州人在潯陽江邊為之建造的紀念亭———琵琶亭,認為這絕不是偶然巧合,而是他心係江州的著意安排……477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第四十三章不盡的思念(二)江州是白居易一生中離京外任時間最長的地方。三年零六個月的貶謫生涯,使白居易與江州結下了不解之緣。白居易對江州傾注的深情,千百年來已化為人們對其不盡的思念。
元和十四年,白居易離開江州不久,東林寺即舉行隆重的儀式,安放白居易親筆撰寫、名匠刻勒的《唐撫州景雲寺故律大德上弘和尚塔碑銘》碑和《東林寺經藏西廊記》碑。上弘塔碑立於上弘法師墓塔前,《西廊記》碑立於藏經閣前。
西廊修建工程竣工後,東林寺藏經閣設施齊備,寺藏量提升,閱讀環境進一步改善。寺僧感恩白居易功德,對其送藏的《白氏文集》倍加愛護。唐末戰亂頻仍,對寺廟破壞很大,東林寺長老想盡千方百計保護《白氏文集》,使其不受兵禍傷害。在龜兒、談閣童收藏的七十五卷本、洛陽聖善寺收藏的六十五卷本和蘇州南禪院收藏的六十七卷本相繼罹災亡失後,供奉於東林寺的七十卷本仍安然無恙。後由於淮南節度使高駢通過江西廉使(即江西觀察使———筆者注)到東林寺謀取,寺僧才無奈將這一秘庫收藏的白氏文集交出。
據日本學者岡村繁先生研判,高駢雖為武將,但卻是“當時勳臣中享有第一高譽的詩人”,之所以將廬山東林寺《白氏文集》七十卷原本取存於己,是鑒於當時非常混亂、危急的形勢,“為確保此本的478安全而采取的非常措施”,“是一個極具洞察力的判斷。”(岡村繁《唐第四
十代文藝論》第三篇《白居易研究》)雖然高駢後來亦未能保住這本七三章
十卷原本(高駢於唐僖宗光啟三年,即公元887年被部將畢師鐸殺不盡
害。此時距白居易逝世相隔四十二年———筆者注),但由於經東林寺的思
念珍藏和高駢之手,給了這套七十卷本“向中原、江淮傳播的一個絕好︵二
︶的契機”(同前),於是才有了今天通行的以廬山東林寺本係統為主的重抄重編本(即七十一卷本《白氏文集》)。
元和十四年,白居易離開江州不久,東、西二林寺即派僧人到草堂幫助照看,故四年後(長慶二年,公元822年)白居易重返草堂時能見到“書堂對藥台。斬新蘿徑合,依舊竹窗開”(白居易《題別遺愛草堂兼呈李十使君》詩)的往日模樣。白居易這次離開草堂後,兩寺長老仍堅持不定期派人照看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直到草堂與遺愛寺因戰亂並廢時為止。
白居易親手營構的草堂圮廢後,唐朝末年有“好事者”(姓名未詳)敬慕白居易聲名,在東林寺北藍牆外興建了一座紀念性草堂,此草堂在五代時“複為兵火野燒之所毀”(據宋陳舜俞《廬山記》)。宋太宗至道二年(公元996年),江州郡守孫考功緬懷白居易功德,在東林寺旁又重建。這座草堂依然是一紀念性建築,由於結構、樣式完全按《草堂記》所述營造,以致南宋詩人陸遊到此憑吊時竟誤以為是原白氏草堂,在其《遊東林記》中講:“草堂以白公記考之,略似故處。”至清初,這座草堂“久廢。今歲複創數椽,製殊狹陋,然亦非正處矣”(黃宗羲《匡廬遊錄》)。就是說,孫功德建的紀念性草堂到清朝初年也已圮廢多時。清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有人又在東林寺旁建了一簡陋的草堂,以為紀念。(因黃宗羲《匡廬遊錄》寫於順治十七年,文中講“今歲複創數椽……”故知此簡陋草堂建於本年———筆者注)479白居易離開江州不久,江州人在其湓口潯陽江邊送客處建亭紀江
州念,亭以《琵琶行》詩命名為“琵琶亭”。千百年來,眾多文人墨客到此司
馬白憑吊,登亭瞰江,賦詩寄慨。琵琶亭是古“江州十景”之一,同長沙的居
易愛晚亭、紹興的蘭亭、滁州的醉翁亭一起被譽為中國四大名亭。
亭曆代屢經興廢,多次移址。明代萬曆年間,九江兵備道葛寅亮(兵備道,官職名。明、清兩代於各省重要地方設整飭兵備之道員,簡稱兵備道。清兵備道階正四品———筆者注)蓄資移址於城東老鸛塘重建;清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九江兵巡道(職級同兵備道———筆者注)劉均在湓浦口原址複建;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九江關督(即關稅監督,明清時掌征收關稅的官員)唐英以自己俸薪重修,並增建新樓於亭左。樓有堂三間,為“樂天祠”,祠中奉有白居易塑像。亭中置一碑,刻“白樂天送客處”。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監督全德(監督,清督察官泛稱,如各直省關稅監督、琉璃窯監督、織造監督、館所監督、倉儲監督等。各督管其所領之事。全德為何監督,未詳———筆者注)複修。鹹豐三年(公元1853年),亭、樓遭兵火焚毀。宣統年間,有人在遺址上建“宣化宮”(為廟舍),將“古琵琶亭”四字石匾嵌砌於門樓上。
唐末(具體年月未詳),江州府在府署後建“三賢堂”,祭祀陶淵明、狄仁傑、白居易三位賢達。(此據明嘉靖《九江府誌》和清同治《德化縣誌》)北宋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江州府對白居易在潯陽城中的故宅(即“司馬宅”)複修,宅中“有白氏畫像”。(此據《中國曆代名人名勝錄》九江分卷)北宋後期,東林寺建“蘇白堂”,“祀香山(白居易)、東坡(蘇軾)者”。(此據康熙《毛誌》,轉引自吳宗慈《廬山誌》)明萬曆年間,九江兵備道葛寅亮鑒於建在潯陽城西湓浦門內的480白公祠已毀壞,便在潯陽城南門城隈建“陶白祠”,以陶淵明、白居易第四
十合祠的形式祭祀“兩公品超千古”(葛寅亮《陶白祠記》)。清康熙年間三章
九江知府殷道重建。此祠“麵對廬山,湖水橫繞,柳堤一帶掩映池塘。不盡
祠前數十畝,構蘭若供陶、白木主。西有小軒……”環境十分幽美,為的思
念當時潯陽城一勝景。祠竣工之日,有呂德音者(生平及官職未詳)賦︵二
︶詩寄懷:“陶公白傅不同時,合誌千秋並祀之。城曲數椽空像在,使君一棹便情移。沿堤分種柳三徑,引水重生魚一池。曠世知音應有種,風流更許後人師。”(呂德音《陶白祠新成》詩,載清同治《德化縣誌》)潯陽城甘棠湖中的湖心島,是白居易謫居江州時經常飲酒賦詩、流連忘返的地方。白居易離開江州後,當地人在島上建“浸月亭”,寓景於《琵琶行》詩中“別時茫茫江浸月”的詩意。浸月亭東北的煙水亭,係北宋理學家周敦頤之子周壽所建,取“山頭水色簿蘢煙”之意。明萬曆年間,九江關督黃騰春重建煙水亭時亦重建浸月亭。清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巡道(清地方道一級的長官名稱)崔掄奇在煙水亭正殿後建“五賢閣”,紀念五位賢士。白居易作為“五賢”之一接受潯城百姓供奉的香火。其他四位賢士為:田園詩人陶淵明、江州刺史李渤、理學大師周敦頤和王陽明。(此據《中國曆代名人名勝錄》九江分卷)明萬曆年間,九江兵備道蕭遍在潯陽城東城上建“醉白樓”,紀念在江州以醉解憂的白居易(此據清同治《德化縣誌》)。
潯陽城臨江處的庾亮樓,白居易之前未見有名人詠及。白居易到江州後,多次登臨,吟哦詠歎。特別是他離開江州三年半後,在赴杭州刺史任途中還專門轉道江州,再次登樓,並深情寫下《重到江州感舊遊題郡樓十一韻》詩。“景物因人成勝概”。白居易的登臨及他寫的七首庾樓詩,使江州庾樓的名氣驟然大增,讓許多人認識到該樓的觀賞價值。千百年來,這裏成了文人墨客、社會名流覽勝詠懷、歡481宴賞樂的必到之處,也是人們遙念追思白居易的一個重要場所。樓江
州幾經興廢,樓址也幾易其地。明嘉靖六年(公元1527年),九江兵備司
馬棐白道何在道衙署正廳左側土山上重建,名曰“複庾樓”。清順治十二居
易年(公元1655年),九江知府王孫章在府治後、長江邊的城牆(宋代庾樓原址)上又重建(該樓於鹹豐三年即公元1853年毀於兵災)。
廬山大林寺前白居易當年吟《大林寺桃花》詩的地方,千百年來人們一直雅稱其為“白司馬花徑”。每年春夏間,許多人慕名前去觀賞桃花,親身體味白詩意境。1929年5月某日,廬山石工在此采石時發現一塊勒石,上刻“花徑”二字,筆力古樸蒼勁。可惜邊款已毀壞,無法確認題刻者為何人。當時在廬山隱居的文人李鳳高(號拙翁)得悉此事,即請來同在廬山居住的大詩人陳三立、大學者吳宗慈等人一起鑒別、商討。大家認為,這極有可能為白居易手跡,也有可能是後人為紀念白居易在此賞花吟詩而題刻的。不管是哪種結論,此石刻都與白居易有緊密關係。於是他們籌資將這塊石刻買下,並在其上麵造一傘形圓亭加以保護,又在圓亭旁邊修建一座石木結構的尖頂形亭子,名曰“景白亭”,以表達對白居易的景仰之情。“花徑”石門兩側,鐫刻“花開山寺”、“詠留詩人”對聯,形象記錄了當年白居易在此循徑賞花的風流佳話。這便是後來廬山花徑公園的雛形。
新中國建立後,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許多有關白居易家世、生平、思想、作品研究的專論及白詩賞析文章的相繼問世,江州人對白居易在中國和世界文學史上地位、白居易詩文的藝術價值、白居易的人格精神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對白居易在江州留下的曆史文化遺產的珍貴有了更深的認識,對白居易的懷念之情也日益濃烈。
