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1.我叫牛蛋
我叫牛蛋。牛蛋是我的乳名。
在讀小學之前，我隻有一些花名或者渾名，根本就沒有什麼固定的名字。那時候，牛軛寨的人們一般都叫我野仔或者鬼仔。不過在我們家，把我叫做野仔的人並不多，具體來說也隻有一個人，他就是我父親黃永平。別的人有時候被我惹惱火了，偶爾才會把我稱作野仔。
我更不喜歡被別人叫做野仔。我曉得，野仔這個詞帶有明顯的貶損。但是我當初並不曉得，人們為什麼會把我叫做野仔。而更多的人則更喜歡叫我鬼仔，尤其是我祖父黃金寶。相比之下，我還比較喜歡鬼仔這個名字。因為，鬼在人們心中，不僅是空靈的，而且是令人敬畏的。
大約五歲多這樣子，我忽然對人的出生問題產生了莫名的興趣。我不停地追問我身邊的大人，我是從哪裏生出來的？自然，每個人的回答都不盡相同。母親說，你是鬼仔，是鬼生的，是我的追命鬼。父親說，你是野種，是從野地裏揀來的。我就又問，是誰把我生在野地裏的。父親說，是公野狗和母野狗亂搞之後生在野地裏的。我祖父的說法和我父母親說的完全不同。祖父說，有一年，我們家的牛王爬到了母牛背上，然後，那頭母牛生下了一個蛋，那個牛蛋孵出來了就變成了你。祖父說牛蛋這個詞時說得很認真，很快便在寨上傳開來。於是，牛軛寨的人便一致地把我叫做牛蛋。
其實，我也是有學名的。剛上小學那天，已經禿頂了的譚老師拍拍我腦袋說，你以後不叫野仔，也不再叫鬼仔了，你這個卵仔叫什麼好呢……噢，幹脆叫黃誌遠吧。我就納悶地問，譚老師，卵仔是什麼呀？譚老師摸摸腦門說，這個以後長大了你會自己曉得的。
然而，雖說我有了學名，卻很少有人叫我黃誌遠，牛軛寨上的人還是喜歡叫我牛蛋。