1972、1986和2010年,九江市政府對甘棠湖湖心島(即“浸月島”)上的浸月亭、煙水亭進行了三次大的維修,保留了紀念白居易482等五位賢達的“五賢閣”。為了方便遊客遊覽、憑吊,從湖岸專門修建第四
十了一座九曲橋通向島上。三章
1984年4月,九江市博物館遵從文化部文物局關於組織全國各不盡
地文化部門編寫《中國曆代名人名勝錄》的統一部署,編寫《曆代名的思
念人名勝錄九江分卷》,將白居易故居(“司馬宅”、白居易草堂)、行跡︵二
︶(琵琶亭、花徑、浸月亭)、紀念景物(五賢閣、景白亭)等收錄集中。
1986年10月,九江市委、市政府製定《九江文化發展戰略》和《繁榮九江文化藝術事業的若幹措施》。其中一個重大舉措,就是撥出專款重建琵琶亭和白居易曾登臨並賦詩題壁的潯陽樓等曆史名勝古跡。
為重建琵琶亭和籌辦“白居易江州史跡陳列”,九江市博物館於1987年3月編印《白居易江州詩文集》(試輯),當時從明嘉靖《九江府誌》、清同治《德化縣誌》等資料中搜得詩人在江州及離開江州後寄懷江州的作品共二百二十六首(篇);1988年10月編印《琵琶亭詩集》,收集自唐至清曆代文人墨客題詠琵琶亭的詩歌六十餘首。
琵琶亭重建工程於1987年12月動工,曆時一年零七個月,耗資92萬元,1989年7月正式對外開放。重建的琵琶亭位於九江長江大橋東側濱江處,為一仿唐園林建築。社會各界及中外遊客對這次重建之舉反應良好。2002年4月,國家郵政局委派郵票印刷局設計師和編輯人員專程趕赴九江,實地考察琵琶亭的重建情況,采集有關藝術素材,創作出《琵琶亭》郵票圖稿。2004年11月6日,國家郵政局在九江市隆重舉行《中國名亭》郵票首發式,發行《琵琶亭》郵票。
為克服琵琶亭重建工程中存在的庭院麵積狹小、地勢低濕、離九江長江大橋太近等缺憾,充分展現白居易文化遺產的豐富內涵,使琵琶亭成為九江城市的象征,九江市又投資3500多萬元,從2011483年6月開始,將琵琶亭亭址適當東移,對整個景區重新設計、重建、江
州擴建。經過三年多的緊張施工,現琵琶亭景區古建築工程和場地建司
馬白設已完工。到白居易授江州司馬1200周年的公元2015年時,可實居
易現全麵對外開放。
潯陽樓可能毀於南宋末年至元代之間的某次兵災。因嶽飛之孫嶽珂在《比聞趙季茂春板輿行春甚樂》詩中講“先登潯陽樓,次讀琵琶詩”(詩載嶽珂《玉楮集》卷六),說明公元1200年前後,潯陽樓尚存在。而明嘉靖《九江府誌》、清同治《德化縣誌》名勝古跡部分根本沒有“潯陽樓”的文字記載,說明該樓實體在明、清時已不複有。由於白居易的潯陽樓詩和登樓行跡,由於《水滸傳》中宋江在潯陽樓題反詩的故事傳奇,九江市委、市政府決定在長江邊重建這一曆史名樓。
該樓於1986年開始動工,1989年12月竣工開放。重建後的潯陽樓占地麵積2300平方米,樓高21米,外三層,內四層,雕簷映日,畫棟飛雲,端方典雅,古樸凝重。
重建琵琶亭、潯陽樓期間,白居易當年常與廬山長老“披閱遠大師與諸文士唱和集卷”(白居易《東林寺白氏文集記》)和寄藏七十卷文集的東林寺藏經閣,由於當地政府撥款和中外法眾的慷慨捐助,也得以重建。重建後的藏經樓(即藏經閣),高三層,不僅恢複舊觀,而且遠超前古,其建築壯麗和收藏為江西叢林之冠。
新中國成立後,廬山大林寺“白司馬花徑”景區幾經修繕,並於1953年辟為“花徑公園”,占地麵積約四百畝。公園內除保存花徑亭、景白亭和路口石牌坊外,增加了花卉區、花展廳、岩山園、桃林等景點。1961年,大林寺被水淹沒後,廬山管理局在淹沒穀地興建一人工湖。因湖傍“花徑”,稱花徑湖(又因湖麵酷似一把小提琴,亦稱如琴湖),成為花徑公園一處湖光山色的新景。1987年,花徑公園內又仿廬山草堂造型樣式修建草堂陳列室,陳列白居易有關資料、圖片及484字畫,並在室前立白居易全身石雕像,使人們借此對白居易在江州第四
十的貶謫生涯有更深的了解,寄托對這位偉大詩人的追思和懷念。三章
廬山西麓的石門澗,是廬山瀑布中最早錄入史冊的澗瀑,有山不盡
水絕勝之稱。元和十一年秋,白居易為尋訪慧遠當年遊蹤,曾慕名前的思
念往,但見此時的石門澗“雲覆莓苔封,蒼然無處覓。蕭疏野生竹,崩剝︵二
︶多年石。自從東晉後,無複人遊曆”(白居易《遊石門澗》詩),景況十分荒涼,不由得發出“獨有秋澗聲,潺潺空旦夕”(同前)的歎息。1995年,剛退休的原九江市農墾局局長王盛倫在一批老同誌的支持下,投入廬山石門澗風景區的開發和建設,決心改變石門澗千年“獨有秋澗聲,潺潺空旦夕”的狀況。經過十多年的艱苦奮鬥,石門澗現已辟有神龍宮大瀑布、絕壁仙境、講經台等十多處特色園區,文殊寺遺址、開慧泉、石門精舍等一百多處人文景觀,遊人如織,成為“石門冠天下,澗景醉遊人”的著名旅遊景區。
1996年,廬山賽陽墾殖場原場長崔宏倫傾全家財力,誠邀誌同道合者解囊相助,立誌恢複重建白居易廬山草堂。他埋頭苦幹整整十五載,終使草堂初具規模。重建後的廬山草堂,基址為白居易廬山草堂的真正遺址;景點布局、建築風格和室內陳設,均按《草堂記》所述要求營造,是一座集山石、亭台、花圃、曲徑於一身的古典式傳統園林,重現了當年白居易廬山草堂的風貌。
2003年,筆者分別以《去訛消疑說庾樓》和《誤解一字導致兩起曆史冤案———再說江州庾樓》為題,在《九江日報》及有關刊物上發表文章,說明江州庾樓是隋唐時江州城的標誌性建築,白居易在江州時的重要行跡,呼籲重建庾樓,並提議在宋、清兩代庾樓遺址上建樓,得到市領導的高度重視和九江信華集團的積極響應(信華集團當時正負責該市西園片區舊城改造,恰好宋、清兩代的庾樓舊址就坐落在這一片區的庾亮路口、濱江路邊———筆者注)。信華集團總經485理、民營企業家王華林決定:在宋、清兩代庾樓故址地段重建,由信江
州華集團自斥資金修樓。該樓於2006年秋破土動工,2007年落成。樓司
馬白高三層,紅牆翠瓦,翹角飛簷,追蹤漢代風格,重現隋唐風光。
居易2005年9月11日,《九江日報》以《白居易:永遠的燙金名片》為題,發表署名文章,紀念白居易授江州司馬一千一百九十周年。
2008年,九江市政協文史委編輯出版《名人詠九江》一書,選錄白居易在江州創作的詩歌作品40餘首。
2009年,九江市政協文史委編輯出版《九江曆史名人》一書,書中對白居易的生平、在江州的行跡、在江州的文學創作及離開江州後對江州的懷念之情做了詳細的介紹。
2012年8月,由九江潯陽信華文化旅遊股份有限公司投資、策劃的九幕大型音樂詩畫劇《春江花月夜》在九江隆重演出,轟動全市。劇中的《琵琶行》為最後一幕,是該劇的壓軸戲。劇中青衫淚濕的滿腔悲憤,琵琶女的幽愁暗恨,潯陽江頭的秋月寒楓,讓人們再次勾起對千年白居易的深深懷念。
2013年5月,洛陽白居易研究會副會長、白氏後裔白高來一行到九江,實地探訪白居易江州行跡,收集相關資料,受到九江市文聯、作家協會負責同誌的熱情接待,並交流了白居易研究成果。
2015年農曆八月或十月,九江市詩詞聯學會將舉辦詩歌朗誦會或賽詩會(白居易元和十年即公元815年農曆八月詔除江州司馬,同年農曆十月到達江州———筆者注),隆重紀念白居易授江州司馬1200周年。
“江州白司馬”,是千百年來九江人對白居易的昵稱。九江人認為,能作為白居易的貶地,是江州的幸運;能幫助白居易勝利度過人生最灰暗的時段,這讓世代九江人感到榮光。千百年來的史實說明,九江與白居易有著太深太深的情結,一個永遠難以割斷的情結。
486白居易,九江光耀千古的文化星座。白居易創作的417首(篇)第四
十江州詩文(其中赴江州途中創作的52首、篇,在江州創作的337首、三章
篇,離開江州後創作的28首、篇),為曆代文人江州作品之最。其中不盡
的《與元九書》、《琵琶行》等千古名篇,在中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學史的思
念上占有重要地位。白居易的江州詩文及在江州的傳奇行跡,白居易︵二
︶在逆境中展現出的高尚風骨以及超越現實、超越痛苦、超越固我的人生藝術,是白居易留給九江的一份十分豐厚、十分珍貴的曆史文化遺產。九江人認為,積極維護、發掘和開發好這份遺產,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他們得天獨厚的優勢所在。
白居易,是繼陶淵明之後,九江向全國、向世界推介九江、彰顯九江實力和魅力的又一張永遠的燙金名片。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張名片將會越來越光燦,越來越耀眼……487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附錄一白居易年譜簡編唐代宗大曆七年(公元772年),一歲。
白居易正月二十日生於鄭州新鄭縣東郭宅。時父白季庚四十四歲,母白陳氏十八歲。
居易生六七月,能默識“之”、“無”二字。
大曆八年(公元773年),二歲。
五月三日,祖父鍠卒於長安,年六十八。
大曆十一年(公元776年),五歲。
自五六歲,便學為詩。弟行簡生。
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六歲。
六月十九日,祖母薛氏卒於鄭州新鄭縣私第,年七十。
大曆十四年(公元779年),八歲。
五月代宗崩,德宗即位。元稹(字微之)生。
唐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九歲。
已“諳識聲韻”。父季庚由宋州(唐州名,治所在睢陽,今河南商丘市南)司戶參軍授徐州(今江蘇徐州市)彭城縣(今江蘇徐州市銅山縣)令。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十歲。
居易自雲:“十歲解讀書,十五能屬文。”488父季庚與徐州刺史李洧堅守徐州,拒降叛將李納;以功授徐州附錄
一別駕。母陳氏因季庚勳功,封為潁川縣君。
白居
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十一歲。易年
因李希烈叛亂,兩河用兵,戰事臨近新鄭,白居易隨母逃難到徐譜簡
州。不久,由於徐州周圍有戰事,白季庚將家眷送往徐州所屬的符離編縣(今安徽宿州市符離集)。
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十二歲。
幼弟金剛奴(幼美)生。
德宗貞元元年(公元785年),十四歲。
父季庚加檢校大理少卿,依前徐州別駕、當道團練判官,仍知州事。
貞元三年(公元787年),十六歲。
自雲:“十五六,始知有進士,苦節讀書。”貞元四年(公元788年),十七歲。
白季庚除衢州(今浙江衢州市)別駕。白居易隨父赴衢州。
白居易隻身南遊蘇、杭二州。時韋應物為蘇州刺史,房孺複為杭州刺史,居易深慕其為人,私自念曰:“異日蘇、杭,苟獲一郡,足矣”。
貞元五年(公元789年),十八歲。
居易在蘇州。時著作郎顧況貶饒州司戶參軍,赴任途中抵蘇州,白以《賦得古原草送別》詩進謁顧,顧為之歎服、延譽,居易從此聲名大振。
貞元七年(公元791年),二十歲。
約在貞元六年(公元790年)歲末,回到徐州符離縣家居攻讀。
自雲:“二十已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以至於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發早衰白,瞥瞥然如飛蠅垂珠在眸子中也,動以萬數。”父白季庚約於今年移襄州(唐州名,今湖北襄樊市)別駕。
489弟幼美夭於符離,年九歲。
江州貞元九年(公元793年),二十二歲。
司馬
白伴送其母從符離到襄陽(襄州治所,今湖北襄陽市漢水南岸的居
易襄陽城,與樊城隔江相望)白季庚任所。
貞元十年(公元794年),二十三歲。
五月二十八日,白季庚卒於襄州別駕任所,年六十六。
本年冬,居易伴母自襄陽過江陵(今湖北荊州市江陵縣),歸徐州符離。
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二十四歲。
在符離縣守喪。
母白陳氏日夜親自教導詩書。居易在《襄州別駕府君事狀》中說:“又別駕府君即(辭)世,諸子尚幼,未就師學。夫人親執詩書,晝夜教導。循循善誘,未嚐以一嗬一杖加之。十餘年間,諸子皆以文學仕進,官至親近,實夫人慈訓所致也。”貞元十三年(公元797年),二十六歲。
父喪服滿後(貞元十二年六月底孝期滿,同年七月服除),仍居符離。
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二十七歲。
兄幼文約於本年春赴任饒州(今江西省上饒市鄱陽縣)浮梁縣(今江西省景德鎮市浮梁縣)主簿。
居易約於夏初隻身由符離前往浮梁。與此同時,弟行簡伴護母親遷家洛陽(唐的東京,河南府治所在地,今河南洛陽市)。從此,洛陽成為白的又一故鄉。
秋,白居易在長兄幼文陪同下到溧水縣(唐縣名,屬宣州,今江蘇南京市溧水縣)拜望叔父白季康,請求引介到宣州參加鄉試。後回浮梁。
490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二十八歲。附錄
一春,居易自浮梁北歸洛陽,探視其母。
白居
秋,從洛陽出發,到宣州(唐州名,州治在今安徽宣城市)參加鄉易年
試,試《射中正鵠賦》、《窗中列遠岫詩》,為宣歙觀察使、宣州刺史崔譜簡
衍欣賞,選拔為鄉貢進士,送往長安(唐國都,也稱西京,今陝西西安編市)應進士考試。宣州鄉試後赴洛陽省母。
十月下旬,到長安辦理進士試的報名手續,參加相關活動。
在宣州,結識楊虞卿。
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二十九歲。
在長安。二月十四日,在禮部侍郎高郢主試下,試《性習相近遠賦》、《玉水記方流詩》、策五道,以第四名中進士第。此次同中第者共十七人,居易年紀最輕,故有“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詩,表達自己當時喜悅心情。
三月末四月初,去宣州拜謝薦送他赴京應舉的崔衍。
四月,外祖母陳白氏在徐州豐縣(今江蘇徐州豐縣)逝世。
九月,到徐州,在符離家居,準備應吏部考選。
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三十歲。
春,在符離。
七月,重到宣州,旋歸洛陽。
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三十一歲。
冬,在長安,參加吏部“書判拔萃科”考試。
第二年春,及第。同及第者有元稹等共八人。有《書判》百題。元、白相識訂交,始於此時。及第後,白居易、元稹同授秘書省校書郎(正九品上),從此步入仕途。
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三十三歲。
二月,移家華州下邽縣(華州,州治在今陝西渭南市華縣。下邽491縣,今陝西渭南市渭河以北下吉鎮)義津鄉金氏村(地在渭河北岸,江
州近蔡渡,距長安約百裏)。官閑,居易往來於長安與下邽之間。
司馬
白唐憲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三十五歲。
居易春,辭校書郎,與元稹退居華陽觀,閉門苦讀,揣摩當代時事,成《策林》七十五篇,以備製舉考試。
四月十三日,憲宗策試舉人,因順宗尚未殯葬,乃命宰相代行。
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白居易等十八人同登第,以元稹、白居易、韋處厚、獨孤鬱等之對策最為著名。白居易以對策語直,入第四等(即乙等。按:唐代製科照例無第一等第二等)。元稹入三等(即甲等)。
同月二十八日,白居易授盩厔縣(今陝西周至縣)尉(正九品下),元稹授左拾遺。至此,白居易從貞元十六年進士及第,到貞元十九年吏部錄取,再到元和元年製科得中,在六七年時間裏連登三科。
十二月,與陳鴻、王質夫同遊仙遊寺,創作《長恨歌》,名動天下。
元和二年(公元807年),三十六歲。
七月,回長安,由盩厔尉調充京兆府進士考官。事畢,改任集賢院校理。
十一月四日,被憲宗召赴銀台,等候進旨。五日,召入翰林院試製書等詩文五篇,以觀其寫作能力,旋即授翰林學士。六日,進翰林院。憲宗特加榮寵,賜以禦食,有謝狀。
時左補闕崔群也在同一天進翰林院充學士。白與崔定交從此始。
本年,弟白行簡進士及第。
元和三年(公元808年),三十七歲。
在長安,居新昌裏。
三月二十二日,憲宗新試製科舉人,吏部侍郎楊於陵、吏部員外郎韋貫之為考策官,居易與翰林學士裴垍、王涯任製策覆考官,策試492《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牛僧儒、皇甫湜、李宗閔三人在對策中指附錄
一陳時政,言辭鯁直,無所畏避,考策官非常欣賞,“署為上第”,憲宗也白
居表示讚許,詔令中書省從優安置。宰相李吉甫憤恨三人直言,泣訴於易年
上。結果三人均出為幕職(外官),不得升調;貶楊於陵為嶺南節度譜簡
使、韋貫之為果州刺史;罷免裴垍、王涯的翰林學士。幾天後,再貶王編涯為虢州司馬、韋貫之為巴州刺史。居易上《論製科人狀》,極言諸人不當貶黜,並雲,如覆策不當,則自己也應黜責。言甚直切。其後李吉甫子德裕與牛僧儒、李宗閔等黨爭(世稱“牛、李”黨)數十年,即種因於此。而德裕始終排擠居易,甚至不欲觀其詩文,亦與此有關。
四月二十八日,授左拾遺(從八品上),仍充翰林學士。
本年夏,居易娶楊虞卿、楊汝士的妹妹為妻。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三十八歲。
在長安。仍為左拾遺、翰林學士。
屢陳時政,請降係囚、蠲租稅、放宮人、絕進奉、禁掠賣良人等。
又論:山南東道節度使裴均違製進奉銀器一千五百兩;前襄陽節度使於頔不應暗獻愛妾;宦官吐突承璀不當為製將統領等事,多見聽。
因頗遭權倖者之忌。
女金鑾子生。弟行簡為秘書省校書郎。《新樂府》五十首始作於此時,諷喻時事。
本年,妻兄楊汝士進士登第。
元和五年(公元810年),三十九歲。
在長安。
三月,監察禦史元稹彈劾貪官河南尹房式,執政者惡稹“專橫”,罰俸一季,召回長安。途經華陰敷水驛,宦官劉士元、仇士良無理與稹爭驛房,且將稹打傷。宰相反以稹“失憲臣體”,將其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翰林學士李絳、崔群相繼為元稹辯護,白居易連上三狀論稹493不當貶,憲宗不聽。
江州五月五日,改官京兆府戶曹參軍(正七品下),仍充翰林學士(本司
馬白年四月,居易為左拾遺任滿,例當改官。憲宗出於對居易不悅,命中居
易人宣旨許自行選擇。居易以母病家貧,要求授京兆府判司)。
五月十日、六月十五日,居易見征討王承宗事師久無功,連上二狀,主張罷兵。居易曾在六月奏論時當麵說“陛下誤”,“帝變色”。
本年暮春,完成《秦中吟》十首寫作(始寫於元和四年),以諷喻時政。
妻兄楊虞卿中進士第。
元和六年(公元811年),四十歲。
在長安。任京兆戶曹參軍、翰林學士。
四月三日,母陳氏歿於宣平裏第,年五十七。居易、行簡辭去官職,扶柩返回故鄉下邽渭村,按照當時禮法,家居丁憂(即守喪),全家人也隨之一起遷居。
十月八日,葬母於下邽義津鄉北原,並遷葬祖父白鍠、父季庚於同地。
冬,長女金鑾子病夭。居易因母親病逝,女兒夭折,悲痛成疾。有《自覺二首》、《白發》詩感歎發白齒落。
居渭村守喪三年,貧病交加,元稹分俸濟其困乏,崔群、錢徽、李建亦時有書問饋贈。
元和八年(公元813年),四十二歲。
下邽渭村守喪。
二月二十五日,遷外祖母陳夫人、弟金剛奴(幼美)之靈柩,改葬於下邽義津鄉北原。
五月,丁憂期滿,服除,但朝廷一直沒有補官,居易決計務農為生,有《歸田三首》。
494秋,元稹在江陵患瘧疾,居易寄藥並贈詩四韻。附錄
一八月,讀陶淵明詩,作《效陶體詩十六首》。
白居
行簡子龜兒生。易年
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四十三歲。譜簡
居渭村務農。編春,病眼。欲仕不得,心情苦悶。
夏,經營家務,並參加勞動。
五月,弟行簡應劍南東川節度使盧坦之聘,任幕下掌書記。
八月,與友人張殷衡偕遊藍田悟真寺,寫下唐代最長的五古長篇《遊悟真寺詩一百三十韻》。
冬,入朝授太子左讚善大夫(正五品上)。賃居於昭國坊。
閏八月,彰義軍節度使吳少陽去世,子吳元濟興兵叛亂,荊南節度使嚴綬被任命為山南東道節度使、淮蔡招討使,元稹隨嚴綬自江陵到唐州任從事。
十二月,韋貫之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本年,楊汝士為萬年縣尉。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四十四歲。
在長安。任太子左讚善大夫。居昭國坊。
六月三日,天未明,宰相武元衡入朝,出所居靖安坊東門,被刺客殺死,取其顱骨而去。禦史中丞裴度在通化坊亦被刺傷。京師大駭。居易聞訊怒不可遏,認為“書籍以來未有此事”,當天中午第一個將奏書送到憲宗手中,急請捕賊,以雪國恥。兩天之內,滿城皆知。宰相(張弘靖、韋貫之)惡居易以宮官(太子左讚善大夫為宮官)而先諫官言事;忌之者(權豪貴近及掌軍權之宦官等,素為居易詩中所譏刺揭露之輩)又趁機誹謗白居易,誣說他“浮華無行”,母親因看花墜井死,還作《賞花》及《新井》詩,有傷名教,不應在朝做官。
495八月,奏貶江表刺史。中書舍人王涯又上疏論奏白“所犯狀跡,江
州不宜治郡”,乃追詔授江州司馬。左降詔下,次日即匆匆啟程,出藍田司
馬白(今陝西西安市藍田縣)、發商州(今陝西商洛市)、到襄陽、抵郢州居
易(今湖北荊門市鍾祥市)、宿鄂州(今湖北武漢市武昌),十月上、中旬之間某日到達江州。江州刺史崔能親率郡屬到江邊迎接。
居易對遭受的意外打擊困惑不解,深為苦悶,有《謫居》詩。
十月下旬至十二月,自編詩集成十五卷,分為四類(即諷喻、閑適、感傷、雜律),約八百首。這是白居易第一次結集。
歲暮,作《與元九書》,提出自己對詩歌創作的主張,被譽為“我國現實主義文學理論的奠基石”。
三月,元稹出為通州司馬;柳宗元為柳州刺史,劉禹錫為連州刺史。
六月,以裴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四十五歲。
在江州司馬任。
春。官事輕閑,有《早春》等詩。廬山東林寺僧眾請撰上弘和尚碑銘,未果。遊東、西二林寺。三月三日,庭中移植櫻桃,登庾樓(這是白首登庾樓,在江州任內曾年年登庾樓,年年寫庾樓)。三十日,作《送春歸》詩。
夏。四月,於湓水泛舟。六月,長兄幼文攜諸院孤幼弟侄六七人自徐州符離至。江州大水。有《感情》詩。
秋。始遊廬山。訪東西二林寺,登香爐峰,遊石門澗。經柴桑,過栗裏,訪陶潛舊宅。題廬山山下湯泉。是時,居易動意在香爐峰下、遺愛寺旁構築草堂。晚秋,送客湓浦口,夜聞船中長安女彈琵琶聲,感懷遷謫,作《琵琶引》,體現了白詩歌的最高藝術成就,為中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壇上不朽的經典作品。
496冬。尋訪道士,擬求長生。有《尋李道士山居兼呈元明府》、《尋王附錄
一道士藥堂因有題贈》詩。有《與楊虞卿書》,先曆述貶謫的因由,中敘白
居與虞卿的交情,最後將自己的不幸遭遇歸於命運。有《答戶部崔侍郎易年
書》,向崔群敘述貶官後之心境。譜簡
本年,女阿羅(羅兒)生。編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四十六歲。
在江州司馬任。
正月。淮西亂事未平,聞詔停“歲仗”,憤然有感。遊東西二林寺。
入廬山,營置草堂。
三月。二十一日,有《祭匡山文》。二十五日,寫《祭廬山文》,祈求廬山神靈保佑。
二十七日,草堂落成,遷入新居,有《香爐峰下新卜草堂初成偶題東壁五首》等詩。
四月。九日,舉行草堂落成典禮,賀客有元集虛等二十二人。作《草堂記》。儀式結束後,當天又攜元集虛等十七人登香爐峰,遊大林寺(夜宿大林寺)。有《遊大林寺序》。十日夜,於草堂寫《與微之書》,顯示了元、白兩人在逆境中相互慰藉、相互勉勵的深情。
閏五月。兄幼文病逝於下邽故裏。十日,有祭文。
七月,居易因長兄已故,時常懷念白行簡,有《登西樓憶行簡》詩。
八月二十日,夜夢元稹,有詩。
冬。得行簡信,知其將於明年初春下峽來潯陽(緣為本年九月劍南東川節度使盧坦病卒後,由李逢吉接替之,行簡不得不辭去幕職);江州興果寺僧神湊死,有碣銘及序;收到元宗簡寄贈金石淩(防瘴氣),甚喜;製一屏風,選元稹所寄短麗律句一百首,題錄其上,名曰詩屏風;寫長詩《東南行一百韻》。
497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四十七歲。
江州在江州司馬任。
司馬
白寓居廬山草堂。
居易春。白行簡從梓州來到潯陽;暇時,與女兒羅子、侄兒阿龜相戲;江州刺史崔能邀白居易下山,赴庾樓參宴。
夏。元集虛應桂管觀察使裴行立之約,欲出廬山,向白辭行。撰《上弘和尚石塔碑銘》。
秋。七月八日作《江州司馬廳記》;偶遇天寶樂叟,無限感慨;乘舟專程赴采石磯(在今安徽馬鞍山市長江東岸處)拜謁李白墓;八月十五日夜在湓亭望月;識郭虛舟煉師,向其學習煉燒丹藥。有《對酒》、《醉吟》等詩,說燒丹未成,頭白身老。
冬。第三個女兒出生;十二月十日,奉旨除忠州(唐州名,州治今重慶市忠縣)刺史(正四品下),有詩寄謝宰相崔群。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四十八歲。
卸任江州司馬,赴任忠州刺史。
正月,去鍾陵(今江西南昌)向江西觀察使、洪州刺史裴堪辭行;入廬山,告別草堂。
二月,江州刺史崔能在江邊為居易餞行。居易船發湓口,赴忠州刺史任。弟行簡隨行。時元稹自通州司馬遷虢州長史,三月十一日相遇於峽口,停舟夷陵(今湖北宜昌),留三日而別。二十八日,抵忠州任所。有《別草堂三絕句》、《鍾陵餞送》、《潯陽宴別》、《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郡齋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皆敘貶官已來出處之意》、《喜山石榴花開———去年自廬山移來》和《東林寺經藏西廊記》等詩文。
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四十九歲。
夏(約於六月),自忠州召還,拜尚書司門員外郎(從六品上)。十498二月,充重考訂科目官。二十八日,改授主客郎中(從五品上)、知製誥。附錄
一唐穆宗長慶元年(公元821年),五十歲。
白居
在長安。尚書主客郎中、知製誥。易年
二月,購新昌裏宅,此為居易第二次居新昌裏。譜簡
三月二十三日,奉詔與王起重試進士,複試禮部侍郎錢徽主試編下及第進士鄭朗等十四人———時李宗閔婿、楊汝士弟皆及第。李德裕、元稹與宗閔有隙,因同李紳上言,以為不公。居易等秉公考試,複試結果:鄭朗等十人黜落。四月十二日,詔貶錢徽、李宗閔、楊汝士。
從此,德裕、宗閔各分朋黨,互相傾軋垂四十年。
六月,散官官銜由朝議郎升為朝散大夫,階品由正六品上升為從五品下,始著緋。不久又授勳官為上柱國,視正二品。妻楊氏封弘農郡君(唐製,四品官之妻封郡君)。
十月,升中書舍人(正五品上)。
歲暮,居易目睹朝事日非,意誌消沉。《自問》詩雲:“宦途氣味已諳盡,五十不休何日休!”本年。弟行簡授左拾遺;元稹自中書舍人、翰林承旨學士拜工部侍郎。
長慶二年(公元822年),五十一歲。
在長安,為中書舍人。
正月五日,因王師討伐王庭湊久無功,冒儒生論兵之嫌,上疏論河北用兵事,對形勢和對策做出精辟的分析和謀劃,不聽。時國是日荒,朋黨傾軋,兩河再亂,民生益困,乃求外任。
七月。十日,詔罷中書舍人;十四日,詔除杭州(唐州名,今浙江杭州市)刺史。因宣武軍亂,汴路不通,取道襄漢路赴任。三十日,至內鄉縣(今河南西峽)。八月初,至襄陽。八月中旬,至江州。重訪舊遊,與李渤會,探視廬山草堂。十月一日,至杭州。
499弟行簡仍為拾遺。從祖弟白敏中進士登第。二月,元稹以工部侍江
州郎同平章事。三月,裴度以司空同平章事。裴度與元稹爭相,或誣言司
馬白稹遣人刺度,無佐驗。六月,罷度為右仆射,罷稹為同州刺史,以李逢居
易吉同平章事。
長慶四年(公元824年),五十三歲。
在杭州刺史任。
修築錢塘湖堤,蓄水,可灌田千餘頃。三月,作《錢塘湖記》,記其事,並刻石留與後任刺史。又疏浚六井,以供飲用。
五月,詔除太子右庶子(正四品下)。月末離杭,過常州(唐州名,州治在今江蘇常州市),宿淮口,經汴河路,秋初至洛陽。返洛陽後,自求分司,乃授太子左庶子(正四品上)分司東都。購置洛陽履道裏宅居。
冬,元稹將居易所作詩文編纂成集,定名《白氏長慶集》,共五十卷,凡二千一百九十一首,並製序。
唐敬宗寶曆元年(公元825年),五十四歲。
在洛陽。為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
三月四日,詔除蘇州(唐州名,今江蘇蘇州市)刺史。同月二十九日,由洛陽起程,過汴州(唐州名,治所在今河南開封市),渡淮水,經常州,五月五日到達蘇州。
秋,廬山道士郭虛舟來訪,十日而別,有《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
本年白行簡五十歲,遷主客郎中,加朝散大夫、著緋。(白居易官主客郎中,加朝散大夫、著緋,亦在五十歲時。實為巧合)。從弟白敏中在河東節度使李聽幕下任掌書記。
寶曆二年(公元826年),五十五歲。
在蘇州刺史任。
500二月末,落馬傷足,臥三旬。附錄
一五月末,又以眼病肺傷,請百日長假。
白居
九月初,假滿,罷官。易年
十月初,離蘇北返,翌年春歸洛陽。譜簡
冬,弟膳部郎中行簡病歿於長安,年五十一歲。編唐文宗大和元年(公元827年),五十六歲。
三月十七日,征拜秘書監(從三品),賜金紫。複居長安新昌裏第。
十月十日,文宗誕辰日,居易奉詔與安國寺沙門義林、太清宮道士楊弘元於麟德殿講論儒、釋、道三教教義,深受文宗稱賞。
冬,奉使洛陽。
大和二年(公元828年),五十七歲。
春,在秘書監任,自洛陽使還,返長安。二月十九日,除刑部侍郎(正四品下),封晉陽縣男。
秋,繼元稹所編《白氏長慶集》五十卷之後,又自續編後集五卷,作《後序》。十月十五日,續編與元稹唱和集《因繼集》二卷成,有序。
十二月,乞百日病假。又為弟行簡編次文集二十卷,題為《白郎中集》。本月三十日,遷葬行簡於下邽,有祭文。
大和三年(公元829年),五十八歲。
在長安刑部侍郎任上。
春,元白唱和《因繼集》十六卷編成。
三月五日,《劉白唱和集》上、下卷編成,作集序。月末,百日假滿,改授太子賓客(正三品)分司東都。
四月初,回洛陽,居履道裏宅。這是白最後一次離開長安,從此一直到去世共十八年都在洛陽。
九月,元稹自浙東觀察使征為尚書左丞,返長安途中與居易會於洛陽。自此二人不複晤麵。
501冬,居易生子阿崔,元稹亦生子道保(時元稹五十一歲),共喜作江
州詩。女兒阿羅十三歲,會彈琴。
司馬
白大和四年(公元830年),五十九歲。
居易在洛陽,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屢遊龍門。
冬,病眼。十二月二十八日,除河南(唐府名,府治在今河南洛陽市)尹(從三品)。
大和五年(公元831年),六十歲。
在河南尹任。
春,到府視事;子阿崔病夭,年三歲。
七月二十二日,元稹病卒於武昌任所,年五十三。八月,元稹靈柩回到洛陽,居易往履信坊元宅吊唁。十月中旬,居易致祭於元稹之靈。
夏末秋初,從祖弟敏中自殿中侍禦史出為邠寧副使。
十月十二日,劉禹錫由禮部郎中、集賢學士受命出任蘇州刺史,經洛陽,與居易盤桓半月,酬唱宴遊甚歡。
本年,楊虞卿為弘文館學士。
大和六年(公元832年),六十一歲。
在河南尹任。
七月十二日,元稹歸葬鹹陽,居易為元稹撰墓誌,其家饋潤筆六七十萬錢,義不肯受,悉布施修香山寺。自稱香山居士。
八月一日,崔群在長安病卒,年六十一歲。有祭文。
十二月,編《劉白吳洛寄和集》一卷,連同原先二卷,《劉白唱和集》三卷編成。
大和七年(公元833年),六十二歲。
在河南尹任。
502正月中旬,因病請百日長假。附錄
一四月二十五日,以病免河南尹,再授太子賓客分司。
白居
十一月,劉禹錫因考績優異,特賜紫金魚袋,居易詩賀。易年
本年正月,叔父白季康妻敬氏卒於下邽,從弟敏中服喪。明年譜簡
春,白敏中在下邽為父親白季康、母親薛氏和敬氏(敬氏為季康後夫編人,敏中母)舉行合葬儀式,居易前往參加,並為叔父白季康寫墓誌銘。
大和八年(公元834年),六十三歲。
在洛陽,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大和九年(公元835年),六十四歲。
在洛陽,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部。
六月,自編《白氏文集》六十卷成,計詩文二千九百六十四篇,藏於廬山東林寺。有《東林寺白氏文集記》。
九月,詔除同州刺史(代楊汝士),辭病不就。
十月,改授太子少傅(正二品),分司東都,晉爵封翊縣開國侯。
女兒阿羅今年二十歲,嫁談弘謨。
十一月二十一日,發生“甘露之變”,宰相王涯、賈餗、舒元輿、李訓,新任太原節度使王璠以及郭行餘、鄭注、羅立言、李孝本、韓約等十餘家,都被滅族,死傷多達數千人。是時,居易正獨遊香山寺,聞此作《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詩,表達自己對宦官橫行的憤恨,亦為自己的“早退”而慶幸。自此,宦官之勢愈盛。
開成元年(公元836年),六十五歲。
在洛陽,任太子少傅分司東都。
晚春,楊汝士將葬楊虞卿,至洛陽,居易有《哭師皋》詩。
閏五月,自編《白氏文集》六十五卷,共詩文三千二百五十五篇,藏於東都聖善寺。
503開成二年(公元837年),六十六歲。
江州在洛陽,為太子少傅分司東都。
司馬
白正月,楊汝士赴東川節度使任,居易寫詩代妻戲賀。墮雙齒,作居
易《齒落辭》。
三月三日,與裴度等十五人修禊於洛水之濱。
秋,燒丹不成。
十一月二十二日,談氏外孫女引珠生。
臘月,侄阿龜(弟行簡之子)與河南少尹皇甫曙的女兒結婚。婚事由居易親自操辦。
開成三年(公元838年),六十七歲。
在洛陽,為太子少傅分司東都。
正月。居易持齋,二十年如一日,月終齋滿。
三月,遊龍門香山寺。
仿效陶潛《五柳先生傳》體例,作《醉吟先生傳》,自號醉吟先生,細述晚歲醉吟生涯,為居易暮年生活寫照。
本年,從弟敏中為殿中侍禦史。
開成四年(公元839年),六十八歲。
在洛陽,任太子少傅分司東都。
二月,重編《白氏文集》,計六十七卷,詩文三千四百八十七篇,除家藏外,別錄三本,分置於東都聖善寺、廬山東林寺、蘇州南禪院。
十月六日清晨,得風痹之疾,左足不能支,擬“放妓賣馬”,有病中詩十五首。又作《不能忘情吟》。
開成五年(公元840年),六十九歲。
在洛陽,為太子少傅分司東都。
入春,“風疾稍痊”。
夏,阿羅生子,居易喜得外孫,有詩。
504十一月二日,以自編《白氏洛中集》十卷,共格律詩八百首,藏於附錄
一香山寺,有集記。
白居
是年終,以病請百日假。易年
唐武宗會昌元年(公元841年),七十歲。譜簡
在洛陽,為太子少傅分司東都。編春,百日假滿,停少傅官職。因官停俸罷,生活艱困,親故見憂,居易以詩諭之。
會昌二年(公元842年),七十一歲。
在洛陽。以刑部尚書致仕,給半俸。
女婿談弘漠去世,女阿羅攜兩幼童從太原歸洛,父女淒涼相依。
九月,武宗聞居易名,欲以為相。宰相李德裕素惡居易,言其衰病,居易從祖弟敏中辭學不減居易,乃召敏中為翰林學士。
編後集二十卷成,與前集(《白氏長慶集》)合為七十卷本,送往廬山東林寺收藏,有詩寄雲皋上人(後集二十卷包括寶曆元年以後至會昌二年所著詩文)。
會昌三年(公元843年),七十二歲。
在洛陽,刑部尚書致仕。
五月二十九日,從弟敏中轉職方郎中、依前充翰林學士。
十二月七日,加承旨,賜紫。六月,仇士良卒。
會昌四年(公元844年),七十三歲。
在洛陽,刑部尚書致仕。
施家財,與悲智僧開龍門八節石灘,以利舟楫。
會昌五年(公元845年),七十四歲。
在洛陽,刑部尚書致仕。
三月二十一日,於洛陽履道裏宅組織“七老會”(又稱“尚齒會”,參加者為七位住在東都的高壽退職官員,平均年齡八十一歲)。夏,505七人再次聚會,又增二人(洛中遺老李元爽,年一百三十六;歸洛僧江
州如滿,年九十五),宴罷賦詩,並請人為大家畫像,題為“九老圖”。時司
馬白為風雅佳話。
居易五月一日,《白氏文集》續後集五卷編成,有《白氏文集後記》。至此,《白氏文集》七十五卷編成(白氏前著長慶集五十卷,元稹為序。
後集二十卷,自為序。今又續後集五卷,自為記),凡詩文三千八百四十首。集有五本:一本在廬山東林寺經藏院,一本在蘇州南禪寺經藏內,一本在東都聖善寺缽塔院律庫樓,一本付侄龜郎,一本付外孫談閣童。“各藏於家,傳於後”。這是白居易對自己詩文最後編定的全集本。
會昌六年(公元846年),七十五歲。
在洛陽,刑部尚書致仕。
正月,賦詩想念牛僧孺等友人。
有感於病風八年,一直未根本好轉,且老病頻仍,作《詠身》詩,心境淒涼。
八月十四日,卒於洛陽履道裏第,贈尚書右仆射(從二品)。十二月六日,葬洛陽龍門東山琵琶峰。
大中元年正月十六日,宣宗以詩吊之。大中三年李商隱為撰墓碑銘。同年十二月,宰相白敏中上疏請朝廷為居易贈諡號,有司諡曰“文”,故世稱白文公。
說明:本譜主要參考朱金城《白居易年譜》、羅聯添《白樂天年譜》、顧學頡《白公年譜》、王拾遺《白居易生活係年》、傅璿琮《唐代詩人叢考》、白書齋《白居易家譜》、白劍《白居易家譜》、孫安邦等《白居易年表簡編》、葛培嶺《白居易》、周相錄《元稹年譜新編》等編撰。
506附錄二白居易江州詩文編年詳目一、唐憲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四十四歲。
(一)赴江州路上詩
1.《別李十一後重寄》(卷十·感傷二)2.《初貶官過望秦嶺》(卷十五·律詩)3.《初出藍田路作》(卷十·感傷二)4.《藍橋驛見元九詩》(卷十五·律詩)5.《韓公堆寄元九》(卷十五·律詩)6.《仙娥峰下作》(卷十·感傷二)7.《微雨夜行》(卷十·感傷二)8.《題四皓廟》(卷十五·律詩)9.《發商州》(卷十五·律詩)10.《武關南見元九題山石榴花見寄》(卷十五·律詩)11.《紅鸚鵡》(卷十五·律詩)12.《罷藥》(卷十五·律詩)13.《白鷺》(卷十五·律詩)14.《再到襄陽訪問舊居》(卷十·感傷二)15.《襄陽舟夜》(卷十五·律詩)50716.《寄微之三首》(卷十·感傷二)江
州17.《江夜舟行》(卷十五·律詩)司
馬白18.《紅藤杖》(卷十五·律詩)居
易19.《舟中雨夜》(卷十·感傷二)20.《江上吟元八絕句》(卷十五·律詩)21.《途中感秋》(卷十五·律詩)22.《登郢州白雪樓》(卷十五·律詩)23.《舟夜贈內》(卷十五·律詩)24.《逢舊》(卷十五·律詩)25.《臼口阻風十日》(卷十五·律詩)26.《浦中夜泊》(卷十五·律詩)27.《盧侍禦與崔評事為予於黃鶴樓致宴宴罷同望》(卷十五·律詩)28.《夜聞歌者》(卷十·感傷二)29.《舟中讀元九詩》(卷十五·律詩)30.《舟行阻風寄李十一舍人》(卷十五·律詩)31.《雨中題衰柳》(卷十五·律詩)32.《題王處士郊居》(卷十五·律詩)33.《歲晚旅望》(卷十五·律詩)34.《晏坐閑吟》(卷十五·律詩)35.《題李山人》(卷十五·律詩)36.《讀莊子》(卷十五·律詩)37.《江樓偶宴贈同座》(卷十五·律詩)38.《放言五首並序》(卷十五·律詩)39.《歲暮道情二首》(卷十五·律詩)40.《讀李杜詩集因題卷後》(卷十五·律詩)41.《強酒》(卷十五·律詩)50842.《獨樹浦雨夜寄李六郎中》(卷十五·律詩)附錄
二43.《聽崔七妓人箏》(卷十五·律詩)白
44.《舟行》(卷六·閑適二)居易
江45.《望江州》(卷十五·律詩)州詩
文(二)江州司馬任上編年
詩詳目
1.《初到江州》(卷十五·律詩)2.《醉後題李馬二妓》(卷十五·律詩)3.《盧侍禦小妓乞詩座上留贈》(卷十五·律詩)4.《謫居》(卷十六·律詩)5.《初到江州寄翰林張李杜三學士》(卷十六·律詩)6.《題潯陽樓》(卷七·閑適三)7.《江樓聞砧》(卷十·感傷二)8.《山鷓鴣》(卷十二·感傷四)9.《湓浦早冬》(卷六·閑適二)10.《江州雪》(卷六·閑適二)11.《放旅雁》(卷十二·感傷四)12.《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贈元九李二十》(卷十六·律詩)文
1.《與元九書》(卷四十五·書序)二、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四十五歲。
詩1.《早春》(卷七·閑適三)2.《春寢》(卷七·閑適三)3.《睡起晏坐》(卷七·閑適三)4.《春遊二林寺》(卷七·閑適三)5095.《宿西林寺早赴東林滿上人之會因寄崔二十二員外》(卷十六·江
州律詩)司
馬白6.《早春聞提壺鳥因題鄰家》(卷十六·律詩)居
易7.《贈別崔五》(卷十·感傷二)8.《寄行簡》(卷十·感傷二)9.《庾樓曉望》(卷十六·律詩)10.《北亭招客》(卷十六·律詩)11.《代春贈》(卷十六·律詩)12.《答春》(卷十六·律詩)13.《櫻桃花下歎白發》(卷十六·律詩)14.《惜落花贈崔二十四》(卷十六·律詩)15.《移山櫻桃》(卷十六·律詩)16.《官舍閑題》(卷十六·律詩)17.《遊寶稱寺》(卷十六·律詩)18.《晚春登大雲寺南樓贈常禪師》(卷十六·律詩)19.《北樓送客歸上都》(卷十六·律詩)20.《春晚寄微之》(卷十·感傷二)21.《漸老》(卷十·感傷二)22.《紅藤杖》(卷十六·律詩)23.《風雨中尋李十一因題船上》(卷十六·律詩)24.《見紫薇花憶微之》(卷十六·律詩)25.《薔薇花一叢獨死不知其故因有是篇》(卷十六·律詩)26.《閑遊》(卷十六·律詩)27.《憶微之傷仲遠》(卷十六·律詩)28.《題石榴花》(卷十六·律詩)29.《山石榴寄元九》(卷十二·感傷四)51030.《送春歸》(卷十二·感傷四)附錄
二31.《遊湓水》(卷七·閑適三)白
居32.《春末夏初遊江郭二首》(卷十六·律詩)易江
33.《答故人》(卷七·閑適三)州詩
文34.《讀謝靈運詩》(卷七·閑適三)編年
35.《北亭》(卷七·閑適三)詳目
36.《北亭獨宿》(卷七·閑適三)37.《約心》(卷七·閑適三)38.《閑遊》(卷十六·律詩)39.《湖亭望水》(卷十六·律詩)40.《霖雨苦多江湖暴漲塊然獨望因題北亭》(卷十六·律詩)41.《大水》(卷二·諷喻一)42.《階下蓮》(卷十六·律詩)43.《寄蘄州簟與元九因題六韻》(卷十六·律詩)44.《江樓早秋》(卷十六·律詩)45.《訪陶公舊宅》(卷七·閑適三)46.《題廬山山下湯泉》(卷十六·律詩)47.《宿簡寂觀》(卷七·閑適三)48.《答友人》(卷七·閑適三)49.《官舍內新鑿小池》(卷七·閑適三)50.《詠懷》(卷七·閑適三)51.《出山吟》(卷七·閑適三)52.《憶洛下故園》(卷十·感傷二)53.《宿西林寺》(卷十六·律詩)54.《江樓宴別》(卷十六·律詩)55.《百花亭》(卷十六·律詩)51156.《百花亭晚望夜歸》(卷十六·律詩)江
州57.《西樓》(卷十六·律詩)司
馬白58.《過鄭處士》(卷十六·律詩)居
易59.《秋熱》(卷十六·律詩)60.《題元十八溪居》(卷十六·律詩)61.《晚出西郊》(卷十六·律詩)62.《端居詠懷》(卷十六·律詩)63.《夜宿江浦聞元八改官因寄此什》(卷十六·律詩)64.《送客之湖南》(卷十六·律詩)65.《秋晚》(卷十六·律詩)66.《琵琶引》(卷十·感傷四)67.《四十五》(卷十六·律詩)68.《詠意》(卷七·閑適三)69.《寄李相公崔侍郎錢舍人》(卷十六·律詩)70.《廳前桂》(卷十六·律詩)71.《宿東林寺》(卷十·感傷二)72.《送幼文》(卷十·感傷二)73.《夜雪》(卷十·感傷二)74.《尋李道士山居兼呈元明府》(卷十六·律詩)75.《聞李十一出牧澧州崔二十二出牧果州因寄絕句》(卷十六·律詩)76.《歲暮》(卷七·閑適三)77.《南浦歲暮對酒送王十五歸京》(卷十六·律詩)78.《除夜》(卷十六·律詩)文
1.《與楊虞卿書》(卷四十四·書)5122.《答戶部崔侍郎書》(卷四十五·書序)附錄
二白
居三、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四十六歲。易江
詩州詩
文1.《元和十二年淮寇未平詔停歲仗憤然有感率爾成章》(卷十六·編年
律詩)詳目
2.《庾樓新歲》(卷十六·律詩)3.《正月十五日夜東林寺學禪偶懷藍田楊主簿因呈禪師》(卷十六·律詩)4.《臨水座》(卷十六·律詩)5.《聞早鶯》(卷七·閑適三)6.《栽杉》(卷七·閑適三)7.《上香爐峰》(卷十六·律詩)8.《登香爐峰頂》(卷七·閑適三)9.《憶微之》(卷十六·律詩)10.《雨夜贈元十八》(卷十六·律詩)11.《過李生》(卷七·閑適三)12.《詠意》(卷七·閑適三)13.《寒食江畔》(卷十六·律詩)14.《三月三日登庾樓寄庾三十二》(卷十六·律詩)15.《題舊寫真圖》(卷七·閑適三)16.《食筍》(卷七·閑適三)17.《聞李六景儉自河東令授唐鄧行軍司馬以詩賀之》(卷十六·律詩)18.《彭蠡湖晚歸》(卷十六·律詩)19.《潯陽春三首》(卷十七·律詩)51320.《江亭夕望》(卷十六·律詩)江
州21.《攜諸山客同上香爐峰遇雨而還沾濡狼藉互相笑謔題此解嘲》(卷司
馬白十六·律詩)居
易22.《香爐峰下新置草堂即事詠懷題於石上》(卷七·閑適三)23.《草堂前新開一池養魚種荷日有幽趣》(卷七·閑適三)24.《首夏》(卷十·感傷二)25.《孟夏思渭村舊居寄舍弟》(卷十·感傷二)26.《石楠樹》(卷十六·律詩)27.《戲問山石榴》(卷十六·律詩)28.《謝李郎中寄新蜀茶》(卷十六·律詩)29.《早蟬》(卷十·感傷二)30.《感情》(卷十·感傷二)31.《詠懷》(卷十六·律詩)32.《香爐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題東壁》(卷十六·律詩)33.《重題》(卷十六·律詩)34.《大林寺桃花》(卷十六·律詩)35.《山中與元九書因題書後》(卷十六·律詩)36.《早發楚城驛》(卷十六·律詩)37.《箬峴東池》(卷十六·律詩)38.《建昌江》(卷十六·律詩)39.《哭從弟》(卷十六·律詩)40.《酬元員外三月三十日慈恩寺相憶見寄》(卷十六·律詩)41.《偶然二首》(卷十六·律詩)42.《山居》(卷十六·律詩)43.《遺愛寺》(卷十六·律詩)44.《黃石岩下作》(卷十六·律詩)51445.《戲贈李十三判官》(卷十六·律詩)附錄
二46.《醉中戲贈鄭使君》(卷十六·律詩)白
居47.《湖上閑望》(卷十六·律詩)易江
48.《新秋》(卷九·感傷一)州詩
文49.《感秋懷微之》(卷十·感傷二)編年
50.《郡廳有樹晚榮早凋人不識名題其上》(卷十·感傷二)詳目
51.《中秋月》(卷十六·律詩)52.《山中問月》(卷十六·律詩)53.《南湖晚秋》(卷十·感傷二)54.《遊石門澗》(卷七·閑適三)55.《招東鄰》(卷七·閑適三)56.《題元十八溪亭》(卷七·閑適三)57.《夢微之》(卷十七·律詩)58.《烹葵》(卷七·閑適三)59.《小池二首》(卷七·閑適三)60.《酬贈李煉師見招》(卷十六·律詩)61.《西河雨夜送客》(卷十六·律詩)62.《登西樓憶行簡》(卷十六·律詩)63.《羅子》(卷十六·律詩)64.《讀靈徹詩》(卷十六·律詩)65.《聽李士良琵琶》(卷十六·律詩)66.《昭君怨》(卷十六·律詩)67.《閑吟》(卷十六·律詩)68.《因沐感發寄朗上人二首》(卷十·感傷二)69.《截樹》(卷七·閑適三)70.《望江樓上作》(卷七·閑適三)51571.《題座隅》(卷七·閑適三)江
州72.《昔與微之在朝日同蓄休退之心迨今十年淪落老大追尋前司
馬白約且結後期》(卷七·閑適三)居
易73.《垂釣》(卷七·閑適三)74.《晚燕》(卷七·閑適三)75.《贖雞》(卷七·閑適三)76.《秋日懷杓直》(卷七·閑適三)77.《食後》(卷七·閑適三)78.《齊物二首》(卷七·閑適三)79.《山下宿》(卷七·閑適三)80.《興果上人歿時題此決別兼簡二林僧社》(卷十七·律詩)81.《答崔侍郎錢舍人書問因繼以詩》(卷七·閑適三)82.《江南謫居十韻》(卷十七·律詩)83.《江樓夜吟元九律詩成三十韻》(卷十七·律詩)84.《贈韋煉師》(卷十七·律詩)85.《問劉十九》(卷十七·律詩)86.《劉十九同宿》(卷十七·律詩)87.《十二年冬江西溫暖喜元八寄金石棱到因題此詩》(卷十七·律詩)88.《得行簡書欲下峽先以此寄》(卷十七·律詩)89.《送友人上峽赴東川辟命》(卷十七·律詩)90.《夜送孟司功》(卷十七·律詩)91.《衰病》(卷十七·律詩)92.《題詩屏風絕句》(卷十七·律詩)93.《答微之》(卷十七·律詩)94.《東南行一百韻寄通州元九侍禦澧州李十一舍人崔二十二使516君開州韋大員外庾三十二補闕杜十四拾遺李二十助教員外竇七校附錄
二書》(卷十六·律詩)白
居95.《閉關》(卷七·閑適三)易江
96.《閑居》(卷七·閑適三)州詩
文97.《潯陽歲晚寄元八郎中庾三十二員外》(卷十七·律詩)編年
文詳目
1.《代書》(卷四十三·記序)2.《祭匡山文》(卷四十·哀祭文)3.《祭廬山文》(卷四十·哀祭文)4.《草堂記》(卷四十三·記序)5.《遊大林寺序》(卷四十三·記序)6.《與微之書》(卷四十三·書序)7.《三謠》並序(卷三十九·銘讚箴謠偈)8.《祭浮梁大兄文》(卷四十·哀祭文)9.《唐江州興果寺律大德湊公塔碣銘並序》(卷四十一·碑碣)四、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四十七歲詩
1.《九江春望》(卷十七·律詩)2.《晚題東林寺雙池》(卷十七·律詩)3.《贈內子》(卷十七·律詩)4.《送客春遊嶺南二十韻》(卷十七·律詩)5.《南湖早春》(卷十七·律詩)6.《風雨夜泊》(卷十七·律詩)7.《對酒示行簡》(卷七·閑適三)8.《弄龜羅》(卷七·閑適三)5179.《清明日送韋侍禦貶虔州》(卷十七·律詩)江
州10.《三月三日懷微之》(卷十七·律詩)司
馬白11.《贈韋八》(卷十七·律詩)居
易12.《山中戲問韋侍禦》(卷十七·律詩)13.《春江閑步贈張山人》(卷十七·律詩)14.《春聽琵琶兼簡長孫司戶》(卷十七·律詩)15.《偶宴有懷》(卷十七·律詩)16.《題遺愛寺前溪鬆》(卷十七·律詩)17.《廬山草堂夜雨獨宿寄牛二李七庾三十二員外》(卷十七·律詩)18.《聞楊十二新拜省郎遙以詩賀》(卷十七·律詩)19.《山中酬江州崔使君見寄》(卷十七·律詩)20.《題崔使君新樓》(卷十七·律詩)21.《雨中赴劉十九二林之期及到寺劉已先去因以四韻寄之》(卷十七·律詩)22.《東牆夜合樹去秋為風雨所摧今年花時悵然有感》(卷十七·律詩)23.《病起》(卷十七·律詩)24.《夢亡友劉太白同遊章敬寺》(卷十七·律詩)25.《贈曇禪師》(卷十七·律詩)26.《寄微之》(卷十七·律詩)27.《曉寢》(卷十七·律詩)28.《答元八郎中楊十二博士》(卷十七·律詩)29.《王夫子》(卷十二·感傷四)30.《自題》(卷十七·律詩)31.《自悲》(卷十七·律詩)32.《早蟬》(卷十七·律詩)51833.《元十八從事南海欲出廬山臨別舊居有戀泉聲之什因以投和附錄
二兼伸別情》(卷十七·律詩)白
居34.《白雲期》(卷七·閑適三)易江
35.《題韋家泉池》(卷十七·律詩)州詩
文36.《山枇杷》(卷十七·律詩)編年
37.《聞李尚書拜相因以長句寄賀微之》(卷十七·律詩)詳目
38.《吳宮詞》(卷十七·律詩)39.《元九以綠絲布白輕褣見寄製成衣服以詩報知》(卷十七·律詩)40.《薔薇正開春酒初熟因招劉十九張大夫崔二十四同飲》(卷十七·律詩)41.《苦熱喜涼》(卷十·感傷二)42.《早秋晚望兼呈韋侍禦》(卷十·感傷二)43.《司馬宅》(卷十·感傷二)44.《司馬廳獨宿》(卷十·感傷二)45.《夢與李七庾三十二同訪元九》(卷十·感傷二)46.《秋槿》(卷十·感傷二)47.《答元郎中楊員外喜烏見寄》(卷十·感傷二)48.《醉中對紅葉》(卷十七·律詩)49.《遣懷》(卷十七·律詩)50.《點額魚》(卷十七·律詩)51.《聞龜兒詠詩》(卷十七·律詩)52.《對酒》(卷十七·律詩)53.《贈寫真者》(卷十七·律詩)54.《李白墓》(卷十七·律詩)55.《戲答諸少年》(卷十七·律詩)56.《湖亭與行簡宿》(卷十七·律詩)51957.《八月十五夜湓亭望月》(卷十七·律詩)江
州58.《江南遇天寶樂叟》(卷十二·感傷四)司
馬白59.《贈江客》(卷十七·律詩)居
易60.《殘暑招客》(卷十七·律詩)61.《潯陽秋懷贈許明府》(卷十七·律詩)62.《九日醉吟》(卷十七·律詩)63.《問韋山人山甫》(卷十七·律詩)64.《送蕭煉師步虛詩十首卷後以二絕繼之》(卷十七·律詩)65.《贈兵馬使》(卷十七·律詩)66.《詠懷》(卷七·閑適三)67.《夜琴》(卷七·閑適三)68.《山中獨吟》(卷七·閑適三)69.《湖亭晚望殘水》(卷七·閑適三)70.《尋郭道士不遇》(卷十七·律詩)71.《郭虛舟相訪》(卷七·閑適三)72.《對酒》(卷十七·律詩)73.《醉吟二首》(卷十七·律詩)74.《送韋侍禦量移金州司馬》(卷十七·律詩)75.《自到潯陽生三女子因詮真理用遣妄懷》(卷十七·律詩)76.《歲暮》(卷十七·律詩)77.《江西裴常侍以優禮見待又蒙贈詩輒敘鄙誠用伸感謝》(卷十七·律詩)78.《自江州司馬授忠州刺史仰荷聖澤聊書鄙誠》(卷十七·律詩)79.《除忠州寄謝崔相公》(卷十七·律詩)80.《初除官蒙裴常侍贈鶻銜瑞草緋袍魚袋因謝惠貺兼抒離情》(卷十七·律詩)52081.《洪州逢熊孺登》(卷十七·律詩)附錄
二82.《初著刺史緋答友人見贈》(卷十七·律詩)白
居83.《又答賀客》(卷十七·律詩)易江
文州詩
文1.《唐撫州景雲寺故律大德上弘和尚石塔碑銘》(卷四十一·碑碣)編年
2.《江州司馬廳記》(卷四十三·記序)詳目
五、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四十八歲。
卸任江州司馬,調任忠州刺史詩
1.《別草堂三絕句》(卷十七·律詩)2.《鍾陵餞送》(卷十七·律詩)3.《潯陽宴別》(卷十七·律詩)文
1.《東林寺經藏西廊記》(卷四十三·記序)六、未編年作品詩
1.《放魚》(卷一·諷喻一)2.《文柏床》(卷一·諷喻一)3.《潯陽三題》(卷一·諷喻一)4.《寓意詩五首》(卷二·諷喻二)5.《讀史五首》(卷二·諷喻二)6.《歎魯二首》(卷二·諷喻二)7.《反鮑明遠白頭吟》(卷二·諷喻二)8.《雜感》(卷二·諷喻二)5219.《暮江吟》(卷十九·律詩)江
州10.《思婦眉》(卷十九·律詩)司
馬白11.《怨詞》(卷十九·律詩)居
易12.《寒閨怨》(卷十九·律詩)13.《秋房夜》(卷十九·律詩)14.《采蓮曲》(卷十九·律詩)15.《鄰女》(卷十九·律詩)16.《閨婦》(卷十九·律詩)17.《牡丹移栽》(卷十九·律詩)18.《聽夜箏有感》(卷十九·律詩)19.《代謝好答崔員外》(卷十九·律詩)20.《琵琶》(卷十九·律詩)21.《送毛仙翁》(卷三十六·半格詩)22.《江南喜逢蕭九徹因話長安舊遊戲贈五十韻》(外集卷上·詩文補遺一·詩詞一)23.《東山寺》(外集卷中·詩文補遺二·詩詞二)七、離江州任後(一)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四十八歲忠州刺史任上詩
1.《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卷十七·律詩)2.《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皆敘貶官已來出處之意》(卷十八·律詩)(二)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四十九歲忠州刺史任上522詩附錄
二1.《喜山石榴花開》(卷十八·律詩)白
居(三)唐穆宗長慶元年(公元821年),五十歲易江
尚書主客郎中、知製誥任上州詩
文詩編年
詳1.《春憶二林寺舊遊因寄朗滿晦三上人》(卷十九·律詩)目2.《登龍尾道南望憶廬山舊隱》(卷十九·律詩)3.《錢侍郎使君以題廬山草堂詩見寄因酬之》(卷十九·律詩)(四)長慶二年(公元822年),五十一歲赴杭州刺史任途中詩
1.《重到江州感舊遊題郡樓十一韻》(卷二十·律詩)2.《贈江州李十使君員外十二韻》(卷二十·律詩)3《題別遺愛草堂兼呈李十使君》(卷二十·律詩)4.《重題》(卷二十·律詩)5.《夜泊旅望》(卷二十·律詩)6.《九江北岸遇風雨》(卷二十·律詩)7.《舟中晚起》(卷二十·律詩)(五)長慶四年(公元824年),五十三歲杭州刺史任上詩
1.《天竺寺送堅上人歸廬山》(卷二十三·律詩)2.《遠師》(卷二十三·律詩)3.《問遠師》(卷二十三·律詩)(六)唐敬宗寶曆元年(公元825年)五十四歲。
太子左庶子分司任上523詩
江州1.《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司
馬(卷二十一·格詩歌行雜體)白
居公元易(七)唐文宗大和元年(827年),五十六歲秘書監任上詩
1.《憶廬山舊隱及洛下新居》(卷二十五·律詩)(八)大和四年(公元830年),五十九歲太子賓客分司任上詩
1.《對小潭寄遠上人》(卷二十八·律詩)2.《思往喜今》(卷二十八·律詩)(九)大和五年(公元831年),六十歲河南尹任上詩
1.《贈僧五首》之二《神照上人》(卷二十七·律詩)(十)大和七年(公元833年),六十二歲河南尹任上詩
1.《喜照密閑實四上人見過》(卷三十一·律詩)(十一)大和九年(公元835年),六十四歲。太子賓客分司任上文
1.《東林寺白氏文集記》)(卷十七·銘誌讚序祭文記辭傳)2.《蘇州南禪院白氏文集記》(卷十七·銘誌讚序祭文記辭傳)(十二)唐文宗開成三年(公元838年),六十七歲太子少傅分司任上524詩附錄
二1.《憶江南詞三首》中第一首(卷三十四·律詩)白
居(十三)開成五年(公元840年),六十九歲易江
太子少傅分司任上州詩
文詩編年
詳1.《寄題廬山舊草堂兼呈二林寺道侶》(卷三十五·律詩)目(十四)唐武宗會昌二年(公元842年),七十一歲以刑部尚書致仕詩
1.《送後集往廬山東林寺兼寄雲皋上人》(卷三十六·半格詩)(十五)會昌五年(公元845年),七十四歲以刑部尚書致仕文
1.《白氏長慶集後序》(外集卷下·詩文補遺三·文)說明:《白居易江州詩文編年詳目》主要依據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和《白居易文集校注》,同時參考羅聯添《白樂天年譜》、王拾遺《白居易生活係年》等著作編撰。
525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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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江
州司
馬白
居附錄四唐長安外郭城圖(即西京易
外郭城示意圖)、明九江府郡城圖和清九江府德化縣縣城圖(此據《兩京城坊考》)540附
錄四
唐長
安外
郭城
圖︵
即西
京外
郭城
示意
圖︶
、明
九江
府郡
城圖
和清
九(此據明嘉靖《九江府誌》)江府
德化
縣縣
城圖
(此據清同治《德化縣誌》)541江
州司
馬白
居易
後記2014年4月23日下午,《不盡的思念(二)》寫完。這是《江州司馬白居易》一書的最後一章。至此,從確定寫《江州司馬白居易》這一命題,到完成全部書稿,耗費了我整整十三個寒暑。看著桌上堆放的一大摞手稿和妻子用電腦“敲”出來的打印稿,我不禁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2002年正月,我滿六十歲,到了該辦退休手續的時候。用什麼方式“打發餘生”,是我“退居二線”後就一直苦苦思考的問題。2001年下半年某日,一位友人在茶敘時勸我退休後要把“餘熱”主要用在自己平生喜好的讀書、寫作上,他的話當時在我心裏產生了很大的觸動。
但是寫什麼呢?經反複斟酌,我決定寫白居易在江州的一段貶謫生涯。首先是因為,白居易是繼李白、杜甫後我國唐代又一位偉大的詩人,屈貶江州是他政治生涯中受到的一次最沉重的打擊,經受這次考驗是其人生傳歌中一曲悲憤蒼涼、令人心碎的樂章,值得一寫;其次,白居易在下邽、長安、洛陽、忠州、杭州等地生活情況均有傳記或研究專著問世,在江州的經曆實際上尚為空白;再加上我從小就喜歡讀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長恨歌》和《琵琶行》等詩,對白居易一直懷有敬佩、景仰之情。
我將這些想法向友人報告,得到了他的讚同與支持。
542整個寫作過程大致分為四個階段:後記
從2001年下半年到2004年上半年,主要為資料搜集和讀書學習階段。2003年下半年,在通讀白居易創作的江州詩文和學習前賢、時賢有關白居易研究著述的基礎上,特別是分兩次實地走完白居易當年從長安到江州的貶途後,當時自以為對寫《江州司馬白居易》有一定把握,便開始動筆。由於對白居易詩文精神內涵領會不深,對唐代曆史特別是中唐曆史背景不甚了解,在實際寫作過程中明顯感到很吃力,底氣不足,因而所寫幾章沒有一篇自己滿意,全部“報廢”。
從2004年下半年到2007年上半年,實際上是再學習階段。我暫時中止寫作,把主要精力放在認真研讀白居易江州詩文上,力圖能吃透白居易原作精神內涵。與此同時,我深入學習前賢、時賢有關白居易生平、思想、作品等方麵研究的成果,學習唐代特別是中唐的曆史及相關社會生活知識。這期間,我對白居易的每一首(篇)江州詩文都做了詳盡的讀書筆記,對江州詩中的每一句都用白話進行了意譯;對陳寅恪、傅璿琮、朱金城、霍鬆林、王拾遺、陳友琴、楊宗瑩、劉維崇、王汝弼、褚斌傑、師長泰、謝思煒、尚永亮、葛培嶺、蹇長春、張安祖等專家學者有關白居易的著述反複認真學讀,並將其中的重要觀點、精彩論述予以摘錄,以備寫作時學習參考。這三年可以說是我人生中讀書最多、最為刻苦的時段,共寫有上百萬字的讀書筆記。
2007年下半年,我重新投入《江州司馬白居易》一書的寫作。從寫第一章開始,直至2014年4月寫完最後一章為止。
2014年4月至6月,在小範圍內征求意見後,我對書稿進行了打磨、再修改。
十三年來,我在學習和寫作過程中,得到了各方麵的大力支持和熱情幫助。
得知我從事白居易學習研究,一些好友將自己珍藏多年的白居易研究書刊贈我學讀或長期借閱於我,有的大學教授將自己的研白543專著寄贈給我,年近九旬的湖口縣籍台灣同胞駱仲英老先生從台灣江
州寄贈《白居易年譜》、《白樂天年譜》等書,許多熱心人都在有關文史司
馬資料上給予了熱忱幫助。
白居葛培嶺先生﹙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尚永亮先生易
﹙武漢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院院長﹚、劉維治先生﹙遼寧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等專家、學者對我一次又一次的請教,熱心解答,有時還幫助查閱資料,從不辭煩。白高來先生從洛陽來到九江,光臨敝居,對本書的寫作給予鼓勵。景玉川先生對書稿中有關文字幫助推敲。呂事舜、吳聖林、張廷、邰邵周先生幫助破解涉及九江地方史誌方麵遇到的疑難。孔祥雲先生為本書熱情提供了自己拍攝的白居易江州行跡照片。
黃定元、葉春、餘鬆生、宋才火、顏運策、王一民、翁守泉、王龍寶等領導和良師益友對《江州司馬白居易》的寫作、成書極為關心,熱情給予鼓勵、鞭策。好友周修林生前對本書寄予厚望,企盼早日付梓。
江西高校出版社邱少華社長、邱建國主任對本書成書悉心指點,黃倩編輯在編審中付出了艱辛的勞動。
在《江州司馬白居易》即將付梓之際,謹對所有關心、支持、幫助過我的人士致以誠摯的謝意!
妻子葉祖鳳十三年來全力支持我從事白居易研究和《江州司馬白居易》一書的寫作,不僅幫我錄入了四十餘萬字的全部書稿,還陪我分兩次實地體悟了白居易當年從長安到江州走過的路線。正是由於家人的支持、襄助,我才得以心誌誠壹地從事學習與寫作。
最後,需要說明的是,雖然本人為寫好此書盡了最大努力,由於自己魯鈍和淺陋,書中肯定有缺陷甚至謬誤之處,敬請讀者不吝賜教,本人不勝感激。
陳建國2014年6月16日544江
州司
馬白
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